顧遠那一記飛刀讓陸文磊昏迷不醒,送去醫院後檢查說有一定程度的腦震蕩,於是顧遠派了幾個保鏢,暗中把陸文磊關押在了一座隱密性極高的私人醫院裏。


    顧遠原本的打算不僅是要把自己的資金弄回來,還要把明達航運洗出來的黑錢全吞下去——他雖然沒明說,但方謹已經看出了這個打算。


    因此從某方麵來看顧名宗對他的評價是對的,年輕氣盛,鋒芒畢露,野心勃勃。


    方謹不明白的隻是顧名宗為什麽厭惡這些特質。如果是野心太甚的話,顧名宗自己也是個占有欲和控製欲都極強的男人,為什麽對繼承人就完全是另一個標準?


    難道真像他說的那樣,顧遠的野心更像他母親的家族?


    但顧遠母族也是世家財閥,地位勢力都遠甩遲家十八條街,就算相像又有什麽關係呢?


    從陸文磊昏迷的第二天起,方謹就親自帶保鏢守在了私立醫院封閉式病房裏,隨時隨地監控他的蘇醒情況。然而大概是逃亡路上身體和精神狀態都很差的關係,到第三天陸文磊才有了醒過來的征兆。


    那時是深夜,方謹正坐在病房處理公務,聽到保鏢的呼叫聲便立刻起身走去,果然隻見陸文磊眼皮轉動,身體痙攣,眼見著就要醒了。


    “你們去通知顧總,還有叫醫生過來,”方謹轉頭吩咐保鏢:“現在就去,我在這裏看著。”


    保鏢遲疑道:“可是如果單獨留您一人在這裏的話……”


    “就幾分鍾有什麽問題?快去!”


    保鏢立刻點頭答是,迅速退了出去。


    門哢噠一關,方謹立刻轉向病床,一手按住陸文磊虎口間的合穀穴,一手在他人中上重重掐了下去——這一掐真是又準又狠,幾秒鍾後陸文磊整個人身體一跳!繼而慢慢睜開眼睛,喉嚨間立刻發出了渾濁不清的嗚咽聲。


    方謹迅速摸出手機調開音頻文件,放到了陸文磊耳邊,下一秒手機裏傳出一個女人帶哭腔的聲音:“孩子他爸,你什麽時候回來啊,你還好嗎?我們現在在g市,暫時都很安全……”


    緊接著一個小孩的聲音響起:“爸爸!爸爸我想你!……”


    陸文磊全身一震:“我、我的兒子……”緊接著就摸索著要去拿手機。


    “你老婆孩子目前很好,但從明天開始還能不能好要看我的心情。”方謹率先一步收回手機,居高臨下盯著他道:“你的交易內容不必提了,我不關心,現在我隻想知道為什麽你說顧大少不能上位。答案讓我滿意的話,明天我就把你老婆孩子帶來這裏讓你見一麵,如何?”


    陸文磊直直盯住方謹,眼珠微微顫抖著。


    這時已經是深夜兩點多了,方謹的臉色因為連日熬夜而有些蒼白,但神情冰冷目光鋒利,身上剪裁精致的西裝妥帖得體,衣襟袖口一絲不苟,鈦金袖扣在病房燈下反射出金屬的冷光。


    他的模樣看上去隨時可以上談判桌,甚至去出席正式活動,那種氣場都不會有半點弱勢。


    “……”陸文磊張了張口,許久才發出聲音:“我要先……看到我兒子……”


    “那你一輩子都見不到他了。”方謹平靜道:“盡管試試吧,你會發現我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病房裏一片令人心悸的靜寂,醫療儀器發出有規律的滴滴聲。不遠處醫院走廊上傳來腳步,那是保鏢領著醫生在向這邊趕來。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陸文磊絕望地盯著方謹,嘶啞道:“……顧遠他……不行的……”


    “他不是,他不是顧名宗的……親生……”


    方謹瞳孔瞬間縮緊!


    正在這時房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了,保鏢和醫生護士一湧而入,幾乎同時擠到了病床前。方謹在人群中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半步,卻隻見陸文磊張著嘴拚命向他看來,發出“啊啊”的聲音。


    “明天我會把你兒子帶來。”方謹簡短丟下一句,並不再管他,轉身問保鏢:“大少呢?”


    “大少正在趕來的路上。”保鏢不敢問方謹前麵對陸文磊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規規矩矩道:“大少說讓您先去休息一會,他來了再叫醒您。”


    方謹點點頭,一言不發地走出了病房。


    醫院走廊上十分安靜,明亮的燈光映在雪白牆壁上,晃得人微微暈眩。


    方謹雙手插在褲袋裏,望著走廊盡頭窗外深沉的夜色,雖然連續幾天隻睡了三四個小時,但他卻一點困意都沒有,相反精神清醒得半點疲倦都感覺不到。


    顧遠不是顧名宗親生子?


    開什麽玩笑,且不說顧遠有多像他父親,除卻眉眼略微深邃歐化之外,其餘五官輪廓幾乎就是二十年前的顧名宗;就說顧家傳統的親子鑒定和萬中無一的rh陰性ab型血遺傳,顧遠怎麽可能不是顧名宗親生的?


    如果要說顧名宗被家族內其他近親戴綠帽子的話,那就更荒謬了——顧家出了名的子息困難,三代單傳近親皆無,上哪去找這個綠帽子戴!


    方謹皺緊眉頭,就在這時走廊邊電梯門叮的打開,他一回頭就看見顧遠帶著幾個手下走了出來。


    “顧……總?”


    顧遠的腳步一頓。


    他以為方謹已經去休息了,卻沒想到他還站在這裏等著自己。不僅如此他還衣著整齊,麵容肅穆,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也不知道剛才在思考什麽,緊皺的眉心還沒完全展開。


    不知為何他覺得這一刻獨處的方謹有點陌生,似乎跟平日裏溫順沉默、柔和沉靜地跟在自己身後的樣子非常不同。


    方謹重複了一遍:“——顧總?”


    顧遠倏而回過神,問:“你怎麽在這裏?這麽晚了還不去休息?”


    方謹將手從褲袋裏拿出自然垂下,低頭道:“我這兩天都睡在陸文磊病房裏,剛才他醒了,醫生護士都在,我就先退了出來。”


    這個時候的他似乎又回到了顧遠印象中謙恭謹慎的模樣,顧遠盯著他因為低頭而顯得非常修長、線條優美的側頸和下頷,不知為何心中怦然一動。


    “……我過去問他幾句話,你先到外麵等著我。”顧遠頓了頓,說:“我很快就好,待會帶你回去睡覺。”


    最後一句話對顧遠來說其實很不尋常,畢竟他要做什麽或不要做什麽,或者在某件事上花多少時間,是沒必要跟助理交待的。


    但他當時想的是,現在已經很晚了,方謹在這裏等自己的時候會不會很困,會不會已經想睡覺了?如果再花太多時間讓他幹等的話,或許他會很不開心的吧。


    顧遠帶著幾個人大步走了,方謹倒被那句“帶你回去睡覺”弄得半天沒回過神,反應過來後不禁自嘲地笑了一聲,搖搖頭向陽台走去。


    天氣漸漸熱起來,晚上的溫度則十分涼爽宜人。這座著名私立醫院不愧它昂貴的收費,花園樹木鬱鬱蔥蔥,茂密幽靜,明明身處鬧市卻彌漫著清新的草木芬芳。


    方謹靠在欄杆扶手上,腦子裏下意識回想著剛才顧遠看向自己的眼神,還有那句他知道不能當真的“我待會帶你回去睡覺”。想著想著他覺得微微有些發熱,看周圍沒有人,便隨手拽鬆領帶,解開了襯衣領口的倒數第二個紐扣。


    ——人家明明是看你有工作能力,當成下屬來器重而已。


    能保住那器重就不錯了,還想那些有的沒的,不是自找沒趣嗎?


    方謹幾乎無聲地歎了口氣,正在這時隻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長籲短歎什麽,想女朋友了?”


    方謹猝然回頭:“顧總?”


    顧遠果然很快就搞定了,端著杯冰水一邊喝一邊從走廊上走來,瞅著方謹揶揄問:“真在想女朋友?”


    方謹想說我真的沒有女朋友,但話沒出口突然有些感傷,便一笑道:“是啊……不過想也沒用,算了。”


    顧遠臉色當時就一變。


    如果光線再亮一點的話,他那瞬間鐵青的麵色一定瞞不過去;但此刻他背著走廊上的光,短短數秒間就恢複了正常,不動聲色道:“等這事完了放你個年假去陪女朋友,但現在你是我的,這種時候就別分心了。”


    方謹怔怔地盯著他,半晌才垂下眼睫微笑道:“好。”


    不遠處的深夜的花園中傳來蟲鳴,聲聲悠遠,顯得夜色格外靜謐。微風挾著草木的清香拂過陽台,從兩人之間穿過,那一瞬間連方謹揚起的發梢都清晰可見。


    氣氛突然說不出的纏綿曖昧,顧遠目光落在方謹鬆開的領帶和衣襟上,足足好幾秒才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收拾收拾回去吧。手下人都搞定了,你跟我一起走。”


    方謹沒回過神:“這麽快?”


    “黑白兩道無數人在追他,姓陸的早被嚇破了膽,我叫他簽了個資產轉讓合同直接完事——他倒恨不得跪下來抱我大腿,可惜早幹什麽去了。我還以為他有多硬氣,白費我特地帶了刑訊專家過來,剛才沒叫你進去就是怕場麵太血腥,又把你嚇哭出來怎麽辦?”


    方謹心說為什麽你老覺得我要哭,明明沒有啊……這時就隻聽顧遠頓了頓,又說:“別睡醫院了,今晚到我家湊合一晚,明天下午再去公司。”


    “——啊?”


    “我是為了你方便!而且這樣你明天能給我開車!想到哪裏去了?”


    方謹茫然道:“我沒有想……”


    就在這時他話音一頓,視線越過顧遠,落到醫院走廊上。


    隻見一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醫生,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抱著記錄板,正從樓梯口緩緩走向陸文磊那間病房,同時轉頭遙遙向陽台這邊望過來,視線正撞上方謹。


    那一刻方謹認出了他。


    ——那分明是顧家的安保主管王宇!


    方謹腦海中嗡地一響,隻見王宇向他露出別有深意的眼神,隨即伸手推開了陸文磊病房的門。


    “你怎麽了?”顧遠注意到方謹的異常,轉頭便要向後望去。


    然而就在這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裏,方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冰涼發抖的手一把抓住了顧遠!


    顧遠手裏本來拿著杯水,被驟然一抓,水直接潑了出來,嘩的一聲灑了方謹滿身。


    “怎麽了?方謹你——”


    然而方謹手指鬆都沒鬆,似乎完全沒意識到這是個很曖昧的姿勢,隻一味如溺水浮木般緊緊抓著顧遠兩隻手,掌心相貼毫無間隙,仿佛一對熱戀中親密的情侶。


    顧遠好像因為驚住而忘了掙脫,半晌才皺眉問:“你幹什麽,方助理?”


    “……我……我沒住過顧總您家,是不是不太方便,你我都是男的……”


    “就是男的才行啊,你怕我對你怎麽樣嗎?”


    方謹緊緊盯著顧遠,生怕他突然回頭往病房那邊走,情急之下也沒聽出顧遠語氣中明顯的不自然:“但我隻擔心有什麽不方便,萬一顧總晚上要叫人過來的話,我在邊上聽著總是……”


    顧遠皺眉問:“你怕我叫情婦過來?”


    方謹簡直無話可答,隻微微仰頭望著他。


    這個姿勢其實非常親昵,從顧遠的角度看去,甚至有些纏綿悱惻的感覺——方謹就像拽著救世主一樣緊緊攥著他的手不放鬆,嘴唇微張,神情帶著難以掩飾的憂慮和倉惶;他的領口那麽幽深,修長優美的側頸一路延伸至明顯的鎖骨,連勾人的深陷都清晰可見,再往下便隱沒在了因為被水浸透而呈現出半透明的白襯衣裏。


    明明時機不對,地點也不對,但顧遠心中就突然閃過這麽一個念頭:他的皮膚那麽透明,應該也很薄很軟吧。


    不知道摸起來是什麽感覺,是冰涼細膩還是能把手指都溶進去一般的溫熱誘人?


    顧遠深深吸了口氣,企圖壓下神經末梢突然躥起的一股電流般的躁動:


    “——今晚我不會叫任何人過來的,別擔心方謹,我就是想讓你好好休息一晚,沒別的意思。”


    “但是,”方謹口不擇言,幾乎不知道還能接著這個話題往下說什麽:“——但是我,顧總,我……”


    他開口的時候嘴唇微微顫栗,醫院走廊的光越過顧遠的肩膀映在他唇角,顯出細微的光澤,看上去驚慌而又柔軟,讓人簡直從內心深處興起一種粗暴吻下去的衝動。


    這副情景其實真的是太曖昧了。因為握手過緊的緣故,顧遠結實的雙臂半展開,而方謹幾乎整個人都貼得極其近;浸了水半透明的襯衣貼在他身上,赤|裸皮膚隱約可見,再近半步的話就要真的緊緊靠進了顧遠懷裏。


    顧遠幾乎難以自控,他竭盡全力壓住從骨髓深處躥起的亢奮,然而並不起多少作用。


    他呼吸發沉,甚至感到自己微微的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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