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 成田機場。


    一個十六七歲的美麗少女站在出關口, 踮腳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張望著,滿臉茫然。


    時值春,她穿著公主一般可愛的紗裙, 光亮的長發上別了枚粉紅發卡,皮膚雪白而眼神清澈, 如同活生生的洋娃娃。


    路過旅客大多回頭看她一眼,有幾個年輕人想上去搭話, 但是很快便發現少女不會說日語。


    他們說話, 少女隻茫然聽著,再問她,她隻會搖頭微笑, 最多用英文說句sorry, 口音也非常別扭。


    應該是中國或者是韓國人吧,年輕人猜測著, 遺憾萬分的離開了。


    少女在原地站了足足半小時, 終於一個中國旅行團的導遊發現她,主動走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助。一聽中文少女眼睛立刻亮了,笑意從長長的眼睫下滿溢出來,讓導遊不由得有點心跳加速。


    “我剛才去上廁所,出來就迷路了……嗯, 我爺爺說他在外邊等我,但是人呢?”


    導遊有點愣。


    這麽纖細可愛的少女,怎麽說話聲音這麽低沉哪?!


    “您能幫我吧?”少女可憐兮兮道, “我沒有手機,您能幫我打個電話嗎?”


    “……哦,哦,好,好。”導遊拿出自己的手機地給她,“號碼你還記得嗎?”


    少女:“……”


    少女愣了。


    就在這無比尷尬的時候,突然接機大廳方向匆匆走來一個小老頭兒,拎著個手提箱,拖著老大一包行李,隔老遠就啞著聲音叫道:“春蘭兒——!在這裏——!”


    少女把手機往導遊懷裏一塞,以一個淑女身上絕對不會出現的、仿佛紅色娘子軍衝鋒一般的架勢飛奔上前,幹淨利落一把鉗住了老頭兒的手腕。


    導遊發誓他看見老頭的表情瞬間扭曲了一下。


    “春蘭兒啊,你上哪去啦?”老頭兒笑嗬嗬的問,“這麽大的人了,上個廁所還迷路啊?”


    少女麵無表情道:“你不是說在出關口等我嗎爺爺,難道真是年紀大了,老年癡呆症是嗎?”


    老頭驚道:“喲!連老年癡呆症都知道!看來還是最近治療得好,春蘭兒你的智力障礙綜合征很有起色啊!”


    導遊:“……”


    老頭兒嘿嘿笑著對導遊連連欠身,連道謝謝,一邊拉著少女往機場外走。那老頭麵相皺巴巴的縮成一團,顯得十分猥瑣;然而神態又非常謙卑,仿佛還帶點低三下四的意味,讓人看了覺得又有些可嫌,又有些可憐。


    導遊滿心好奇,目送著那一對祖孫互相攙扶,很快被裹挾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他們時不時側頭看著對方,彼此都是滿臉笑意,仿佛在親熱的交談著什麽。


    少女說:“你好猥瑣啊張三同誌,你看剛才那個小蘿莉還回頭看你……啊,她哭了……她被你嚇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校反唇相譏:“明明是她爸爸走過去了還回頭看你,被她媽媽伸手掃了一耳光好嗎!葉十三小同學,請你看問題客觀一點!”


    真·蘿莉無敵葉十三小同學,穿著不到膝蓋的蓬蓬裙,露著兩條白嫩修長的小腿,昂首闊步走在日本鬼子的機場裏,姿態神色就像是準備出戰的小將軍。


    大校一手被他拖著,一手摸著下巴道:“你這樣子其實很誘人啊葉十三小同學,沒想到你也有點偽裝的潛質……但是搞情報工作光有偽裝是不夠的!技術是關鍵!”


    葉十三滿頭黑線,隻想找個沒人的角落把國安局第一特工先生暴揍一頓。


    機場外有個約莫五十來歲的矮胖男人坐在車裏等他們,大校帶著葉十三上車,向駕駛席使了個眼色,那人便心領神會的把車開出航橋樓。直到上了馬路,大校才介紹道:“他代號紅桃三,為我們做事已經很久了。這次審問黑澤川的任務就是由他協理的,他有在固定時間去探視犯人的權力。”


    葉真點點頭,那矮胖男人在後視鏡裏對他憨憨笑了一下。


    “我的身份是紅桃三的多年好友,一位刑訊專家,而你是我的孫女。據情報顯示黑澤被關押在一座秘密私人監獄裏,我們現在就要去見一見他。”


    葉真問:“現在?不需要再準備點什麽嗎?槍戰啊群架啊……”


    “……謝謝你親,我們是來偷人的好嗎?於副局長隻給我們三天時間,三天時間一到,不管有沒有救出人來,我們都必須立刻撤退。”


    葉真麵無表情道:“你撤退好了。”


    ——你想留在這裏嗎?別開玩笑了。大校瞥了葉真一眼,沒有把這話說出口,隻無謂的挑了挑眉毛。


    從成田機場去那家秘密私人監獄非常遠,紅桃三不像個敏於言辭的人,隻有大校詢問情報工作的時候才稍微打開話匣子。在介紹黑澤情況的時候倒是多說了兩句:“黑澤先生剛服用自白劑,目前精神不大穩定,其實如果時間不急的話,我們可以先找個安全地方盤桓下來,晚上再去探望他。”


    大校問:“你有安全地方嗎?”


    “有的,”紅桃三立刻道,“我的府邸雖然狹小寒酸,但是多年來從未被人懷疑過,離這裏也很近……”


    “不用了,”大校打斷他道,“我們時間非常緊迫。”


    當大校拒絕這個提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葉真覺得紅桃三臉上閃過一點極其難以發覺的遺憾。他眨了眨眼,再睜開時紅桃三的表情已經恢複正常,讓他懷疑自己先前的感覺是不是錯覺。


    他扭頭向大校看了一眼,老頭兒的□□太強大,完全無法從那堆溝溝壑壑裏看出表情來。


    一個小時後車停在一座偏離市區的灰色三層小樓門口,門口兩個帶槍警衛,查了紅桃三的身份卡和準入證,又打電話請示上級,最後才放一行三人進去。


    紅桃三走在最前邊,葉真看著他的背影,低聲問:“這人可信嗎?”


    大校嘴唇幾乎不動,卻發出輕微而清晰的聲音:“我前任留給我的人,為國安局工作十七年了。你今年有十七歲嗎?”


    他們直接上了三樓,進門就有人上來搜身。三人都乖乖讓搜,紅桃三交上去一把軍槍,大校交上一把□□,唯獨葉真身上什麽也沒搜出來。


    不過也幸虧搜身的是個男的,紅桃三又是個上級,他沒膽子在紅桃三麵前仔細搜葉真,否則在摸到腿間的瞬間一定如遭雷殛。


    “這位是我特地請來的刑訊專家,他們將陪同我一起審問嫌疑犯。”紅桃三想了想,又點了幾個人名,說:“這幾個警衛留下來看門,其他的都下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靠近三樓。”


    眾人紛紛順從退去,大校微笑著,漫不經心問:“留下來的人可靠嗎?”


    紅桃三謹慎道:“百分之百的可靠,請您放心。這些都是完全忠於我的手下,這段時間想辦法照應黑澤先生的事,也多虧了他們。”


    大校點點頭,不說話了。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會客廳裏又沒有人,葉真坐在椅子裏,不斷想象著黑澤被帶出來時的情形。


    像電視劇裏一樣拖著長長的鐐銬嗎?脖子上會不會帶著枷鎖?


    他這種罪行應該很嚴重吧,會不會有人用槍指著他的頭,一步步頂著走進來?


    葉真想起日本鬼子折磨中國人的片段,心裏竟然有點發寒。他習慣了黑澤川的強大、沉穩、安全好可靠,不能接受他被折磨甚至是被拷打的情形。


    門哢噠一聲開了。


    葉真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坐在他邊上的大校都愣了愣,隨即把目光轉向門口。


    黑澤穿著淡藍色的襯衣,兩個剛才被紅桃三點名留下的心腹警衛背著槍,把他帶進會客室,坐在隔著長桌的一張木頭椅子上,隨即有人把手銬扣在他手腕和椅子扶手上。


    他削瘦了一些,神情有點憔悴,但是目光非常有神,神情穩重而不露聲色。


    他大概沒吃什麽生活上的苦,個人衛生搞得很好,頭發剃得很有精神,嘴唇上也沒有胡渣子。雖然穿著簡單的淡藍襯衣,但是肌肉線條卻從薄薄的布料下凸顯出來,就這麽大馬金刀的隨便一坐,都有種充滿了精悍和冷靜的魅力。


    看到紅桃三和大校他都沒什麽表情,隻有目光落在葉真身上的時候,突然短暫的停頓了一下,緊接著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


    葉真衝他微微一笑,做了個“噓”的手勢,等那兩個警衛出去後帶上門,才眨了眨眼睛,說:“串串!”


    黑澤想說什麽,但是嘴唇微微發抖,有刹那間他確實是非常失態的。


    不過這失態瞬間就掩蓋了過去,他立刻沉聲問:“你怎麽會在這裏?為什麽打扮成這樣?龍紀威和玄麟先生知道你來日本的事情嗎?”


    “是他要求我們來救你的,”大校冷淡道,“明天早上轉移你去軍部接受問詢,我們會在那時動手。”


    黑澤眼睛久久無法從葉真身上移開,半晌才強迫自己轉移目光:“這樣太危險了,他還是個孩子!還沒成年!出了事怎麽跟他養父母交代?”


    大校立刻道:“別擔心!出了事我們會在第一時間放棄你的!保證讓葉十三小同學全身而退!”


    黑澤:“……”


    葉真安撫道:“別害怕,我們不會輕易把你交給日本鬼子的。最近在監獄裏怎麽樣?以後有什麽安排嗎?”


    這個問題大校也想知道,饒有興味的看了過來。


    “……我早幾年的時候,實行的是兩條腿走路的策略,軍部左右翼兩個對立麵我都有些關係。因為存著想吞並山地家族產業的心思,所以跟山地仁他們也打些交道。”黑澤沉默了一下,沉聲道:“後來右翼就越來越不像話了,做了很多激進的決策。為了擺脫幹係,我就一意投靠了右翼的對立麵,從此跟山地仁他們也開始針鋒相對起來。”


    “你應該知道這次龍紀威被綁架,表麵上是山地家族報仇,實際上卻有右翼某些高官的暗中指使。我在沒有任何政治指令的情況下貿然出手,幫你們劫走了中國國安局高官,引發了左右翼不同派別官員之間的混戰,而我被關押在這裏,一方麵是右翼黨派裏有人想收拾黑澤家族,一方麵也是跟我關係密切的左翼黨派成員,想以靜製動,保住我的性命。”


    葉真微微張著嘴巴,突然問:“你會死嗎?”


    黑澤笑起來,說:“想讓我死,也是不大容易的。話說回來,你為什麽想來救我呢?”


    這個問題葉真也想過很多次,一開始因為黑澤對他好,非常溫柔,不像是壞人,他不想眼睜睜看著人家去死;後來又添加了某種責任感,覺得自己不能放棄黑澤,如果不是黑澤當初幫忙,龍紀威回來得一定不那麽容易。


    雖然玄鱗是個無差別大範圍殺傷性武器,但是龍紀威回來時的情況,也確實不能再拖了,不然玄鱗當初在碼頭上為什麽急著上船,而不是跟日本人死磕一場呢。


    他不知道關於這個問題,玄鱗曾和龍紀威有過討論。


    “他喜歡黑澤,”玄鱗跟龍紀威分析:“雖然他意識不到,但是他確實喜歡。如果黑澤當時安全的跟著咱們回來也就罷了,十三還小,從喜歡發展為關心,還需要很多年時間。”


    “但是黑澤現在生死不知,非常危險——小十三肯定坐不住的。他看過太多人死去了,他的父母,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的師長……整整一座城死在了他眼前,心理陰影太深了。他會因為任何一點微不足道的原因跟日本人死磕到底,更別提他有點喜歡的黑澤川還被日本人抓走,有可能被殺掉。”


    這番討論葉真當然是不知道的,他不能仔細體會自己的心情,隻知道不能放棄黑澤川。


    這種關心一個人的心情,對一個十六歲的青春期少年來說,實在是太害羞了。


    “我……我也想來解決山地仁,”葉真飛快找好理由,理直氣壯道:“來救你隻是一個方麵。”


    “哦,一個方麵。”黑澤川意味深長的重複著,笑了一下。


    這一笑顯然讓葉真有點不舒服了,還沒組織語言反擊,大校便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黑澤先生。”


    黑澤知道這老頭兒一定不是什麽小角色,立刻道:“是。”


    “這一次我過來日本,其實是有大量準備的,人力物力不知道花去多少,連多年來置下的家底子都用上了。”


    這話連紅桃三都點頭表示讚同,又向黑澤使了個眼色。


    大校語調慢吞吞的,又接著道:“你幫我們劫回了龍紀威,我們當然是感謝你的。不過,感謝也就是那麽一回事了,絕不可能為了你,給組織帶來什麽麻煩。如果我們花費巨大代價,卻救回去一個日本人,那這代價也花得太不值了一點。”


    黑澤想了想,點頭坦率的道:“是。”


    大校笑起來——這副臉皮笑起來的殺傷力相當不小,至少紅桃三和葉真兩人就齊齊汗了一下。


    “我們是要救你的,但是如果你不乖乖聽話,救回去以後要打要殺,也是我們說了算。在日本你有勢力,有朋黨,日本政府處置你的時候未必會下死手,但是如果在中國,就沒人會對你留任何情麵了——說不定還要先殺之而後快呢。”


    黑澤緊盯著大校的眼睛,沉默半晌,麵無表情。


    大校隻等他說你們回去吧我就留在日本好了不需要你們來救了,誰知道黑澤這麽緊盯了一會,突然緩緩的道:“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考慮一件事……”


    “……如果我提供一些有價值的,你們很難搞到的東西的話,”黑澤頓了頓,眼看著大校的目光有了些變化,才繼續道:“——作為交換,你們能不能也為我提供一些便利呢?”


    大校麵無表情,眼神卻變幻莫測,半晌之後淡淡的道:“你想要什麽便利?說出來我聽聽。”


    “很少的一點點,”黑澤道,“比方說,一個中國國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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