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國公包下了教坊司最大的雅間,此間坐落在二樓偏角,甚是安靜,雅間外接了一個寬敞的天台,可觀星賞月,非常有意境。


    沛國公府的管家申時一到就來到偏廳選獻藝、陪飲、陪侍的人了,一進偏廳,隻見滿眼珠翠,光彩過目,大有眼花繚亂之感,心想難怪國公爺流連煙花,任是坐懷不亂如柳下惠者,怕是也抵擋不住這琳琅滿目的可餐秀色。


    管家從一排首位選起,每看一位就讚歎一次,走到沈霽月跟前,一陣幽蘭馨香竄入鼻腔,定睛一看,頓時木了半邊,驚歎這樣的絕色美人居然還能被淹沒在教坊司,不應該早就會被王孫公子安排脫籍他室蓄養了嗎!


    正在管家看呆之時,那女子微微福身,“初晴給老爺請安。”


    “哦、哦,姑娘不必多禮,初晴姑娘,哈哈哈。”管家這才回過神來,“媽媽,這位,呃,初晴姑娘,怎麽不曾見你帶過出來給我們國公爺見識見識。”


    “老爺……這,這不是我不願意,初晴是兵部尚書司馬大人從外地調配到長安的,而且也是他的私人陪侍,誰都是達官貴人,我哪裏吃罪得起,您說是吧。”


    “哦,我就說這樣的絕色怎麽會籍籍無名呢,原來如此。那一般的作陪是可以的吧,安排給國公爺左手邊那位貴客如何?”


    “得嘞~”


    “初晴謝過老爺。”


    酉時剛到,雅間的客人就到了,為首的是年近五十的沛國公,圓腰腆肚,一臉富態,略後他半步的應該就是主要客人,與沛國公年紀相仿,但身材相距甚遠,此人頎長精瘦,長須美髯,氣度不凡。一時分主客入座,掌教極盡諂媚應酬了幾句,便拍手叫姑娘們進來。含翠是國公爺私妓,自是為首,緊隨其後的便是沈霽月,分別坐於主客兩邊。另有一些釵環美人,坐於陪客之旁。


    沛國公一見沈霽月,眼睛就別不開了,一直在她身上打轉,含翠看在眼裏,卻是敢怒不敢言。那位客人見到沈霽月也是一愣,似是驚歎其美貌,不過很快就麵色如常。


    “看來是位見過大世麵的人,難怪可以成為國公爺的座上賓。”沈霽月默默想到。


    應酬飯局左右不過你奉承來我吹捧,所說並無甚要緊之事,沈霽月開始覺得自己這次真是來錯了,替自己不值,不過轉念一想,他們不提吏治考核,可能是無甚可說,即一切如常,那司馬煦年,應該是無甚危險的。


    她的小心思正在運轉,忽然聽得身邊的長須客提到了按察使,她瞬時凝神屏氣。


    “不知國公爺可認識赴揚州考課的按察使司馬大人?”


    “怎能不知,我朝一代名將,現任兵部尚書司馬煦年。喏,你身邊這位美人,就是司馬大人的心頭好,哈哈哈。”


    那位長須客聞言忙轉頭看了一眼沈霽月,說道,“哦,那也是英雄美人,很是般配。”


    沈霽月連忙起身行禮,道,“大人見笑了,奴家不敢與司馬大人稱配。”


    “哈哈哈,快請坐,我不是什麽大人,隻是小小一賣貨郎。”然後端起酒杯,惋惜的說道,“隻是,聽說司馬大人初進揚州境地,便遭了點小麻煩,我等身為揚州鄉民,感覺甚是慚愧啊。”


    沈霽月心口一揪,關切之色便浮上臉來,但馬上又隱了去。


    沛國公接了話,“你這賣貨郎,休要嚇到人家小姑娘。”


    “哦、哦,是我的不是,初晴姑娘,我自罰一杯,”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其實不是什麽大問題,據說是一群徐州因饑荒湧過來的流民,不識天家威儀,攔車哭窮,左右不過想討點吃食。司馬大人體恤民情,就地搭棚施粥,不想這防衛就懈怠了。流民裏有幾個不怕死的,以為這是普通富戶,想劫財一筆,就奪刀搶掠,司馬大人安坐於馬車內,不知外麵情形,無防備之下似是受了點小傷。”


    “哦?”沛國公似是來了興趣,“司馬煦年乃是一代名將,也會吃虧?你這消息不知哪來的,朝中都不曾聽聞。”


    “也有可能,如今這好事之徒多了,什麽不知天高地厚的消息都編得出來。我也是覺得此事甚驚奇,就拿來一說,不想掃了大家的興了,我自罰一杯。”


    酒桌上又熙熙攘攘起來,沈霽月心神恍惚,隻聽得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再所言何事半點聽不進去。


    好不容易熬到宴會結束,沛國公已有醉態,被含翠扶進了房,其它人想找人陪侍的,管家已有安排,懼內不敢造次的,也由司裏安排送回家去,那位長須客,酒量好得很,隻有微醺之態,一人告辭而去。


    沈霽月送客完畢,正想回房,不料那長須客把她叫住,“初晴姑娘,在下冒昧,不知令堂貴姓?”


    從來沒有人關注過她母親,因此她覺得甚是奇怪,不過還是據實以告,畢竟沈鏞曾在揚州為官,此人可能是其父故舊也未可知,“家母楊氏。”


    “哦……可是揚州人士?”


    “並不是,家母祖籍益州,生長於長安。”


    “哦、哦,那真是在下冒昧了,隻是初晴姑娘與在下一位故交甚為相像,在下還以為……唉,不過在下這位老朋友,早已棄世,即使有孩子,也斷不會是姑娘這樣的年紀,我是老糊塗了……打擾姑娘,萬勿見怪。”


    沈霽月不想與他過多糾纏,隻隨意應酬了幾句,便告辭,隨後忙忙回到房中。


    “明心!”她進門便喊道,“司馬煦年怕是出事了。”


    明心迎了上來,驚道,“怎麽?”


    沈霽月將宴會上一事詳細說與明心。


    “小姐,大人出發之前曾交代,如他出事,會派逸銘飛鴿傳書與我,我收到消息即刻準備帶你出城,與逸銘匯合。但是,現在從未見信鴿到訪,不像有事。”


    “會不會是逸銘也遭了不測,所以無法傳書?”


    “大人一向小心謹慎,他不會讓他自己和逸銘同時遇險,肯定會留一個人以圖後路。”


    沈霽月定了定心神,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向明心說道,“明心,我們先不談論此話題,按往常般伺候我卸妝洗漱。”


    明心一愣,隨後連忙點頭稱是。


    當晚主仆二人分別在裏外麵就寢,再無二話。但二人皆是心神難平,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明心如往常般出門打水,忽然發現含翠的丫鬟允兒神色慌張,一溜煙跑開,雖有疑惑,但仍鎮定地繼續走著。


    待回到房中,明心壓低聲音與沈霽月說了方才之事。


    “看來他們果然盯了我們一宿。”


    “小姐,那我們現在安全了嗎?”


    “應該安全了。如果我們真有動作,不會等到現在,現在都沒有,他們估計已經失望。”


    “那您覺得大人出事這件事完全就是一個圈套?”


    “不,考課的正三品按察使由天子親授印璽,賜佩劍、帶聖旨,形同禦駕親臨,身份尊崇,區區行商豈敢在顯貴雲集的教坊司當眾造謠,所以司馬煦年此行定然不順利。但既然他說了有事會告知我們,我們就該相信他。”沈霽月故作鎮定,冷靜分析。


    明心聞言,臉上雖仍有擔憂之色,但她相信司馬煦年,也相信沈霽月,因此也略感安心。不知為何,她對沈霽月似乎一見如故,雖然沈霽月總是一副清冷凜然的神色,但與她接觸下來後,卻發現她聰穎善良,處處替人著想,明心對她是心存折服和敬意的。


    揚州吳郡


    “少爺,應承派人快馬來報,這是信件。”


    他們和應承約定,信息傳遞不得以飛鴿傳達,以免被人截獲,快馬傳書雖然稍慢,但如遇險情送信人可即時銷毀書信,確保安全。


    司馬煦年接過連忙打開。


    看完神情嚴肅,“不太妙,應承受了傷,性命無憂,但是也動彈不得,消息一上報,朝廷肯定來人,他的戲就唱不下去了。”


    “可是我們在會稽追查沈鏞消息,現在好不容易排查出一些可疑的異鄉人,眼看就要有眉目,現在如中途離開,下次再來時這些線索可能都斷了。”


    “老規矩,我們分頭行事,我回去和應承交接,你留在會稽。我們以前以為沈鏞會藏在幫派裏,但現在排查了一些幫派的人,都不是,因此方向錯了。現在排查出來的可疑人員裏,幫派的過一過就行,重點關注大海商船工,尤其是隨船出海的。”


    “是,少爺。”


    “切記,不要隨意飛鴿傳書給明心。明心的出現肯定會引起他們的重點關注,說不定已經受了監視,我一時大意,沒想到這點,現在應承受傷,才發現他們已經懷疑我們的實際行蹤,甚至可能已經對霽月和明心設圈套試圖打探。所以我們改變計劃,不管發生何事,決不可飛鴿傳書,你就留著你寶貴的小命,萬一我有不測,一定要趕回去帶走她們主仆二人。”


    “少爺,你留在這裏,我去和應承接應。”


    “你和應承一樣,都不是我,隻要有一個見過我真容的人出現,你一樣被識穿。現在我們既找不到贓銀,也找不到沈鏞,這趟揚州來得毫無意義,我就回去做好這個按察使,好好給陛下辦事吧。”


    “我覺得你不在會稽,即使找到沈鏞,他也不會承認身份的。”


    司馬煦年沉吟一會,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總該要冒一次險。如果你幾乎確認有人是他,就給他說如果想見沈霽月,就在月末之前隨你到九江郡,到時通知我和他想見。”


    “是,少爺”。


    司馬煦年連夜出發,趕往應承的駐紮地揚州廬江郡。


    次日一早,伍逸銘就到揚州港海邊碼頭。他喬裝成流民,試圖到海邊碼頭以找差事為由混進船工隊伍。


    揚州和交州坐擁大成國三大對外通商口岸,揚州下轄有二,一為設在吳郡的揚州港,一為設在會稽郡建安縣的刺桐港,交州則在南海郡設一“通海夷道”,後稱南海港。揚州港主要航向為百濟、新羅、倭國,刺桐港與南海港互為補充,航向為暹羅、錫蘭、天竺直至波斯。


    大成國物產豐饒,對外商貿業興旺發達,揚州與交州上繳朝廷的關稅非常豐厚,在兼並戰爭時期一度成為其重要的戰爭經費資源,現在中原重歸一統,國泰民安,口岸通商更是較以往繁榮百倍,其關稅和商稅成為國庫重要來源,尤其是揚州,地位舉重輕重。


    揚州港僅以海運為生的底層船工、搬運工等,都有上萬之眾,但即使人員數量如此之龐大,仍是十分短期,伍逸銘這樣的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正式各大海商爭搶的對象,不管是何出身,隻要不是通緝犯,很容易就能找到差事。


    伍逸銘選的“東家”,是有揚州第一海商之稱的大商人薛泱。所謂大隱隱於市,在市裏要隱得好,又要取市中之大者。不過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已經鎖定要找的人,就在薛泱的船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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