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伯常請幾人入座,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生活中的舅舅和兩位表妹,心中思緒萬千,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寧中正顯然也知道這點,猶豫一番後歎了口氣的問道:“伯常,你娘親可有墳塚在世?”


    “沒有。”


    紀伯常搖搖頭,說道:“父母在外遭遇不測,故去時我才隻有八歲,後遷移至孤城生活,舉目無親,隻在家中立了靈牌,並未立墳塚。”


    說罷,他從儲物袋中翻出兩塊刻有‘父:紀平昌’、‘母:寧嬋’字樣的靈牌。


    許是因為年代太過久遠的緣故,靈牌上的漆麵已經掉了些許,滿是歲月的痕跡。


    “……”


    寧中正接靈牌時手都有些輕微顫栗,虎目含淚的哀歎道:“伯常,這些年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舅舅無需多慮…”


    紀伯常不以為意的笑道:“我自幼早慧,加之父母留的些許家資,在孤城成活倒也沒吃什麽苦。”


    “那就好,那就好。”


    寧中正笑著點點頭,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麽,問道:“冒昧的問一下,伱父親性格如何?”


    “性格?”


    紀伯常聞言不禁有些失神…


    許是兒時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他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印象中的父親很普通,但很愛我娘。家中大小事務都得聽我娘的,他老實巴交的……嗯…還有點懼內。”


    “嗬嗬嗬嗬~”


    寧中正聞言不由失笑,也不知是笑自己那妹夫普通,還是笑自己那妹妹過的並不算差。


    “其實我有一事不解…”


    紀伯常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我娘既出自南域寧家,為何會在西南域這片定居?”


    “此事說來話長,怪你外公,也怪我。”


    寧中正似是早就猜到他有此問,歎了口氣的解釋道:“寧家的傳承極為久遠,原本也曾風光過。


    但修行界歲月變遷,修行之法推陳出新,猶如大浪淘沙,將一些不懂變通、不順應時代潮流的人或家族淘汰。


    而寧家便是被淘汰的家族之一。


    祖輩食古不化、固步自封,沉溺在以往的風光中不願變通;


    後輩中有眼光的看不到出路,或是改換門庭,或是出去自尋他路,導致寧家一代不如一代。


    而你外公自幼便展現出了極高的天資,被祖輩認定是寧家複興的扛鼎之人,自幼便接受那些族老的教育。


    但你外公並非食古不化之人,相反,他深知寧家之弊,但因為族中權利都在那些族老手中,他也隻能韜光養晦,以待天時。


    你外公為了剜掉寧家的毒瘤,韜光養晦多年,便是我這當兒子的都不知情,你娘親當時還小,更不知此事。


    而你娘親年紀雖小,卻是個革新派。


    你外公也深知此事,便讓我看著你娘親,其用意無非是怕你娘親不知所謂的打亂他計劃。


    因為我當時修為破境在即,加之多年相安無事,我也懈怠了此事,與你娘親交代一番便去閉關了。


    彼時,你娘親隻有十多歲。


    許是她覺得你外公當時已經是寧家家主了,而她又是家中的小公主,深得寵愛,你外公定會支持她的想法。


    於是就趁我閉關之際,跑去家族交接權利的大會上,當著一眾族老和你外公的麵,針砭時弊,痛斥寧家的一些人和事。


    你外公韜光養晦多年,眼見事成在即,被你娘親這一攪合,自是勃然大怒,也是人生中第一次打了你娘。


    而你娘親本就是個倔脾氣,此番不僅沒能如願,還被親生父親叱罵的體無完膚,甚至遭了打,彼時心中的委屈也隻有她自己能明白。


    許是你娘親對寧家絕望了吧,事後留下一封書信便離家出走了。


    那會兒,你外公正忙著集權架空寧家的一眾族老,對你娘出走之事,也隻以為是小姑娘鬧脾氣,並未如何在意。


    可直到我出關,直到他將寧家的一眾族老都架空,你娘都沒回來。


    你外公這才發現不對勁。


    再後來啊,我和你外公殫心竭慮尋了多年,險些將南域翻了個遍,卻始終未能尋到你娘親。


    你外公以為你娘親遭遇不測,每日活在悔恨之中,將家主之位傳給我後常年閉關不再離家半步,已然成了心結。”


    “……”


    紀伯常聞言默然,不知該如何評價寧家,亦不知該如何評價自己那外公與娘親。


    說自己那外公錯了嗎?


    謀劃多年,韜光養晦多年,自己那外公心中必有大誌,卻在關鍵時候險些被自家女兒壞了事,叱罵與教育兒女有錯嗎?


    沒錯。


    說自己舅舅錯了嗎?


    破境在即,多年相安無事,交代好事後便去閉關了,何錯之有?


    說自己娘親錯了嗎?


    十多歲便敢於針砭時弊,痛斥寧家的一些弊端,其本質上還是想要寧家變的更好,結果卻被生父叱罵,還挨了打,心中何其委屈?


    寧中正見他默然不語,長長的歎了口氣,問道:“伯常,你娘親…你娘親有沒有提過寧家的事?”


    “沒有。”


    紀伯常搖搖頭,說道:“娘親並未提及過寧家之事,但想來是不恨寧家的,或者說早就釋然了。”


    “何出此言?”


    “因為她教我偃術的時候,所流露的隻有緬懷,並沒有半分恨意。”


    “……”


    寧中正聞言虎目含淚的點點頭,聲音都有些輕顫的呢喃道:“不恨就行,不恨就行。”


    他說著抹了把眼角,老臉上擠出一抹笑容又道:“伯常,你跟舅舅回南域吧,你外公應該也會很高興看到你。”


    “……”


    紀伯常聞言心神一顫,搖搖頭說道:“舅舅好意我心領了,但是現在仙霞山封了坊市,誰都走不了,而且我在這邊生活幾十年了,去寧家的話反而有些不習慣。”


    “可是擔心修行之事?”


    寧中正緊忙說道:“修行之資的事你不必擔心,寧家雖沒落了,但底蘊還在,供養你們夫妻還是沒有問題的。”


    “並非修行之資的事。”


    紀伯常見自己那舅舅麵色發苦,緊忙又寬慰道:“我是真的有事還未處理完,不過舅舅您大可放心,等仙霞山事了,我正好也有事要去一趟南域,屆時定會去寧家拜見您與外公。”


    “好好好…”


    寧中正聞言麵色一緩,暗想隻要去寧家就行。


    屆時靈丹妙藥,功法寶材一頓砸,再者,老頭子若是知道還有個外孫在世,定然也會想方設法留下外孫的。


    “舅舅此番來仙霞山原本隻是想為家中采購一批靈材的,身上也沒帶什麽好東西。”


    他說著在儲物袋上一拍,邊上的空地上忽地多出四具毫無生機,卻又透著築基中期威勢的偃術傀儡。


    四具偃術傀儡身形皆是魁梧壯碩,其中一具體色偏黑,手持一對雙錘;一具體色青翠,手持長鞭;一具體色暗紅,手持長刀;一具體色暗金,手持一柄闊劍。


    “最近坊市中似乎不太平,舅舅這有一套看家護院的小四象傀儡,留給你看家護院用。”


    寧中正解釋道:“這四具偃術傀儡單拎出來皆有築基中期的實力,同時它們還能組成一套小四象陣,不管是看家護院,還是困敵圍殺,等閑的築基後期修士若是被它們所困,也隻有飲恨的份!”


    “啊這……”


    紀伯常光是聽著都感覺這套偃術傀儡不一般,價值定然不菲,緊忙推辭道:“舅舅,這禮太重了,我不能收。”


    寧中正聞言輕哼一聲,故作不悅之態的問道:“你喚我什麽?”


    紀伯常眨眨眼睛,“舅舅啊。”


    “那不就得了?”


    寧中正故作冷態的說道:“外甥在外孤苦多年,我這親娘舅好不容易尋到外甥了,送外甥點看家護院的東西怎麽了?”


    “……”


    紀伯常聞言默然。


    他也知道,眼前這舅舅對自己生母心懷愧疚,若是自己不收這禮,他心中隻怕更加介懷。


    佟三娘顯然也看出了這點,給他打了個眼色說道:“伯常,既是舅舅的心意,你便收下唄。”


    “長者賜,不敢辭…”


    紀伯常聞言點點頭,應道:“舅舅好意,我便收下了。”


    “理當如此!”


    寧中正笑著點點頭。


    佟三娘見狀亦是笑了笑,起身說道:“舅舅,兩位表妹,還有駱道友,你們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備宴。”


    駱雪娥聞言秀眉微蹙的起身,說道:“你們家宴,我在這像什麽話?”


    “駱道友莫要見外。”


    紀伯常見狀緊忙起身將其攔住,笑道:“紀某一直拿駱道友當家人看待,還請駱道友務必賞臉,嚐嚐紀某所釀酒水。”


    “……”


    駱雪娥聞言不禁有些失神。


    家人?


    自己還有家人嗎?


    她知道,紀伯常所說的‘家人’大概率是指自己影子中的溫茹玉。


    為什麽短短兩年半,溫茹玉就能尋到這麽個愛她的男人,便是死了也要幫她重塑肉身的男人。


    為什麽自己明明有家,明明有父有母,卻自幼被送到族中培養,甚至注定要被老祖當成彌補道基的爐鼎?


    為什麽!?


    不知為何,她竟沒由來的有些嫉妒起自己影子中的人了。


    就在駱雪娥失神之際,腦海中響起溫茹玉的聲音:“伯常隻是想留你吃頓飯而已,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紀伯常也看出了她麵色有些不對,隨即想到溫姐曾講述過她的經曆,還以為是自己說的話刺痛她了。


    “說家人有些冒昧了,可即便不是家人,咱們也是朋友,不是嗎?”


    “……”


    駱雪娥直視著他說話時的誠摯目光,微微頷首,重新坐回了座位。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自顧自的在心裏嘀咕道:“茹玉,你男人真不錯…”


    溫茹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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