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的夜下,一直如豹般的野獸正如同一道風,一道箭那樣在雪中奔跑,晶瑩潔白的雪地被它衝出一道道痕跡,就如天女散花般炸開。


    在它的身後,江葉禦著追電,帶著楚傾雲漂浮在空中緊緊跟隨著。


    楚傾雲從身後的箭袋裏摸出一支木箭,拉開弓,發出繃得僵直的聲音。


    江葉禦著追電緊緊跟隨著,那隻野獸跑到林中竄來竄去,像是狡黠的兔子一樣。


    楚傾雲的目光似一發利箭,身體似一座石像,死死盯著那隻小獸。


    在那隻小獸向一旁的樹林逃竄過去時,剛過了那棵鬆樹,就被楚傾雲的箭釘死在地上。


    頓時鮮血流下,晶瑩的雪花被浸染成鮮紅色。


    那隻如同狸花般的小獸怎麽葉想不到,那人的箭法竟如此高超。


    忽然一陣清風吹過,那隻青色的小獸又已蘇醒過來,起身飛奔。


    “看你能複生多少次。”江葉暗罵道。


    他與楚傾雲打獵時看到了這隻風生獸,江葉偶然在古籍上看過。此獸隨風而生,須用菖蒲葉塞住口鼻方能死去,吃了他的腦子救能夠增壽十年。於是他便拉著楚傾雲一起來獵它。


    但他們已將它殺了三次,他也沒有帶菖蒲葉,隻能讓他受傷無力再逃或是耗盡精力捕捉到。但它的速度太快,江葉不能近身,隻能靠楚傾雲的射術。


    “老楚,別傷他的性命,隻讓它受傷就行了,你看看你又將它殺了。”江葉責罵道。


    這隻風生獸每次複生就像充滿了精力一樣,不知疲倦地奔跑,江葉已追了它十餘裏路了。再這樣下去他也堅持不住了。


    楚傾雲有些不好意思得撓了撓頭。


    江葉也知道這並不好把握,於是道:“別著急,慢慢來。”


    楚傾雲點了點頭,又從箭袋裏拿出一支木箭,搭在弓上。


    江葉又隨它奔了數裏,它的速度也放緩了一些。楚傾雲瞅準機會,那木箭帶著破空的呼嘯聲,直插入風生獸的後腿上。


    風生獸受了傷,再也無法跑動,於是便拖著傷腿在雪地上“嗚啊”地叫起來。


    江葉忙降起劍來到它麵前,提起來一看。


    這隻風生獸通體青色,身上帶著漩渦似的花紋,麵似豹,身似貂,四肢修長健壯,尾似長纓。


    見到江葉將它提起,它晃動著身軀想要擺脫。


    江葉提著它興衝衝道:“老楚我們回去吧!”


    價值十年的腦子,江葉看著它喜笑顏開。


    兩人禦劍來到木屋旁,江葉找來菖蒲葉塞在它的口鼻中,再用劍將它戳死,這次果然沒有複生。


    江葉在門前用滾水燙著風生獸,楚傾雲則坐在一塊巨石上看著遠方,咿咿呀呀地輕唱著。


    門口有一三腳架石鍋,此時正煮著湯,鍋裏有著野菜以及鹿肉,正沸騰著向外散發香氣。這都是江葉的手筆。


    他來到此處已有十幾日,是在看不慣楚傾雲那茹毛飲血的生活,於是便給了他一套衣裳換下,又製作了這些工具。


    楚傾雲身著玄色道服,青絲用一根發帶係著。眼如一汪清泉,容貌俊美,卻帶著一絲孩子氣。


    江葉不得不稱讚他是一位美男子,就如雲清那般,而且行事作風帶有正氣,使人信服。


    江葉將風獸腦清洗了一下,對楚傾雲道:“吃飯了!”


    楚傾雲樂嗬嗬地走了過來,每天最快樂的時候就是聽到江葉說這句話的時候。


    江葉將風獸腦下鍋,兩人拿著木箸和石碗不亦樂乎地吃著。


    鹿肉的香嫩,大雁的細膩,野牛的新鮮,再配合薺菜獨特的香氣,野筍清甜的味道。就算不用佐料調和,這一鍋菜也已色香味俱全。


    看風獸腦已經煮得差不多了,江葉用筷子分成兩半,夾給了楚傾雲一半。


    楚傾雲夾起,傻笑地看著他,然後送進嘴裏大口咀嚼起來。


    江葉並著野菜一同送進嘴裏,風獸腦滑嫩地如同新鮮的豆腐一樣,腦漿在嘴裏爆開。


    略有些生的腥味,再配以野菜調和,真是人間美味。


    江葉又濩了一些薊草,木耳,芣苢,配合上略帶些小雪的清冷,食用著帶著天地靈氣所化生的食物,任誰來都會愜意盎然。


    江葉想起了蘇軾的那句“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所共適。”


    吃完飯後,兩人飽腹地坐在木屋前,滿足地看著門前飄落的雪花。


    江葉從沒有像這般快樂過。每日不僅能夠吃這些妖獸的肉強健體魄,增強修為,又有了楚傾雲作伴,仿佛脫離了以往那孤寂痛苦的生活。


    “你要和我一起走嗎?”江葉問道。


    見楚傾雲有些不理解,江葉指了指遠方,做出手指行走的手勢。


    楚傾雲擺了擺手。


    江葉看著遠方笑道:“好吧!隻是我已該啟程了。”


    此行收獲頗豐,吃了這些妖獸的肉不僅讓他精神目亮,修為提升,他還用妖獸血練就了許多精華。


    用那古卷的術語說,這就是血丹。


    以血作丹,勝過世間諸多繁雜手法煉製而成的丹藥。


    隻是他丹田內那枚血丹所化的靈氣有些不受他的控製,它狂躁,他暴怒,它廝殺,與體內那些溫和地像是柔水般的靈氣截然不同。


    因為他當時並沒有完全練就成為血丹,隻是一個半成品,等發現時它就如跗骨之蛆般難以驅趕。所以他現在也不敢貿然再去食用血丹。


    夜間,江葉看著熟睡的楚傾雲,上前摸了摸那張弓身如玉,弦如墨繩的弓。楚傾雲對它愛如至寶,無論做什麽都帶在身上,甚至都不讓他去觸摸。


    江葉對這張弓充滿了熱忱。仔細去感受它,弓身如同清冷的泉水般,帶著徹骨的寒意,握在上麵就像千年寒冰一樣,而弓弦則像緊實的肌肉一樣富有生命力,捏著極具韌性,像紮根在懸崖上曆經風吹雨打過後的樹根。


    “果然是張好弓,怪不得他如此愛惜。”江葉歎道。


    他隱隱覺得這張弓的品階甚至在自己的追電之上。


    江葉看著這座房裏的一切。他就要離開了。


    畢竟他是一名修士,所以不可能在這裏待下去的。


    他整理著房間裏的物品,卻從床底下找出一張破布,還有著字跡,仿佛是用鮮血塗抹上去的。


    因為時間久遠,血已凝固在了上麵,布上落滿灰塵。江葉攤開,讀著上麵的字跡:


    餘乃隴右節度使郝懿手下一副將,本家和美滿,妻子賢順,父母善美。餘亦本想永享其樂。但副使曹冰洋覬覦餘祖傳至寶玉蛟弓,數次逼迫餘交予他。此弓乃餘曾祖一輩傳下,豈可給予旁人,餘便如實相告。怎料他內心狡詐,竟告餘有造反之意。餘帶家眷殺出重圍,四處奔逃,饑餐林中野果,渴飲清泉之水。惜餘父母年邁,內人體弱,又有曹冰洋黨羽追殺,受此折磨,竟相隕逝。餘攜兒成佳隱於此處。惜餘也已身受重傷,難以長存,又恐吾兒年幼,頭腦愚笨,難以生存。餘每想及此處後悔不已,不禁潸然淚下。蛟弓雖珍,不及家人半分。倘有他人見此血書,請憐我平生艱苦。蛟弓盡可帶走,請放吾兒一命,餘來世必當結草銜環,做牛做馬相報。——草野馮漠謹言。


    下麵一行標著:永夜五十四年戊戌,慈父馮漠留。


    江葉看著他笑笑:“還是有名字的嘛。”


    可惜他父親快到死才明白這個道理,江葉也不知曉馮佳成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江葉看著他的弓,忽生了占有欲。要是把它據為己有,自己豈不是多了一份手段。而留它在這裏毫無價值,如果不能展現於世人麵前豈不是空費了它的才能。


    物不能盡其用,就如人不能遇明主。


    他凝望了許久,那張弓在他眼裏如此精美絕倫,仿佛是絕世美人,他想要去把玩,去品鑒,去擁有。


    最終,他還是放下了渴求的目光,淡淡道:“還是留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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