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駿馬。


    嚴華正騎著一匹通體玄色的烏騅駿馬。


    它的頸上的鬃毛像獅子般披散著,尾巴像風中蘆葦那般飄揚。


    他穿著繡著金絲的玄色衣袍,坐在馬背上悠哉悠哉地看著綠油油仿佛階梯般的稻田。


    現在已有許多人在田中栽秧,戴著草帽,卷起褲腿,身上沾滿了泥巴。


    這裏的人很辛勤,他們不願等到夏季,現在隻有二月初,他們就已開始勞作。


    他騎馬看著萌芽的萬物,埂上的稚嫩得像是嬰兒般的春草。


    朝食,那些野花野草上還帶著些潮濕的露水。


    嚴華身後負著一把劍,一把檀木劍鞘,鑲著七顆顏色迥異的寶石的劍。


    劍長三尺,劍柄是用紅木鍛造,隻是在他不斷的摩挲下早已變得暗沉。


    這並不是一把寶劍,在他記憶中不知有多少把劍比它鋒利,比它精美。


    隻是它已陪了他十年,這把劍殺人無算,每次在緊要關頭,他使用這把劍總是能逢凶化吉。


    他曾聽一人說過,對劍客來說,劍就是手臂的延續,而這把劍早就已經融入了他的生命。


    中洲有一絕頂,五仙宗,十二派,三十六堂,他就是隸屬於三十六堂的清劍堂。


    堂有九舵,散於中洲各地,每舵有一位舵主,三位副舵主,他就是其中一位副舵主沈振安手下的一名殺手。


    十七歲時,他憑借著悍不畏死的性格受到清劍堂一位打手的賞識,進入了清劍堂。


    他兢兢業業地為劍堂做事,不敢有一絲疏忽。在他身邊的人多半已經死掉,隻有他僥幸存活了下來。


    他終於爬到了高位,副舵主手下的三大刺客之一,一人之下,百人之上。


    他成為了副舵主眼中的利劍,隻要哪裏有釘子,他就回去奉命拔除。


    他有了金錢,名利,地位,他的生活變得奢靡。


    隻是人在江湖,生死難料。


    他在奉命刺殺一位劍客時,被他一劍刺入了胸膛。


    他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過來,大夫說,這一劍離他的心髒隻有不到三分的距離。


    這道傷也給他留下了後遺症,每日都會心口疼痛,他也逐漸對死亡有了畏懼,劍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具有威力。


    沈振安對他說,你在我手底下幹了這麽多年,也該找個地方養老了。


    他給了自己幾百兩銀票,將自己趕出來清劍堂。


    出了清劍堂,他想自己該到哪裏去?他想起了那棵長著桃花的鎮子,十七歲前自己就在那裏生活著。


    如今自己飛黃騰達,他想要讓過往那些瞧不起自己的街坊鄰居看看,他們眼中的無賴如今這般尊貴。


    路邊有一位老者,從田上過來歇著,拿著陶瓷小壺喝水。


    嚴華驅馬來到他麵前,拉著馬轡頭,抽出劍,露出冷冽的劍鋒,喝道:“喂,老頭。”


    那老者丟掉陶壺,驚慌地看著他的手中劍,問道:“俠……俠士饒命。”


    “桃花鎮在哪?”他凶神惡煞地問道。


    在他的記憶中,這似乎是最便捷的審問方法。


    老者驚慌地下到田裏,向東指了指驚懼道:“就……就在東邊。”


    他滿意地收起劍,安然向東邊悠悠而去。


    沒過多久他就看到了那如瀑般的桃花,他牽著馬,看著已煥然一新的街道。


    十年過去,這裏已改變了不少。


    恰巧此時路上有一位賣糖葫蘆的老者擋住他的道路,他一把將其踹倒,鮮豔的糖葫蘆頓時滾落在地,像一顆顆珠子般。


    街上的眾人紛紛驚恐地讓出道路,他牽著烏騅馬掃視著那些驚恐的麵容,竟沒有一個是他熟識的。


    桃花鎮最好的酒樓是龍鳳寶齋,酒樓上掛著一塊鬥大的紅花梨木牌匾,長三尺六寸,寬兩尺三寸。


    酒樓在一間庭院內,庭院栽著一棵古槐樹。


    嚴華牽著馬走進去,他正巧有些餓了。


    一旁的小廝忙來替他拉住馬繩,被他一腳踹翻了出去,不屑道:“滾。”


    那名小廝掙紮著起身,扶著腰,“哎呦”地叫喚起來。


    這一腳隨是他的隨腳一踢,但卻蘊有習武之人的勁道。


    樓內的客人聽到聲響,有些好奇地向外看去。


    江葉坐在一張桌上,桌上有菜,一盤烤鴨,一罐烏雌雞湯,一碟貴妃餅,一盤花生米,一壇桑落酒。


    桌上坐著三人,江葉,李珠兒,林柔兒。


    江葉坐在桌上喝著酒,林柔兒坐在他的對麵,左手撐著下頜看著他。


    她身著翠綠色長裙,頭上戴著翠綠蝴蝶釵,額上貼著桃花花鈿。


    她笑起來如同花朵般綻放,嘴角還帶著溫柔的笑意。


    她看著門前的騷動,笑問道:“楚公子,不出去看看嗎?”


    她的聲音像是涓涓細流那樣輕柔,就像是矯揉造作般,不知是她本身就這樣還是在江葉麵前極力抑製著自己。


    “不必。”江葉輕啜酒杯冷淡開口道。


    接著他緩緩起身,道:“珠兒,我們該走了。”


    珠兒放下手中愛不釋手的林柔兒送給她的手勢,有些沮喪地起身。


    “公子,不如再坐一坐。”林柔兒有些幽怨地挽留道。


    “酒也已喝完,我想也沒什麽可敘的了。”江葉淡淡道。


    林柔兒起身,忙對櫃台的一位五旬男子道:“何叔,再上一壇好酒。”


    接著她便挽著江葉的衣袖,柔聲婉約道:“楚公子,我們這裏好酒有的是,隻要你留下來。就算喝醉了,不妨在這裏住上一夜。”


    她的柔軟的手扣住他,此刻他輕易就能擺脫,但大多數男人此刻並不會擺脫。


    一位美麗的女子這樣挽留,又有哪個男子能夠拒絕。


    所以江葉仍舊坐了下來,不過不是因為林柔兒的挽留,也不是因為她是酒樓老板的女兒,而是因為酒樓門口有一人走了進來。


    那人六尺身材,麵目剛毅,他的眼睛透露出堅定,不屈,頑強。


    他身後負著一把劍,長三尺有餘,黃檀木劍鞘,綴有顏色迥異的七顆寶石。


    他提著劍,將劍往桌上一拍,大喝道:“將你們這裏的好酒好菜都端上來。”


    不多時,一隻烤乳豬,一盤盤爆炒鳳舌,羊肉,烤鴨,黃燜魚翅,燒鹿筋,獅子頭端了上來。


    他幾乎是將才倒進肚子裏,嘴裏嚼得滿是葷腥,右手提著一壇酒,往嘴裏灌去。


    一壇壇美酒被他灌下肚。


    他吃了一隻烤乳豬,十八盤菜,喝了三壇酒。


    吃飽喝足後,他愜意地躺在椅上,打了個飽嗝。


    “他好像隻豬。”林柔兒悄悄對江葉笑道。


    江葉則拿劍柄輕輕敲著桌子,掩蓋她的聲音。


    嚴華從那邊望來,江葉與他對視。


    過了許久,兩人撇開目光。


    “這人是個高手。”嚴華心中發出驚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鏡中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閏土家的小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閏土家的小猹並收藏鏡中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