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磊笑道:“侯爺不是說向小姐沒什麽才學麽,這謎底都是中藥,一般人未必解的出來。莫不是打聽錯了吧?”


    獨孤鐸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亭亭玉立的身影,喃道:“難道錯了?”


    慕昭律微微一笑:“我看未必。”


    獨孤鐸回頭,目光灼灼:“王爺有何見解?”


    慕昭律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本王隻是覺得今夜之事太過湊巧而已。怎麽偏偏我們在此飲酒,向小姐也偏偏來此解燈謎,又偏偏帶了個這麽惹眼的管家,別人都帶著麵具,偏偏管家露著一張胡人的臉。通常來說,太過湊巧的事,都有蹊蹺。”


    獨孤鐸道:“他臉大,沒有那麽大的麵具能罩得住。”


    嶽磊忍不住樂了,頓了頓道:“莫非這是挽霞樓和向家聯合起來做的一場戲?謎底她都知道。”


    慕昭律搖頭,“挽霞樓出燈謎是早就定了的,我們來此飲酒卻是臨時起意,知道薛二去向的不過是侯府的幾個人。”


    獨孤鐸問:“那,王爺的意思是?”


    慕昭律含笑不語。


    嶽磊身為禁衛的左衛將軍,比常人更為敏銳警覺,當即便問:“王爺是說,可能這女子不是向婉玉?”


    慕昭律抱臂淺笑,“本王什麽都沒說。”


    “兵法有雲,”話未說完,獨孤鐸拍了嶽磊一掌,“去你的兵法,你身手好,去將她的麵具取下來,看是不是向婉玉。”


    嶽磊笑:“讓她罵我登徒子麽?”


    獨孤鐸道:“你帶著麵具,向小姐也不知道你是誰,怕個鳥啊!”


    嶽磊雙手一攤,“我不認識向家小姐,便是她掉了麵具,我也不知是不是她。”


    獨孤鐸道:“我先下樓,站在街對麵看著。”說著,便拿起桌上的神農麵具蒙在臉上,箭步下了樓。


    嶽磊笑著歎了口氣,隻好帶上旱魃麵具,也跟著下了樓。


    慕昭律晃了晃手中酒杯,目光落在樓下那道倩麗的身影之上。


    宮卿一口氣解了三十六道燈謎,那兩個店小二在她身畔大呼小叫,又是驚詫又是敬佩,引來不少人圍觀。


    “哎呀這小姐可真是聰明過人,有些藥材我聽都沒聽過。”


    “這是安國公府的小姐,自然聰明過人。”


    “你怎知是安國公府的小姐?”


    “沒看見那胡人?那是安國公府的管家,名叫向大柱。”


    “哎呦,這名字還真是貼切。”


    宮卿解了第四十九道燈謎,身後越發的熱鬧,店小二雀躍不已,隻等著她解了那第五十燈謎,便請她上樓入席。


    宮卿卻停了下來,扭頭對店小二俏皮一笑:“我不解了。”


    兩個店小二急忙道:“小姐再解一道,本店便送一桌酒宴。”


    “是啊是啊,還差一道豈不可惜。”


    向大柱大聲道:“我家小姐哪裏稀罕你家的酒宴,不過是來玩耍高興罷了。”


    宮卿含笑轉身,抬眸間微微一怔。


    人群後站著一個高挺的男子,戴著一張市麵上極為普通的辟邪麵具,但麵具後的一雙眸子,仿佛層雲萬裏亦無法遮擋的寒星。她仿佛被那星光晃了眼睛,心裏竟驀然沉了一下。


    她腳步微頓的一刹,嶽磊狀似無意地走到了她的身後,漫不經心地抬手,貌似去扶頭上的發冠,誰也沒有看到他是如何解開她腦後的麵具絲帶。


    宮卿隻覺得臉上的麵具一鬆,忙不迭的用手去扶。


    所幸她動作夠快,將那麵具堪堪接在鼻梁處。


    嶽磊隻見到一雙眼眸。


    他武將出身,卻熟讀詩書,文采斐然,可惜卻無法用言語來描述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眸。


    隻是一眼便仿佛要讓人沉溺一生。


    宮卿並不知道自己的麵具是如何散開的,那張辟邪麵具後的人卻看得一清二楚。


    原來是她,他負手一笑,走出人群。


    宮卿扶著麵具,對藍月道:“絲帶散了,快係上。”


    藍月連忙為宮卿係好麵具,未免再掉,她又多打了一個結。


    此時,迎麵走來一個帶著神農麵具的男子,拱手施了一禮:“在下唐突,敢問這位可是安國公府的婉玉小姐?”


    方才驚鴻一瞥,獨孤鐸也沒瞧見宮卿的臉,情急之下便走過來打算直接詢問。


    宮卿暗叫糟糕,幸好向大柱機敏,攔住獨孤鐸道:“小姐快回去吧,夫人要著急了。”


    反正獨孤鐸帶著麵具,也沒有自報家門。向大柱隻當不知道他是誰,硬生生擋住了他。宮卿趁機抬步便走,也隻當不知道他是誰。


    藍月小聲埋怨青華,“你怎麽係的帶子?幸好小姐手快,將麵具接住了,不然豈不是叫小侯爺瞧見,白費了夫人的一番苦心。真是好險。”


    獨孤鐸隻好和嶽磊一起回到挽霞樓。


    慕昭律笑問:“看見了麽?”


    獨孤鐸悻悻道:“她反應機敏快捷,居然抬手便扶住了麵具,隻露出一雙眼睛。”


    “一雙眼睛還不夠麽?”


    “單憑一雙眼睛就認出一個人來?”


    慕昭律笑了笑,“看人本就看眼,是麽嶽將軍?”


    嶽磊恍惚了一下,眼前閃過那一雙眼眸。世間當再無這樣的一雙眼眸,若是他再看,定會認得。


    慕昭律拿起桌上的辟邪麵具,“本王下樓逛逛去,你們隨意。”


    宮卿回到登月樓,韓氏忙問:“如何?”


    青華笑道:“小姐高才,一口氣解了四十九道燈謎。”


    藍月也道:“奴婢偷偷看了看,樓上雅間的人幾乎都伸出頭來看了。”


    韓氏笑眯眯道:“太好了,侯爺可曾看見?”


    藍月道:“侯爺不知何時竟然下了樓,還攔住了小姐。”


    韓氏吃了一驚,“然後呢?”


    “小姐未應聲,帶著奴婢就走了,向管家攔住了他。”


    韓氏舒了口氣。


    宮夫人忍不住笑道:“獨孤鐸膽子倒大,那有當街攔住人家女兒的道理。被人當登徒子打了,也是活該。”


    韓氏笑道:“他這樣的家世,自然比別人特立獨行。”


    宮夫人捂住唇笑:“家世好,人長的也俊。”


    “我和你兄長都極滿意。”


    宮夫人問道:“那婉玉呢?”


    向婉玉低頭,容色淡淡,卻並無慣常女兒家聽到這個話題時露出的含羞帶喜之色。


    宮卿暗道,怎麽看她的神色好似不大樂意嫁入侯府?這費盡心機來讓獨孤鐸對她另眼相看,難道隻是舅母的主意?


    韓氏道:“卿兒,你和婉玉進去換一下衣服,以防萬一。”


    宮卿心道:舅母這一次,還真是計劃周詳。怪不得特意定了這登月樓最大的雅間,內裏還有一個更衣休息的內室,原來是為了讓兩人換換衣服。


    宮卿和向婉玉進了內室,青華和雲葉進去侍候兩人更衣。


    向婉玉別別扭扭地道了聲謝,卻絲毫也聽不出感謝的意思。


    宮卿也不和她計較,盈盈笑道:“姐姐好福氣。”


    向婉玉酸溜溜道:“嫁入侯府就算好麽?比起妹妹來,可差得遠了。”


    自己的婚事還八字沒一撇,她為何會這樣說?宮卿禁不住好奇地問道:“姐姐何出此言?”


    “妹妹年已及笄,卻遲遲未定下婚事,難道不是為了明年甄選太子妃。”


    宮卿一怔:“姐姐從何聽說?”


    “大家都是這般相傳。嫁入皇家乃是天下女子夢寐以求之事,何況太子才貌當世無二,倒是與妹妹很般配呢。”


    向婉玉的語氣越發的醋意澎湃。宮卿心裏一動,莫非她是想要明年參選,舅母不願意,所以急著要給她定下侯府的婚事。


    這幹醋可真是吃的莫名其妙。


    宮卿笑了笑:“我並未定親,是因為母親想等今年的殿試。”


    話她隻說了一半,向婉玉已經明白。


    三年一次的殿試,宣文帝會在惠和苑舉行瓊林宴恩賜新科進士。七品以上京官都可出席,四品以上可攜家眷,堪稱是京城三年一次的重大盛會。


    宣文帝作為一名充滿了仁愛之心和享樂主義的帝王,將瓊林宴辦的更像是一場相親大會。每一屆都成就了許多姻緣,宮夫人便是受益者之一。


    宮夫人長的嬌豔柔弱,骨子裏卻很女王,從姑母向太妃的身上總結出了一個女人最實際的幸福,並不是和人分享世上最尊貴的男人,而是單獨霸占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


    所以當年待字閨中的她雖然有更高更多的選擇,卻滿心滿算地要嫁個比她身份低的男子,好一輩子拿捏他霸占他,叫他不敢納妾娶小。於是,慶豐三年的狀元郎宮錦瀾,被國公府小姐向青舒力挫群敵,一舉拿下。


    成為宮夫人的向青舒,打算將自己的幸福模式複製到女兒身上,所以並未急著為女兒定親,隻等著今年殿試之後,在瓊林宴上,挑一位品學兼優,才貌雙全的女婿。


    向婉玉一直以為宮卿不急著定親,是為了明年的太子妃大選,所以心裏一直酸溜溜的很是嫉妒,今天得知真相,心裏真是莫名的舒服。眼前這個人稱京城第一美人的表妹,看著也順眼了許多。


    她嗬嗬幹笑:“沒想到姑姑竟然是這個打算,我還以為,妹妹是想著明年嫁入東宮呢。”


    宮卿當即道:“不會,我絕不會的。”


    是麽?隔壁的雅間裏,一個男子無聲地笑笑,取下麵上的辟邪麵具,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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