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苦苦煎熬了一夜,翌日一早趁著給宣文帝和獨孤後請安的功夫問道:“母後當真要讓宮卿嫁給皇兄麽?”


    宣文帝麵色平靜,心裏異常緊張。心道萬一皇後若是堅持不肯,應該怎麽說服她?


    慕沉泓心裏比宣文帝更緊張,但容色卻異常的鎮定平靜,他淺淺的抿了一口茶水,英挺的眉下一雙深邃莫測的眼眸,波瀾不驚。


    眼看著兩個沉默如石的男人,心裏鬱結一團的獨孤後沉聲道:“我們雖是天家,卻也要順從天意。”


    瞬間,宣文帝心裏長舒了一口氣,一塊石頭落了地。


    麵色淡定,內心欣喜若狂的太子殿下,含在口中的一口水終於順順暢暢地吞了下去。好了,籌劃了這麽久的一樁心事,千折百回,幾番跌宕起伏,終於塵埃落定了。心裏熨帖愉悅的無法言表,卻還不能流露半分,唉,咬著牙苦苦忍笑,咬得腮幫疼。


    宣文帝心裏歡喜,卻也不便表露,正色道:“朕最欣賞梓童的深明大義。”


    獨孤後扯出一絲笑意,心道,欣賞,而不是喜歡,更不是愛慕。


    阿九一聽便急了,“母後,我不喜歡她。”


    宣文帝蹙眉道:“阿九,此事事關社稷大局,豈能以你的喜好為意誌,況且,你成婚之後便住在公主府,若不喜歡她,少見麵便是。”


    阿九心裏對宮卿的恨意,已經蔓延到了臉上。她不想讓宮卿嫁給慕沉泓,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讓宮卿淩駕於她之上,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等她嫁給了沈醉石,太子妃和駙馬必定會經常碰麵。一想到那個場麵,真是心如刀絞。


    她眼巴巴地看著獨孤後,低聲道:“母後何必信那淳於天目的話。”


    獨孤後看著阿九,一夜之間小臉就好似瘦了一圈,也很心疼,再看兒子,閑坐一旁,置身事外,容色淡淡,好似對自己的婚事根本無所謂。


    一雙兒女的婚事都讓她心煩。


    老天真是喜好捉弄人,越是不想要的越是送上門來,越是想要的越是得不到。她歎了口氣,“此事阿九不必再管。”


    阿九眼看事已成定局,氣得一跺腳起身離開,走出殿外,她吩咐安夫人:“去將薛佳叫到宮裏來。”


    薛佳來到毓秀宮,阿九喝退了宮女內監,直接道:“你知道麽,母後要立宮卿為太子妃。”


    薛佳一驚:“怎麽會這樣,姨母不是不喜歡她麽?”


    “都是淳於天目那老頭,說什麽她有母儀天下之相,命格極其貴重。”


    薛佳一聽淳於天目幾個字,心裏便知,這次是再難翻案了,姨母最信任的人,便是他。


    “那睿王怎麽辦?”


    “有了淳於天目的話,他怎敢再娶那宮卿,當即便求了父皇退婚。母後本來就打算將你許給他,所以就答應了。”


    薛佳一聽,心裏猛地一沉。原來,自己是準備作為一枚棋子放在睿王身邊的。看來,自己是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失去的將會更多。


    阿九道:“我叫你來,是看你有什麽辦法沒有,不叫那賤人嫁給我皇兄。”


    薛佳咬了咬唇,默了半晌道:“聖旨還未下,一切都來得及,隻要公主讓她破了身,便是有天命又如何?太子妃絕不可能是殘花敗柳。”


    阿九心裏一凜,這法子是不是太下作了些,但轉念一想,這是阻止她成為太子妃的唯一辦法。


    “可是去那裏找那個人?”


    “公主讓安夫人去找,她兒子在宮外混得十分得意,認識的三教九流都有。”


    阿九點頭:“嗯,此事一定要做的幹淨利落,千萬不能讓人知道。”她其實就怕被沈醉石知曉。阿九立刻喚進來安夫人,將薛佳的意思告訴她。


    安夫人一聽這個惡毒的主意,心裏驚惶不已,但礙於阿九的淫威,不敢答應卻也不敢拒絕,隻呐呐道:“公主,萬一被皇後皇上知道,如何是好?”


    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她如何敢做?那可是未來的太子妃。萬一事發,公主沒事,薛佳沒事,隻有她會承擔起一切責任。再聯想起上一次她順著阿九的意思將宮卿關在冰窖之中,結果險些弄出人命,那一次可把她嚇得不輕,這一次阿九讓她做的事,雖然不是要宮卿的命,可是對於一個大家小姐來說,失身可是比喪命更加可怕要命的事。


    薛佳道:“安夫人放心,事後將那人殺了,誰會追到安郎的身上。”


    阿九也道:“是啊,叫你兒子多給那人些錢,再派人盯著他,事後將他殺了,此事便成了無頭之案。”


    安夫人聽得心驚肉跳,忙道:“那宮府是深宅大院,府裏有不少下人護院,宮小姐又養在深閨,身邊總是有人,如何能得手?”


    這倒也是,阿九道:“那就在外麵動手。”


    安夫人又道:“她平素很少出門,即便出門也都有數個下人跟隨。”


    說到底她就是不想攬下這樁事,萬一事發,她兒子安郎可能要丟命,她雖然甘於為阿九賣命,但也絕不會為了阿九而去讓自己兒子送命。明著不能拒絕,便百般找藉口推脫。


    薛佳附在阿九耳邊,說了幾句。


    阿九喜道:“好,安夫人,你速去安排人手,別的事不用管了。”


    安夫人麵露難色,阿九不耐道:“你怕什麽,一切有我擔著,事成之後,我會求母後賞給安郎一個出身,宅邸田地都不會少了你的。”


    安夫人隻好硬著頭皮答應。


    宮錦瀾此刻正在焦急地等著宮裏的消息。淳於天目的話已經傳了出去,他上朝之時,有些私交甚好的官員已經開始私下道賀。宮錦瀾芒刺在背,簡直不知如何應答別人的道賀。若如宮卿所言,獨孤後不肯認同這樁婚事,那麽不僅女兒嫁不出去了,他在朝中也無臉再待下去了。


    相對於宮錦瀾的痛苦煎熬,宮夫人則比較淡定,因為有了宮卿的那個計劃,前途並非一片黑暗,而是一個可進可退的處境,至於是進還是退,就取決於獨孤後的決定了。


    宮卿也做好了裝病詐死遠走江南的準備,單等宮裏的消息。


    就在一家人都在等消息的時候,一大早,趙國夫人派人送來了一份請帖,邀請宮夫人和宮卿去h湖賞荷花,同行的還有安國公夫人韓氏和向婉玉。


    這份請帖如及時雨一般出現,還有誰,比趙國夫人更能知道獨孤後的決定呢?


    宮夫人立刻安排管家宮福貴準備馬車,收拾好些東西準備出行。她根本沒心思去賞什麽荷花,隻想瞅著機會去問趙國夫人,獨孤後到底是什麽打算。知彼知己才好百戰百勝,提早準備是走還是留。


    一個時辰後,趙國夫人的馬車和安國公夫人的馬車便一前一後到了宮府門前。趙國夫人帶著薛佳,安國公夫人帶著向婉玉,從馬車上下來,熱情招呼。


    宮卿沒想到薛佳也去,見到她,心裏便是微微一沉,雖然從未拿住過她陷害自己的把柄,潛意識裏卻總是對她有防備之心。但今日出行,有她母親趙國夫人,還有舅母表姐,這麽多人同行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再說,各家都帶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合起來也是一支不容小覷的隊伍。


    三家人登上馬車便朝著南華行宮而去。


    京郊的南華山,乃是一處絕佳的風景勝地,山中不光風景秀美,還布滿溫泉。身為一枚很懂得養身保健和享樂的帝王,宣文帝登基之後,便在南華山腳建了行宮,夏季可來此避暑,冬季可來此泡溫泉。山腳下的h湖種滿了荷花,到了夏季,荷香十裏,風光旖旎。


    每年夏天,宣文帝都會帶著獨孤後和太子公主在南華行宮待上兩月,享受著清風明月,荷香碧水的天然美景。


    馬車停到了h湖邊上,下了馬車,頓時一股清香迎麵襲來,眼前萬頃碧波,風荷搖曳的風光勝景頓時讓人心情驟然清爽。湖對岸的南華行宮,若隱若現。湖邊修建了一些別致的亭子和水榭,點綴著沿岸風光,清幽雅致。


    一艘畫舫停在岸邊。趙國夫人笑著道:“這是公主的畫舫,聽說我們來賞荷,特意停在這兒叫我們用。”


    說著,趙國夫人的侍女將馬車上帶來的水果糕點一樣樣擺上,又奉上茶水,一應準備周全,畫舫朝著湖中央劃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邊的接天蓮葉,碧綠的荷葉中盛開著白荷,紅荷,相映生輝,風姿各異。清風送爽,荷香夾風而來,沁人心脾。


    宮卿看著這有山有水的一副如詩如畫的景致,不由得心曠神怡。畫舫朝著湖中劃去,荷花漸密,香氣更濃。


    薛佳道:“我們去摘幾枝荷花吧。”


    宮夫人正欲私下問問趙國夫人,便點頭道:“好,你們小心些。”


    宮卿向婉玉和薛佳走到船頭,荷花環繞,俯身皆是。向婉玉從丫鬟手中拿過剪刀,蹲下身子,挑了開得極好的紅荷白荷各剪了幾枝遞給宮卿。


    宮卿暗暗提防著薛佳,所以就站在向婉玉的身旁,和薛佳保持距離,但向婉玉剪荷花時,薛佳突然繞過來,喊道:“姐姐,這朵不錯。”


    薛佳激動地抬起胳臂用力一揮,宮卿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撲,險些被她撞到了湖裏,幸好那船幫上有不到一尺的木欄,宮卿一腳滑下去,急忙俯身抓住了那木欄,這邊薛佳一把也抓住了她的胳臂。即便如此,她還是一腳滑入了湖中,半身裙子都濕了。


    薛佳大驚失色道:“姐姐沒事吧。”


    宮卿回身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心裏卻是異樣的一種感覺。她當真是不小心?


    向婉玉忙放下剪刀,看了看宮卿的衣服:“這可如何是好?”


    適逢夏季,衣衫很薄,沾了水之後很快就暈了一大片,完全貼在腿上,曲線畢露,很是不雅。


    “無妨,我馬車上帶有衣服。”


    宮卿走入船艙,宮夫人正巧問到了關鍵處,一見女兒這幅形象,嚇了一跳。


    “卿兒你怎麽了?”


    “是我不好,方才不小心碰了姐姐一下,姐姐一腳滑到了水裏。”薛佳滿懷歉意,可憐兮兮地模樣讓人不忍斥責。


    宮夫人素來對薛佳印象很好,何況今日來也算是有求於趙國夫人,那裏好意思說什麽,隻道:“沒什麽沒什麽。我們馬車上帶有衣服。趙國夫人,嫂子,我們去去就來。”


    畫舫又劃了回去,靠岸之後,宮夫人帶著宮卿下船。


    宮卿走在頭裏,丫鬟雲葉雲卉一左一右,宮夫人跟在她身後,管家等人低眉順眼地跟著宮夫人,裝作無視小姐的窘相。


    沿著湖邊的石徑很快就到了停馬車的柳蔭下。宮夫人和雲葉雲卉以及管家等人守在馬車旁。


    宮卿上了馬車,放了簾子,脫下了身上濕漉漉的裙子,拿出一件石榴裙正欲換上,突聽馬車外一陣奇異的響聲,接著是幾聲驚呼,其中有一聲她還特別熟悉,是宮夫人。


    宮卿心裏一驚,下意識地就想揭開簾子,伸手的一刹那,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未穿好衣服,她急忙扯過石榴裙急匆匆想要套上,正在這時,簾子一掀,一股光線透了進來。


    一眼看去,是一個男人的身影。宮卿毫不猶豫,一腳便踢了過去。


    誰知那人動作靈巧之極,頭一偏避開,順勢抬手握住了她的纖足。


    這時,宮卿赫然發現,握住自己腳踝的人,居然是太子慕沉泓。


    極度的震驚之下,她怔住了,但立刻,她就由震驚變為羞憤。


    動作有多不雅還是其次,關鍵是,她下麵此刻隻穿了一條褻褲,由於腳踝被他握在掌中,料子極其輕滑薄順的白色褻褲便堆雪一般褪到了大腿根,整個雪白嬌嫩的大腿,風光無限,堪堪就在他的眼前。


    慕沉泓掛念她的安危,根本沒想到撩開簾子竟是如此香豔銷魂的一幕,入目之際,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血如潮湧,身下當即就有了反應。


    “放手。”宮卿羞惱地喝了一聲,實在想不透這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萬般不舍得放手,卻又怕惹惱佳人,戀戀不舍地放下那雪白小巧的纖足,目光卻不聽話的還停留在那一片雪白豐滿之上。真想.......


    宮卿羞惱萬分,抄起手邊的一個軟枕便扔了過去。


    慕沉泓揚手接住,將軟枕放在臉上,擋住自己的視線,默念道德經。


    非禮勿視,其實已經晚了。


    那一片雪白如刻入了腦海之中,浮想聯翩。


    宮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地套上了石榴裙。


    “好了麽?”軟枕後響起一聲溫柔的詢問,繾綣低柔地像是一縷縷的絲要繞上來將她裹起來。


    宮卿無暇其他,立刻問:“我母親呢?”


    “她沒事。”慕沉泓移開軟枕,含笑看著她。


    一想到方才被他實打實的看了不該看的地方,宮卿又羞又氣,臉色豔如紅霞憤憤地瞪了他一眼。


    慕沉泓隻覺得身子越發的燥熱,氣息便急了起來,他扭頭下了馬車,長長的吸了幾口氣,再多呆一刻,隻怕控製不住要撲過去。


    宮卿撩開簾子下車,一看周圍吃了一驚。


    馬車旁躺著管家,下人,丫鬟,還有宮夫人,另外還有一些不認識的黑衣人。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禁衛軍,正在捆綁那些黑衣人。奇異的是,這些人都像是昏迷了一般,竟然毫不反抗。


    宮卿忙蹲下身子,扶住宮夫人,急問慕沉泓:“這是怎麽回事?我母親怎麽了?”


    慕沉泓蹲在她的身旁,柔聲道:“宮夫人沒事,剛才這些黑衣人放了迷魂香,過一刻大約便會醒來。”


    “這些人是誰?”


    “是想暗害你的人,幸虧我及時趕到,英雄救美。”他笑得大言不慚,溫柔美貌。


    宮卿:“.......”


    不管如何,的確是他趕到救了自己,於是,她也就緩和了語氣,輕聲問道:“殿下是怎麽知道的?”


    “我一早就派了人暗中保護你。”


    宮卿一聽,立刻頭大。


    什麽保護,其實是監視吧?


    那自己想要裝病詐死遠走江南,豈不是美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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