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現在可以算得上是五味雜陳。


    方才揚言說隻要華蔚能接納樓家成員其中一員,就能得到助力的那些話,在如今看來也分外的可笑。


    幾月前如果沒有樓薔這一角色的出現,恐怕如今倒下的就是他們樓家了吧。


    “現在,我再問問樓先生;到底誰是誰的助力?到底誰才是那個需要幫助的人?”


    豪門之間這種以利益架構起來的虛假親情、她看了幾個月早就看夠了;現在還跑來她麵前扯這扯那,是擺明了惡心她嗎?


    這句句質問問得樓清原無言以對,過去無往不利的談判方法,在華蔚麵前徹底敗下陣來。


    他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試圖再為樓家爭取一絲機會。


    “你身上好歹也流著樓家的血,難道真的要這麽殘忍;要你的親人永遠都沉寂在你死去的痛苦中無法自拔嗎?”


    “你的生母如今因為你的死亡一夜白頭,天天在宗祠裏為你吃齋念佛,積累福祉。”


    “而你的祖母陡聞噩耗,差點一病不起。這樁樁件件,你難道就忍心嗎?”


    ——這是談判不成,就開始道德綁架了嗎?


    華蔚驀然覺得很可笑。


    “你這話如果在我沒回樓家之前告訴我,我可能還會信你幾分。”她微頓了頓,抬起受傷較輕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眸。


    她說:“樓清原,我沒瞎。過去幾個月我在樓家過得是什麽日子,我心裏沒數嗎?”


    這樓清原難道真是入戲太深,把她當成了那個愚昧無知的鄉野村姑、姚嵐了嗎?


    “我的生母、甄茹女士,你居然說她因為我的死,一夜白頭?她曾經因為祖母要替我辦一場認親宴而大發雷霆,甚至讓全京城的人看我笑話都無所謂。這難道也是她愛我的方式?”


    說到這,華蔚嘲諷道:“如今想來可笑,這場後來震驚了整個上流社會的認親宴,也是我那親愛的祖母為引誘唐家上當而設的局。”


    “外人看來樓懿文寵我至極,連最重要的手鐲都能送給我。但你從來不知道吧,樓清原,這隻是我與她這場交易中的其中一個砝碼而已。”


    這字字句句,讓樓清原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垂在身側的掌心緊握成拳,像是在深深壓抑著情緒。


    華蔚緩緩展開手中白方塊,投影了其中一張圖片。


    那是一張新聞版麵的截圖,上麵清晰明了寫著這樣一行標題。


    《樓氏二公主因刺殺身亡》


    “瞧見了嗎?小叔叔。”


    樓清原心下一震,不可置信剛才自己聽見了什麽。


    可惜,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隻見華蔚笑著輕聲,卻說出了最冰冷的話:“樓薔已經死了。你們樓家視為汙點的鄉野女兒,永遠死在了那家醫院裏。恭喜你們,達成所願了。”


    這句縹緲似煙的話,卻像一把尖刀直直捅進了他的身體裏。


    “不……不是這樣的……”


    可那是哪樣的呢?他曾經的確不希望樓薔被認回樓家,也的確不喜歡這個來自鄉野的侄女。


    但那一切都建立在她是姚嵐的基礎上。


    可她是時卿啊!是對他有救命之恩的重要之人,是他寧願付出生命也要守護的人!


    他連保護都來不及,又怎麽舍得和她形同陌路呢。


    更何況,她還是他的侄女……


    半晌,樓清原喉間艱澀,緩緩開口:“如果你恨我們,那是不是更應該給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彌補過錯……”


    話音未落,便被華蔚打斷。


    “我不恨你們啊。”她冷眼坐在病床上,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從踏入樓公館的那一刻,我就告訴過樓懿文,我的目的很簡單,見她的這一麵就是為了了斷這最後的親情。”


    “如今我的目的達到了,也請樓先生,不要在這裏打擾一個病人。”


    同一張臉,同樣的疏離。


    樓清原卻早已是不同的心境。


    漫天後悔就像螞蟻在啃噬他的心髒,他遲疑了很久,但終是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轉身,緩慢走了出去。


    行至門口,他忽然背對著華蔚,輕聲問了句。


    “五年前,你是不是和陶其強在西黎城的無名巷道中,救下過一個人。”


    “而你那時,是不是代號時卿。”


    華蔚抓著書冊的手微頓,那雙寒涼的眸子瞬間眯起,注視著樓清原微彎的背脊良久。


    ——原來如此。


    怪不得。


    真可笑。


    她輕啟薄唇,緩緩吐出兩個字:“忘了。”


    樓清原的身形僵了僵,掌心不自覺鬆開緊握,如同他複雜糾結的內心。


    如今,答案已然明了,可惜,那人也不需要他的報恩了。


    “……我明白了。”


    留下這樣一句話,他幾乎是疾步離開了這裏,那背影怎麽看怎麽覺得狼狽。


    病房內再次陷入了安靜。


    華蔚怔怔地抬起手,突然想起了那個夢。


    原來在屬於樓珠的那個世界裏,樓清原是被蝴蝶效應而蝴蝶掉的那一方,沒有她的出現,這個小叔叔早在五年前就死在了西黎城的那場槍戰裏。


    而同樣的,在夢境裏遺留下的所有情緒,終於在這一刻散了個盡。


    她到底是怨恨的。


    不然也不會做一個這樣的夢。


    她怨恨幼年時期的無力反抗,怨恨保姆調換她的人生,怨恨樓家人無視親女,更看重養女……


    於是在那個夢裏,她將人性的惡放大到了極致,讓自己徹底看清了所有,繼而歸於清醒,不再耽於這虛假的親情。


    也徹底讓她,心硬如鐵。


    -


    而從樓清原離開的那日起,她這間病房除了例行給她檢查的醫生之外,便隻有上部派來問詢的監察員。


    她們問的所有問題都是關於一區和當年命區所做的那些違禁實驗,特別是在聽見顏黛被製成殘缺體封存在罐體中時,那二人握著錄音筆的手用力到泛白,臉色冷到了極致。


    華蔚知道,很快,這上部的天,就要變了。


    何瀟妄圖利用一區的違禁實驗掌控奪權的夢,也終是碎成了渣。


    臨走時其中一位監察員悄然掌心翻覆,露出之下的司法二字,示意華蔚不要擔心。


    “灰域承蒙教授上報及時,所有的研究員都已被安全撤出。”


    “我師妹拜托我替她和您說一句:若她還有來日,定當結草銜環相報。”


    華蔚翻著書的手微頓,卻依舊還是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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