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的命換她!”


    花語從來不信有一天自己會為了別人犧牲自己。這事兒若放在兩三年前,她斷不會因旁人斷送自己官家娘子的前途,更是為了弟弟和花家,但現在的她一無所有,之所以能有盼頭,一切都源於二娘的信賴和扶持,以及簪星的一路陪伴與相護。


    二娘和簪星在花語心裏舉足輕重,何況無論是廢了雙手還是雙腳,以簪星的驕傲,那就是要了她的命!


    花語亦是。


    “用我的命換簪星!”花語的歇斯底裏引得全場震驚,除了趙昱。


    “你想好了?”趙昱居高臨下地看著花語,眼中滿是溫柔,隻是花語並沒有注意到,她沉浸在即將殞命的恐懼中,即使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花語的姿勢也從跪轉而跪坐,生無可戀地答道:“想好了。”


    “保雙手還是雙腳?”趙昱饒有興趣的模樣簡直看不下去,傅閑和簪星默默地轉過腦袋。


    花語一字一句道:“保我全屍。”


    “哦?誰說要你的性命了?”趙昱用餘光瞥了瞥傅閑和簪星,示意他們不動聲色地滾出去。


    “沒了雙手、雙腳,跟要我性命有什麽區別?”花語反問。


    “當然有區別!左丘明雙目失明而作《左氏春秋》,司馬遷受‘腐刑’獄中完成《太史公書》,孫臏受‘刖刑’終作《孫子兵法》,我隻是要你一雙手,或者一雙腳罷了,你何必尋死逆活?”


    趙昱滿不在乎的語氣讓花語瞠目結舌:“我怎能跟古時聖賢相比?我隻是普普通通的人。”


    “那好,就說普通人,我朝軍隊百萬,資質平庸者占十之九成,他們亦敢上陣搏殺,丟手丟腳乃是常事,難道這就活不成了?”


    “不一樣!這怎麽能一樣?”花語不可思議,趙昱為何說這些,她抬起頭望向趙昱,正好撞進他悠悠眼眸中。


    “有何不一樣?人生在世,若要有所得,必得有所失,你窺探到我的機密,終要付出代價。”趙昱理直氣更壯。


    花語不明白趙昱的眼神中為何一點殺氣都沒有,反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友好,她不懂,但她敢於嚐試:“我隻是來找人,是你帶我進來的!我原本就在外頭躲著,不是我自己要進來的。”


    趙昱沒想到花語竟然還能如此耍賴皮,他斜嘴一笑:“那又如何?你現在在這裏。”


    花語還想說什麽,趙昱直接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花語嘴唇上:“不用跟我耍小心思,現在的情況便是,我為刀俎,你為魚肉。”


    花語沉默了,說白了趙昱這就是笑麵虎,溫柔地想要砍下她的雙手或雙腳。


    她苦笑一聲,破罐子破摔:“那王爺動手吧,我無話可說。”


    “你還沒說是保雙手還是雙腳呢?你說,我親自動手。”趙昱也不知自己哪來的閑致在這裏跟花語扯皮,但瞧著她這個慘模樣,他的心情倒是好得很。


    花語不禁哆嗦了一下,慢慢用雙手環抱住雙膝,這個選擇題,也太難了!


    “或者,你還有別的選擇,我可以不動你的雙手雙腳。”趙昱瞧著氣氛到位了,便拋出他的目的。


    “王爺說吧。”花語並沒有抱什麽期待。


    “你可以保住雙手雙腳,但你的命,自此是我的。”趙昱氣定神閑,他篤定花語會答應。


    花語不解:“王爺要我的命做什麽?”


    “這你用不著知道,你隻要知道以後我讓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換言之,你將聽命於我,當然你也能得到我的庇護。”這雖然是趙昱的一時興起,但若要保住這礦山的秘密,讓花語成為自己的人,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花語的秀眉皺得老深:“王爺這是要我成為王府的下屬?和簪星一樣?”


    “你能跟簪星比?”趙昱一針見血,看花語跟看笑話一樣。


    花語當然知道以自己的本事,自是比不上簪星的,但趙昱眼中的嘲諷著實過於赤裸,讓她臊得無地自容。


    “如何?”趙昱追問。


    “我沒得選擇不是嗎?”花語壯烈般地點點頭。


    “算你識趣,稍後傅閑安排你簽署契書。”趙昱說完,便幹脆利落地轉身走出土屋,剩下花語陷入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直至花語的肚子開始抗議,她才回過神來,按按依舊酸疼但健在的手腳,緩慢站起來,推開那虛掩的屋門走出去。


    “花語,契書。”傅閑一直候在這裏,等花語一出來,便將契書遞過去。


    花語淡定地接過,隨意翻動了幾下,開口道:“簪星呢?”


    “簪星在爺那裏。”傅閑拿出一支短匕首,刀柄遞給花語:“按手印就行。”


    匕首遞到麵前,花語一愣,意識到要破皮取血,她不是很樂意:“有沒有別的?”


    傅閑立即殘酷拒絕:“沒有,按規矩簽署契書需取本人活血。”


    “嘶——”沒等花語反應過來,傅閑手起刀落,精準劃開花語食指手腹:“按吧。”


    看著開始冒血的手指,花語欲哭無淚,認命般地輕輕在契書上按下手印:“我餓了。”


    傅閑收起契書:“我帶你去你的屋子。”


    花語點點頭,走出去兩步後猛然驚醒,快步上前拉住傅閑的袖子:“什麽?我的屋子?我要住下來?”


    “對。”傅閑答道:“爺說你來找人的,齊祥村的村民都在這裏,你要的人也在這裏。”


    “哦。”花語無語地鬆開傅閑,跟著去覓食。


    天塌下來,也先填飽肚子再說。


    礦區沒什麽美食,簡單的粗茶淡飯吃的花語有點胃疼,尤其是硬邦邦的野菜團子好似活了過來,在她的肚子裏翻江倒滾。


    沒辦法,花語隻好圍著自己的屋子走路轉圈消食。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簪星終於姍姍歸來。


    “簪星,你沒事吧?”花語迎上去,緊張地將簪星全身檢查了個遍,確定沒什麽傷口才鬆口氣:“沒事就好。”


    簪星撓撓後腦勺,不敢對花語說出實情,轉移話題道:“姑娘,咱們要找的人在礦山最底層。”


    花語眼睛一亮:“你找到他了?怎麽樣?我們可以帶走他嗎?”


    “不能。”簪星一盆冷水澆下來,“最底層的礦工都是曾經犯過事的,終日不能見陽光,別說帶走他,我們估計都見不到他。”


    花語扶額,“那,他犯的是什麽事?”


    簪星:“偷盜,許平澤這個人慣會偷奸耍滑,自來了這裏便屢次偷盜財物試圖逃跑,據說最後一次是去年年初,自那以後他便去了礦山最底層幹最苦最累的活。”


    “年初?等下,我們之前打探到的信息是許平澤去年年中曾出現在錢塘城對嗎?”花語敏銳地發現不對勁之處。


    “是。”簪星回道。


    “意思是,去年年中大家看到的許平澤,不是許平澤本人,那許白纓的失蹤是怎麽回事?”花語睜著大大的眼睛,透著大大的疑惑。


    簪星搖頭:“這裏頭估計還有事情。”


    花語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整個事情的思路:“去年年中許白纓失蹤,大家以為是許平澤所為,但實際上許平澤並未出現在錢塘,那許白纓的失蹤是第一個疑問,第二個疑問是靖水樓第一筆申款也是在去年年中,那許白纓的失蹤是否和第一筆錢款有關?”


    花語:“我們真的得見一下這個許平澤才行。”


    日落西垂,花語在簪星的“護送”和指路下,拎著一個食盒來到趙昱的屋子,但被傅閑攔在了門口。


    “我有事找王爺。”花語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可是對上了傅閑的麵癱臉:“爺吩咐了無要事不得打擾。”


    花語的笑容瞬間僵住,簪星則甩了個眼刀子過去:“姑娘的事都是要事。”


    傅閑悻悻,不敢直視簪星,目光轉向天空:“請。”


    “這還差不多。”簪星上前,不著痕跡地擠開傅閑給花語騰道:“姑娘,請。”


    花語八卦地在傅閑和簪星之間瞄來瞄去,隨後走進屋子,而傅閑則湊到簪星耳邊說了什麽,引得簪星一個肘力頂在傅閑的腹部。


    在傅閑的嗷嗷叫中,花語走進屋子,先謹慎地左右看看,怕衝撞了什麽再看到些不該看的。


    “咳。”趙昱的聲音突兀地從裏間響起,“你來做什麽。”


    “王爺,我做了些果子……”花語正想用果子做開場白,可惜被趙昱無情打斷:“有屁快放。”


    “額……”花語噎住,隻好坦白道:“我想見許平澤。”


    一陣敲擊聲從裏間傳來,“咚咚咚”,緩慢而有節奏,花語知道這是趙昱在思考,至少沒有直接拒絕她。


    趙昱確實在思考,不過他思考的不是讓不讓的問題,而是該讓花語做些什麽來交換的問題。


    “過來研磨。”趙昱開口。


    “什麽?”花語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不說第二遍,沒聽清就滾回去。”趙昱不耐煩的聲音讓花語立馬利落地放下食盒,低著頭,硬著頭皮走到裏間。


    原來趙昱在處理公事。


    花語默默地撩起袖子,輕手輕腳地往硯台裏倒點水,開始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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