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此?”


    一道男聲和斷了薛道平的話語。


    一轉頭,隻見一黑色錦袍男子帶領著一眾人在著花林賞著花呢。


    那男子黑袍上倒不繡些團花、雲紋,隻是銀色絲線在袍中隱隱現現,透露出一種貴氣和傲骨。


    領子以上,一張略呈麥色的臉,頗有棱角,一對大眼,一對濃眉,又顯出幾分正氣來。


    那便是瑜王瀧禾昇。


    身後的人看起來是一位老人家和幾個富家子弟。


    那老人家穿著滾著金邊的紫色襖子,襖子上繡鶴繡鳳的,外搭一件黃色披風,這披風繡些許祥雲紋飾,用金銀絲線,倒是貴氣。


    幾個富家子弟裏約摸有兩三個小姐,穿得倒是可以說五彩繽紛,什麽顏色都有,簪花簪了滿頭,好似要與這滿林子的花爭豔似的。


    另外三四個公子哥,看來是護花使者了,也著些圓領袍等,錦繡倒是也好看,不過沒有前麵這位王爺看起來高貴。


    今日早上不見瀧禾昇人,原來是陪著老太後來賞花來了。


    瀧禾昇今日也不知洪棠又要偷溜出門閑逛,洪棠心想著還是不讓他知道為好。


    況且剛剛與薛道平摟摟抱抱,又說不清道不明的。


    “此處今日可是由皇家包了場子,怎還有他人在此?”


    洪棠見是瑜王,頭趕緊藏起來,不願讓人發現。


    特別是還帶著太後她老人家。


    薛道平這身麻黃袍子倒是極容易認出了。


    瑜王見這身影隱隱有些眼熟,忍不住眯縫著眼看了看。


    “薛道長?”瀧禾昇總算看清了崖上人,原來是“江湖術士”薛道平。


    “昇兒,這就是你說的,前幾日到府上住的道長?”老太後轉向瀧禾昇道。


    “正是。”瀧禾昇鞠躬道。


    老太後笑得慈祥起來,點點頭,道:“還不快請人家過來,一同賞花。”


    “是!”瀧禾昇道。


    瀧禾昇轉向薛道平那邊又道:“太後有請道長一同賞花,不知道長可否願意?”


    “貧道求之不得。”薛道平言罷,提著洪棠幾步躍到較為寬闊的平地,向瀧禾昇一眾走來。


    洪棠怒得直掐薛道平,這麽一來,萬一被認出來了,那豈不是……


    瀧禾昇注意到與薛道平一同來的人,方才看在崖上那樣,還以為是個小女人,如今看來,竟然是個男子。


    這薛道平……


    真是深不可測。


    瀧禾昇怪異地看了薛道平一眼,隻見薛道平眼底卻沒什麽變化。


    洪棠害怕眾人認出自己,扯起薛道平長袖來遮住自己臉。


    至於為什麽要用薛道平袖子,那全怪今日竟然把自己袖口束了起來。


    瀧禾昇看那“男人”竟然如此害羞,更覺得這薛道平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難道是……強搶民男?


    瀧禾昇當下握緊了拳頭。


    這種事情,怎麽能在他眼底發生,定要將薛道平繩之以法。


    瀧禾昇瘋狂腦補著,薛道平和洪棠就以來到了麵前。


    瀧禾昇又賠上一張好看的笑臉,道:“道長,這位是?”


    薛道平看了眼洪棠,道:“是貧道救下的施主,方才他正欲跳崖,貧道看不下,才去把他救下了。”


    明明是你把我逼到那裏的!


    洪棠憤憤瞪了薛道平一眼。


    太後聽了,直欣賞地笑道:“道長真是好心腸。”


    太後一向信奉道教,如今這位道長在她眼裏簡直就是神仙了。


    “那這位公子,為何一直遮住臉來,不讓人窺得真麵目呢?”瀧禾昇又奇怪道。


    伸手就要去摘那袖子。


    洪棠急忙往後退了一步。


    她這模樣,絕對不能讓太後看到。


    不然讓太後知曉了她洪棠的德行,不知要失望到什麽地步,說不準與昇哥的婚事就吹了。


    薛道平往她那方向偏了點,擋住她,向瀧禾昇道:“這位公子正是因麵容奇醜而心生殘念,如今要是讓他露了麵,他又要跑去跳崖了。還望王爺體諒。”


    麵容奇醜?


    洪棠氣得踹了薛道平小腿一腳。


    瀧禾昇見狀,更為奇怪,這……明顯就是不情願的表現。


    “這也太過分,不成體統,哪有在太後麵前不露真容的!”


    瀧禾昇身邊一位穿著華麗的小姐看不下去了,正是相府千金段金紅,她平日裏頗為欽慕瑜王,如今直扭著小嘴上來了。


    “罷了!”太後伸手製止道:“在仙人麵前不可無禮,不露,便不露吧。”


    段金紅吃了癟,撇撇嘴,本來是想著今日在太後麵前多博些疼愛,好把自己許配給瑜王,不曾想竟又折了三分。


    瀧禾昇直得作罷,沒想到這江湖術士到太後麵前又變成了仙人。


    若是說薛道平是仙人,倒也不為過。


    麵容端正,衣袍飄飄,也不肥頭大耳,顯得油膩,像是用玉削出來似的,有幾分仙骨。


    後來薛道平被太後帶在身旁,竟論了一日的道。


    洪棠平素裏還不曉得薛道平一張嘴還能吧嗒得這麽多道法自然,好似嘴巴解凍了一般,任洪棠如何聽也聽不懂,隻好吞著連天的哈欠,不讓它冒出來。


    薛道平還與太後約好某日入宮論道。


    直到日頭往西邊偏了,一行人才下山去。


    ……


    入夜。


    瑜王府裏靜靜悄悄,幾瓣棠花在月光的浸泡下悄悄落地了,鳥已然回到了樹上窩中。


    薛道平也脫下了袍子,準備又要休息了。


    今日折騰一日,卻還是沒能道得明白。


    他輕歎了口氣,從行囊裏揀出一件青袍來。


    那青袍滾著銀邊,繡有雲紋,繡工精良,那雲紋竟有層次之分,遠近高低都分分明明。


    領口繡有雙蛇,風紋,向雙肩擴散開來,雙肩上鑲了些碎玉,使得這雙肩在月光下透出潤和的光。


    有些地方都已脫線,看起來年代頗久了。


    薛道平苦笑一聲。


    都說天衣無縫,這天衣,被貶到了凡界,泥上,地裏,便不是天衣了。


    瞧著如今都脫了線來。


    今日……還是沒能道明白。


    又是輕歎了口氣。將青袍收了回去,又拿出一套褐色道袍在一旁放好。


    “篤篤!”


    薛道平正欲滅了燭火,門口這邊又傳來敲門聲。


    “何人?”薛道平靠近門邊道。


    “瑜王,瀧禾昇。”隻聽門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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