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不覺已是兩月有餘。


    春日裏百花盛放的景色悄然褪去,樹枝上的葉片更加繁茂,也由嫩綠轉作深綠。


    此時正值五月中旬,正是初夏時節,黃芪山裏的這一片淨土也進入了夏季這活潑的季節。


    無論這裏每一戶人家的來曆,以前又有何過錯,但現在,至少家家戶戶都在田間勤懇勞作著,都是為了能有個好收成。


    現在的天氣已經有些轉熱了,隻是在山裏感受起來還不是很明顯,但原先可以在山上漫山遍野看見的黃白色傘狀小花朵也沒了蹤影,昭告著夏季的來臨。


    在熱氣的催發下,水稻也開始抽穗,垂下眼簾的同時,嫩綠嫩綠的長葉子也在風裏搖曳。


    這條不為外人所知的河穀裏,一切宛如從古至今都沒有發生變化過,安詳而美好。


    ……


    “小河淌水走,就像阿妹的眼瞼誒……,流雲拂袖過,是阿妹臉上的朵朵紅暈誒……”


    清脆如鶯啼的歌聲便在田野裏彌漫開來,頓時水稻有人被這歡快的氣氛感染起來一般,“沙沙”的搖響起來,葉子之間摩挲著,與這歌聲做伴奏。


    餘芹站在田埂上,背風而立,唱著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歌謠。


    河穀裏的風有些急,把背著風的長發吹散飄揚在風裏,遮住她的小半張臉。


    她不去管青絲被拂亂,專注著歌唱,嘴唇有節奏地開合,腦袋稍微高昂,眼睛望向遙遠的雲朵。


    她的眼神清澈,映照著碧藍的天空,縹緲的歌聲仿佛融化在了風裏麵,被夾帶著去往遠方。


    徐懷穀站在她身後,就這麽默默看著她。


    餘芹知道徐懷穀在她身後,便也停下了歌聲,但似乎還是有點羞澀,沒有轉頭去看他,而是看著遠方問道:“學會了沒有?要不要我再唱一遍?”


    徐懷穀笑意岑岑,朗聲道:“沒有,還得讓你繼續唱。”


    餘芹這才回頭剜了他一眼,頗有些委屈,說:“喂……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學啊,我今天都唱了一個下午了,嗓子都要嘶了,你怎麽還沒有學會?”


    徐懷穀腆著臉說:“因為我笨啊,就是學不會。”


    餘芹看著他厚臉皮的樣子,便不想再搭理他,便撥弄開田間幾株雜草,直接坐在田埂上,懶洋洋地伸展一下腰肢,說道:“學不會也就算了,我也不唱了。”


    徐懷穀便走到餘芹邊上去,坐了下來,一起看遠方白雲。


    餘芹撥開遮住眼睛的幾縷發絲,問他:“當真明天就要走?”


    徐懷穀點點頭,說:“是得走了,我在這裏待了也有三個月了,總得要去外麵繼續看看。我本來就是這樣,在一個地方待不下去的。不過我答應你,以後一定會回來看你,到時候你想走想留都由你。”


    說是這麽說,不過是不能講出墨龍的事來,到時候墨龍進攻東扶搖洲,徐懷穀一定會帶走餘芹一家的。便不是為了這個心善的姑娘,也算是報答救命之恩。


    大風又把餘芹的發絲吹亂,遮住她的眼眸。不過這次,她卻沒有去撥開惱人的青絲,而是任由它留在眉梢間。


    良久,餘芹又輕聲說道:“好的,我知道了。”


    接著又是許久的沉默。


    兩人這麽耗下去也不是回事,徐懷穀雖然心有不舍,但也知道北上才是真正的出路,不能再這麽安逸下去了。


    這三個月來,他全然荒廢了練劍和修行,這也導致他原先距離三境隻剩一步之遙的修為再度下降,約摸到了二境中期的水準。


    他這下是真的感受到了危機感。當初修煉到三境巔峰用了整整四年時間,而僅僅是三個月時間沒有修行,便讓他的修為大打折扣,這樣的安逸生活是無論如何不能再過下去了。


    恰好他的傷也已經好的差不多,可以繼續上路。


    而且大概是得益於修士的恢複速度有異於常人,那些可怕的傷勢愈合得很好,連疤痕都沒有留下,引得餘芹都練練驚歎。


    縱有些不舍與留戀,但他心裏跟清楚,這般當斷不斷的作態對誰都沒有好處。


    於他自己而言,是荒廢修行。於餘家而言,是斷送將來的生活。


    徐懷穀終究還是要北上去扶搖宗的,路上的艱險與絕境不知還要經曆多少,而餘芹也就隻是這山裏的一個少女,二人有短短的交集,僅此而已。


    徐懷穀雖然做了諾言,說他以後一定會回來看她,但是……到時候兩人再相見,應該也就隻能剩一個相視一笑的光景。


    時間會抹平一切傷痛。


    他起身默默地走開,回了山岩下邊的那一座小屋子。


    等他走遠了,餘芹才手腳麻木一般地把遮在臉上的青絲拿開。


    她睫毛微顫,眉梢間楚楚可憐,牙齒緊緊咬著上唇,清秀的麵容上盡是淚水。


    ……


    深夜,山間夜風簌簌,流水湯湯。而就在這死一般寂靜的黑夜裏,一支小蠟燭闌珊的燈火悄無聲息地亮起來。


    徐懷穀輕輕翻身下了床,一人在昏黃燭火的照耀下收拾好了行囊,準備先行離開,他實在不想看見明天離別之時餘芹的眼神。


    其實之前他也和餘安有過交流,但是餘安最後做出的決定卻是要把餘芹留在自己身邊。


    這不難理解,餘安是擔心餘芹在外麵的安危。


    徐懷穀也知道山外邊的世界確實危險,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何況再加上一個女孩子?


    到時候怕隻是連累了人家。


    徐懷穀多少對少女對自己的心思了解一些,但他相信這隻是餘芹沒有見過世麵罷了,要是讓她年紀再大些,便不會再掛念自己了。


    就如鄧紙鳶所說,不必去爭什麽大道前程,在這片災難即將到來的土地上,隻要是能夠安靜過完一生,便就是沒有更好了。


    他緩步走出這間居住了三月有餘的的屋子,輕輕帶上門,回望一眼,便毅然離開了。


    餘安今天難得的也沒有睡覺的心思,平日裏倒頭就睡的他今天卻意外地失了眠。


    做出讓餘芹留在身邊的決定,他也是花了不小決心的。雖然他很想讓餘芹有一個更好的未來,但是跟著徐懷穀離開顯然不是一個好選擇。


    徐懷穀是個江湖客,行走江湖險惡萬分,指不定哪天就會死去,到時候自己家閨女該怎麽辦?


    一個人無依無靠,淪落天涯,想活命都難。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麽決定也是有些舍不得餘芹,但又有什麽辦法呢?總不能讓餘芹受罪。


    他歎了一口氣,起身下床,卻沒有走動,而是蹲了下來,把手伸進床下。


    四周一片黑暗,但他卻沒有摸索,而是十分熟練地從床下一塊暗格裏拿出了什麽東西。


    竟然是一件玫瑰紅色鑲嵌有金線的錦囊!


    錦囊顏色鮮豔,麵上金線與玫瑰紅色的布料相互穿插,十分奢華,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隻錦囊盡管在暗處保存了十來年的時間,但依舊光彩奪目,是一件真實的仙家靈器,可以保護錦囊裏麵的物件不被侵蝕。


    他看著這一件寶物,眉目間露出了與相貌極其不符的溫柔,因為這是餘芹走出這片大山的唯一希望。


    錦囊裏麵有一隻玉簪,是當年餘芹母親留下來的物件,說是一件法寶,同時也是能夠進入修行之路的入門券。


    當時餘芹母親還開玩笑地說把這個留作餘芹的嫁妝,但是後麵事發突然,她連這個玉簪究竟為何是修行的入門券一事都沒有說清楚,便無奈離開了。所以餘安一直以來也不知道玉簪怎麽使用,隻知道它是件不凡的仙家法寶。


    關於這玉簪的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就是害怕別人覬覦。他準備等到餘芹哪一天真正做好準備踏上修行一道,再把這件法寶交給她。


    聽說修士們的壽命都遠遠超過常人,各種法術也厲害。等餘芹也成為那萬眾敬仰的修士,應該也能過上好日子,到時候他就算死也無所謂了。


    然而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這一隻來曆很不俗的玉簪,很快就會帶來一場天大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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