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宗的山頭果然與眾不同,徐懷穀一走進去,不僅感受到了空氣中蘊含的充沛靈氣,而且分明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劍意彌漫了整座扶搖宗,就像是清風穀劍石那般。


    隻不過清風穀的劍石散發的劍意隻能籠罩竹劍山,而這些劍意,卻是扶搖宗內無處不在,難怪餘芹的玉簪也會染上。


    徐懷穀聽殷子實說餘芹沒事,也就暫時放下了心,轉而好奇起那名跪著的女子的事來。他問道:「那女子為何長跪不起?和那個叫江林陽的男子又有什麽關係?」


    殷子實苦笑,搖了搖頭,糾結了一會兒是否要說出來,但最後還是開了口道:「這宗門裏的醜事,我本來不應該說的,隻不過短短一天,就鬧得全宗都知道了,諒也瞞不住你,還是告訴你吧。」


    「這事兒還得從昨晚說起。昨晚半夜時分,那名女子就到了山腳下,要上山,我們守門的那兩名弟子見她可憐,那時候周圍也沒人,就循了一回私,沒讓她出錢就上來了。哪知她上了台階以後,竟然一步一叩首,而且磕得極重,沒幾下就出了血,嚇壞了我們那兩名守門的弟子,趕緊跑回山裏稟告了長老。後來又長老前去詢問,那女子才說出來實情。」


    「原來這女子本是扶桑國南邊一座小鎮上的農家女,十五六歲的年紀,就已經和丈夫結了婚。她的丈夫也年輕,與她年齡相仿,但卻不甘平庸。後來在一次扶搖宗的選拔裏,他被測出有劍道天賦,於是被選拔入山。你也知道,仙家宗門的規矩,在俗世有了家世的人,是不能上山的。於是那男子就瞞報了自己無妻,跟著上了山,那女子就被渾然不知中拋棄在了家裏。」


    「本以為這麽多年過去,那女子早該改嫁了才是,沒想到竟然一直在找他。不知她從哪得知的消息,知道了那男子在扶搖宗,便趕了上來,鬧了這麽一出。那男子就是江林陽,女子就是跪著的那人。」


    殷子實喟然長歎,望著遠處的晚霞,茫然說道:「有時我也真的想不通,八年的時間,人生能有多少個八年啊,就這麽把時間浪費在一個人身上,這女的也真有些死腦筋。」


    徐懷穀為她辯護道:「那不是死腦筋,那是癡情。」


    殷子實有些不屑道:「她要是真的喜歡江林陽,應該為他的前程考慮,而不是糾結於兒女情長。」


    徐懷穀反問道:「殷子實,你有喜歡的人嗎?」


    殷子實被問得有點糊塗,抓了抓頭發,問道:「那按你的說法,怎麽樣才算喜歡?」


    徐懷穀仔細一想,發現自己竟然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便想起了白小雨和他說的話,照搬了出來道:「喜歡一個人,該是看到她的每一眼,都像是看見了天下最美的山水一樣。看見她的眉毛,會想到遠山;看見她的眼睛,會想到湖海;看見她的笑,就像是春風吹開了十裏桃花,帶著一葉扁舟閑漂在江河上。那種美,說不出來,隻能這麽想象。」


    徐懷穀說著說著,有些情不自勝,眼睛裏滿是對那種感情的向往。


    殷子實瞧見了,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酸溜溜道:「我的個大情聖喲,這肉麻的話都說的出口,你羞不羞?」


    徐懷穀這才發覺自己太投入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找人出來打掩護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別人告訴我的。」


    殷子實嘖嘖稱奇,撫掌笑道:「真是妙啊!徐懷穀,這才兩年過去,又多了個紅顏知己?我幫你算算,餘芹,


    柳婉兒,莊野雲……還要再來個女人,你開胭脂鋪子呢!」


    徐懷穀趕緊一把推開他,笑罵道:「怎麽樣,臭光棍,是不是羨慕了?我告訴你,不但劍術你不如我,這事兒你也差遠了!怎麽,要不要拜我做師父,我給你安排一個女人?」


    殷子實「切


    」了一聲,梗著脖子道:「誰稀罕啊?這感情一事上我不如你,我承認,但劍術,你絕對不如我!不行咱倆比試比試!」


    徐懷穀壞笑道:「完了完了,就你這劍癡樣,保證找不到女人了。」


    殷子實不服氣,道:「咋樣?找不到就不找唄,女人滋味很好嗎?硬要找一個?」


    徐懷穀見他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便悄悄豎起大拇指,輕薄一笑,說道:「你懂個屁,我告訴你,滋味好極了。」


    殷子實不理睬他,心裏卻也生出了了一些小小的心思。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隻見前方又有一座高峰,如一把利劍直入青雲。那高峰之上有一座尖塔,足足有十九層,聳立在峰頂,遠遠望去,心中不免生出無限敬畏之情。


    殷子實解釋道:「那就是我們扶搖宗的悟劍閣,有我們宗門曆代大劍修親手留下的劍意,以供後人參悟。一般有些名望的弟子都在那裏邊修行,餘芹應該也在,我帶你去找她。」


    徐懷穀跟著殷子實又一路向上登去,直到了那悟劍閣的閣底,隻見一名抱劍的中年漢子靠著閣樓的牆立著,手裏拿了一根長煙管,正呼哧呼哧抽得起勁。


    殷子實笑著問好道:「藺師兄,怎麽又在抽煙啊?不怕被長老們看見?」


    他正抽得癡迷,都沒注意到殷子實的到來。此時一聽見人說話的聲音,頓時嚇得渾身一激靈,趕緊慌慌張張把煙管給藏起來,見是殷子實,才鬆了一口氣,後怕地說道:「原來是殷師弟啊,哎呀,你這麽嚇師兄幹嘛?我就說前腳才看見長老出去,哪有這麽快就回來的道理?既然是你,師兄就放心了,你想必不會說出去的吧?」


    殷子實笑著搖了搖頭,倒是徐懷穀指點道:「你這煙味也得處理一下,我剛剛隔著老遠就聞見了。」


    那抱劍漢子打量了一番徐懷穀,問:「這人是你朋友啊?不是我說,悟劍閣外人不能進去啊,你師兄我也得守規矩,不然要是出了啥岔子,我還不得被罵死去。」


    殷子實輕聲說道:「人家道侶在裏邊呢,幾年沒見了,師兄給行個方便。」


    徐懷穀登時麵色一變,看向殷子實,卻見他一臉女幹笑,隻道是他回擊了,也有些無奈。


    那抱劍漢子酸著個臉,皺眉想都沒想,擺擺手道:「敢情這麽個鬼事,快進去吧,進去吧!給我再抽兩口煙,嗯,抽兩口煙。」


    他趕緊再把煙管給摸出來,放在嘴邊,徐懷穀和他道了一聲謝,便跟著殷子實走進了悟劍閣。


    一進悟劍閣,便看見了許許多多錯落著的房間,徐懷穀能感受到許多劍意都從這些房間裏散發出來。不過他卻依舊隻敢取了一小縷,其餘的分毫不動。


    就像當時在牌匾之下一樣,那些劍意似乎有了目標,專門鋪天蓋地對著他而來,著實有些古怪。他分明可以用心湖飛劍悄悄吞掉一些劍意,但這是扶搖宗的,不是那無源的劍意,他這麽做,是偷,徐懷穀做不來。


    殷子實對這裏熟絡得很,帶著徐懷穀走上台階,說:「餘芹一般都在三樓的一間房間裏,我帶你去。」


    就要見到那朝思暮想的人兒了,徐懷穀心情不免激動,可是當殷子實帶他到了那房間,敲了幾下門,卻並無應答。


    殷子實有些困惑,不確定地說道:「可能她剛好不在?我去問問下麵守樓的師兄。」


    徐懷穀有些失落,隻好又跟著他走下去。問過了那抱劍漢子,他一邊抽著煙,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女的是誰啊?」


    徐懷穀答道:「餘芹。」


    抱劍漢子神色古怪地仔細打量了一番徐懷穀,連煙都顧不上抽了,擔憂地說道:「那小妮子倒是出落得很,我就說怎麽一直沒人追到手呢,原來外麵有人了。


    好小子,餘姑娘是個好姑娘,長得又好,性情也溫順,我們宗門惦記著她的年輕俊傑不知道有多少呢,你就心裏偷著樂吧。不過我之前看見她和秦觀玉一起出去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


    殷子實給那抱劍漢子告了謝,就帶著徐懷穀下山去了。他說道:「既然餘芹和秦觀玉一起走了,想必是女孩子之間出去玩耍了,不必擔憂。這偌大的扶搖宗,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一時半會肯定找不著,不如你我先去喝酒,你多住幾天,肯定能找到。」


    他哪裏知道徐懷穀和餘芹兩年不見,心情何其焦慮?當時在悟劍閣裏,得知餘芹不在時,徐懷穀心中那大起大伏之感,實在難忍。他見餘芹心切得很,便說道:「我今晚怕是沒有喝酒的心情了,你告訴我她們最可能在哪,我去找她去。」


    殷子實神色間有些不自然,說:「這……餘芹既然不喝酒,想必不在酒樓裏,我們扶搖宗也沒什麽好玩的地方,不過祖師堂的後山上倒有一座水池,她們女孩子就喜歡在裏麵洗澡來著。至於男的嘛,要是敢接近,早就被飛劍捅成篩子了,你確定你要去?」


    徐懷穀哭笑不得,說:「那我不進去就是,我在祖師堂外邊侯著,總行了吧?」


    其實殷子實自小沒怎麽和女人打過交道,天生存有一種對女人的敬畏之情。此時他思索片刻,一想起那一群鶯鶯燕燕從祖師堂邊嬉笑著經過的盛況,要是和徐懷穀一起在那裏等人,得有多羞恥?自己還要不要臉麵和師兄弟們見麵了?


    他想清楚其中利害,趕緊明哲保身道:「不不不……我給你指路,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徐懷穀笑出聲來,以這位老哥的性情,難怪劍術都練到扶搖宗年輕一輩第一,還沒個傾心之人。要是換作自己有這麽好的資源,那還了得?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他也沒拒絕,就說:「行,那我先去,到時候再來找你。」


    殷子實鄭重提醒道:「見過了餘芹,別忘了去見鄧大長老。到時候鄧大長老收你為徒,你就是我們扶搖宗的人了,天天和餘芹相見也未嚐不可。神仙道侶,誰都要羨慕幾分的。」


    徐懷穀心裏有苦說不出,他自知在左丘尋死時,自己強行刺破劍丹,又加上心魔纏身,前程已經被毀了大半,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大道可期的天生劍胎了。況且自己還要前去飛魚洲,也沒空繼續待在東扶搖洲。他這次前來扶搖宗,不僅是見餘芹,還得婉拒鄧紙鳶的一片好意與栽培。


    他苦笑著回殷子實道:「我自然會去找鄧前輩。」


    殷子實隻當他入定了扶搖宗,哈哈大笑起來,暢快道:「好,今後我們有酒一起喝,有劍一起練!」


    徐懷穀慘然一笑,就此告別殷子實,前去坐落於另外一座山頭的祖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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