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懷穀與崔淮正在秀水江上殺得不可開交之時,那被留在了新雨宗上的吳素素和蘇新稔二人也是為徐懷穀的安危而焦心不已。


    吳素素麵色焦急,擔心的不得了,全無回明劍堂的心思。蘇新稔畢竟年過古稀,身子骨再好,也不能在這山間過夜,於是便先行回去了,隻留下吳素素還在山間。


    她看向崔淮和徐懷穀禦劍飛去的那個方向,二人的身影很快就被樹林和山岩給遮蓋住了。


    吳素素看不見他們,更加心急如焚,便咬了咬牙,不顧嚴寒,繼續往山頂爬去。


    今天依舊是融雪的日子,氣溫低得簡直可怕。再加上山間的寒風,吳素素冷得止不住地發抖。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沒有了修為的庇護,自己一介肉體凡胎,在這夜晚的山間究竟有多難捱。


    但是就像她和徐懷穀說過的,她不怕吃苦。吳素素意誌很堅強,她硬是爬上了一處視野開闊的高地,從這裏,恰好能看見遠處的秀水,那就是兩人的戰場。


    不看也就罷了,這一看,更是讓吳素素膽戰心驚。那幾裏地之外的秀水,此時已經完全變了天。


    江水好似發了瘋一般,一下子翻來這邊,一下子又湧去那邊。江水每一次翻湧而出的大浪都有十幾丈高,如此巨大的驚濤駭浪拍在岸邊,頓時發出驚雷一樣的巨響。


    在這股巨浪的衝擊之下,岸邊的樹木都好似冬日裏的枯枝一樣脆弱,齊刷刷地被攔腰折斷。


    這還隻是秀水江邊,而那些在空中縱橫交錯的白色和青色劍氣,則更是威力巨大,令人觸目驚心。


    每一道劍氣劈向山間,所過之處都如同刀削豆腐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被切成兩段。


    在劍氣縱橫之下,附近的地麵上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巨大溝壑。那溝壑之中,所有東西都被劍意攪成碎片,遠遠看去,就是一片焦土。


    再這麽打下去,這十來裏地界的千江山,一大半都得被二人的劍氣給毀得一幹二淨。


    吳素素從小就在這一處地方長大,自然對千江山的感情深切。如今看到這個本來山清水秀的地方,卻被毀得滿目瘡痍,心尖兒都如同被刀割了一樣,悲痛不已。


    可是與此同時,她不免更加擔心徐懷穀了。在這種程度的劍氣之下,他能活下來嗎?


    吳素素覺得不可能。在她的眼裏,無論徐懷穀有多厲害,和崔淮相比,那也差了太多太多。


    她站在那裏癡癡地看了許久許久,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幾個時辰,江麵終於平靜了一些,那些四散的劍氣,也都收斂起來了。


    大概是二人的比劍結束了吧,吳素素拚命想要在這殘局之中找到徐懷穀活下來的證據,但是奈何她眼界不高,這麽看過去,壓根就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吳素素失魂落魄,看了眼天邊,有一條狹長的魚肚白逐漸亮了起來,這是天快要亮了。


    她又往秀水那裏繼續看了一會兒,還是什麽也看不出來,便死了心,隻當徐懷穀死了,準備回去。


    站了一夜,吳素素身子被凍得僵硬,差點都動不了了。她低著頭,麵色沉痛,慢慢一步一步挪下了山,往明劍堂而去。


    ……太陽逐漸出來了,江麵之上,霧氣被驅散開,露出這條一片死寂的秀水江,還有一個孤零零地坐在江邊石塊上的人。


    秀水之畔,已經是遍體鱗傷,滿目瘡痍。有好幾座挨得近的山峰都被夷為了平地,更有一座山,被一道劍氣從半山腰橫貫過去,便隻剩下了半山腰以下,上麵的山峰都不知道去哪了。


    當然,還有崔淮那切開秀水,改變流向的一劍,也是令人惋惜不已。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縷陽光透過雲層,落在了江麵上。


    微風拂過,徐懷穀的耳邊是一片死寂。這個時候的山野之中,本應該有此起彼伏的鳥鳴,走運的話還能聽見幾聲猿啼。


    可是現在,什麽都沒有,連江水的波濤聲都很小很小,好像連秀水都在奄奄一息。


    沒錯,昨夜徐懷穀的計策確實成功了。在最後那從天空向下壓的兩劍中,崔淮的護體劍意也沒能救下他的性命,他被徐懷穀殺了。


    以七境修為斬殺九境修士,這要是換做別人,早就該為自己的輝煌戰績而興奮不已了,可是徐懷穀不僅沒有高興,反而心中有一種難以填補的落寞。


    這就是修士的力量嗎?移山填海,生殺予奪,這就是他一直在追求的東西嗎?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還有腰間係的劍,感到了深深的懷疑。擁有著這一種超越自然的力量的修士,餐風飲露、棲霞朝夙,真的應該被世人稱作神仙嗎?


    難道不應該被叫做魔?這些問題的答案,興許徐懷穀自己永遠也找不到解答。


    沒想到這來新雨宗一趟,本還想借著給左丘尋還願的機會,壓製一下自己的心魔,爭取在修行大道之上更進一步。


    但他卻在經曆了這一戰之後,對自己所修的劍道產生了懷疑,心魔也就更加猖獗了。


    也罷,也罷,如果殺戮和爭鬥,就是修行最終的目的的話,那修行也沒什麽好的,不修也罷。


    蓮子小劍挑著一件青色的衣服,從遠處


    “咻”地一聲就飛了過來,輕快地停在徐懷穀的身邊,邀功似的清脆鳴了一聲。


    這一件被蓮子小劍帶回來的衣服,是崔淮的法袍。這一位九境修士畢生的收藏,都在這裏麵了。


    包括崔淮的本命飛劍和那一把外劍,這兩把仙兵,也都在裏麵。好不容易冒著性命危險斬殺了一位九境的大修士,不把東西拿走,徐懷穀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徐懷穀把法袍收起來,愧疚地看了一眼秀水,也就不做過多猶豫,一腳踏上飛劍,進入雲端,往明劍堂的方向飛去。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似乎忘記了一件事。崔淮乃是水雲宗的九境劍仙,按道理來說,他應該會有本命魂燈的。


    但徐懷穀忘記了這一點,因此崔淮的本命魂燈,此時已經帶著崔淮殘存的一魂一魄,回到了水雲宗的祖師堂裏。


    ……飛魚洲中部的水雲宗,盤踞在全飛魚洲靈氣最為旺盛的地界。這裏群山環抱,兩條大江在此匯合。


    一條是飛魚洲最大的水係——蘆花江,另一條則是蘆花江的最大支流紅河。


    在山環水繞之間,就坐落著這一座稀世大宗。水雲宗的美景舉世無雙,隻不過卻隻有宗內的人才能欣賞到。


    因為護宗大陣的存在,幾十裏地之外,閑雜人等就已經不能靠近了。這一座宗門遵循著古老的法則,向整座飛魚洲傳遞著它的威嚴,以及高傲。


    不過新年第一天的水雲宗出乎尋常地有點慌亂,緣故是一名弟子在祖師堂裏日常打掃衛生的時候,發現上麵供奉的那一排本命魂燈有一盞突然給滅了。


    這種事情其實也算不得稀少,畢竟宗門大了,外出的弟子或是長老太多,難免不出個意外什麽的。


    一般來說,都是些四五境的修士,能有個七境的都算是頂天的大事了,能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但是這名弟子看見的,卻是在位於最前列之一的一盞本命魂燈。以至於這位弟子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繼續掃地。


    等他掃完了地,再來看的時候,那一盞本命魂燈卻依舊是滅的,連一點火星都沒有。


    這名弟子感覺事情不點不太對勁了,他大著膽子前去看了一眼魂燈下的名字,這一看,可把這位小小的弟子嚇得魂都給散了。


    因為那盞魂燈下麵,寫的名字竟然是崔長老崔淮!其實這名弟子壓根就沒見過崔淮,隻不過他卻知道,崔淮在水雲宗裏的地位,和他相比大概就是雲泥之別。


    他尋思著,崔淮大概是除了宗主之外,水雲宗裏最厲害的幾人之一了。


    想起之前自己還掃了半天的地,那魂燈想來早就是滅了,他就嚇得心裏發顫。


    這等大事,被自己耽誤了這麽久,會直接被趕出水雲宗的吧?他不敢再拖延,趕緊跑到祖師堂裏值班的長老麵前,驚慌失措地說道:“長老,可不得了!崔淮崔長老的本命魂燈滅掉了!”那名值班長老一聽,也驚得跳了起來,說道:“什麽!你說誰?”那弟子急得額間冒汗,說:“是崔淮,崔長老啊!”那長老半信半疑,問:“怎麽可能!你有沒有看錯?”那弟子攤開手,焦急說道:“千真萬確啊!是我剛剛在掃地的時候看見的,要是長老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看!”那長老冷著臉,拔腿就走,一直走到存放本命魂燈的屋子裏,一看,崔淮的魂燈果真是滅了,頓時臉色也變得蒼白。


    他趕緊問那弟子,道:“什麽時候滅的?”那弟子渾身是汗,緊咬著牙,眨了眨眼睛,撒了個謊,道:“就在剛剛!”那長老板著臉什麽也沒說,快步衝出了祖師堂,隨後立馬祭出自己的本命飛劍,禦劍升天,十萬火急地趕去找水雲宗宗主。


    那名弟子也緊接著跑出了祖師堂,看著禦劍遠去的那位長老,滿麵愁容,心裏很是不安。


    他總感覺,自己因為掃地而耽誤的那一段時間,是做錯了一件天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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