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餅之所以是大餅,看起來就真香,讓人忍不住就想多看幾眼。


    可章糧書沒有繼續畫大餅,反而吹捧起林泰來:“我早就看出,你不是凡俗之人。像你這樣有能力的年輕人,正該勇挑重擔,承擔起更多的責任!


    安樂堂隻讓你守魚市,是委屈你了,你應該擁有更廣闊的天地。”


    林泰來仿佛有點吃驚的回應說:“前幾日,和義堂的某個女人也這樣講的,說辭跟您一模一樣。但我隻當是她想離間我和堂口的關係!”


    靠!章糧書拍案道:“我是真心看好你!”


    雖然章糧書說過很多假話,但這句倒是有幾分真意。


    林泰來敢於覬覦縣試,說明做人境界上已經超出了普通社團成員的檔次,思考開始更深入了。


    上次林泰來打爆和義堂的堂主,現場念了兩首短詩,起碼能說明此人粗通文墨。


    然後近日在魚市的所作所為,又能證明此人具備管理能力。


    對於一個有思考、有文化、有管理能力,還能一個打十個的人物,這都不需要慧眼識人技能,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潛力。


    然後章糧書語重心長的說:“但隻有能力還不夠,你自己也要注意積極主動的表現出來。


    要敢想敢幹,敢打敢拚,這樣才能在事業上開創出新局麵!你還年輕,必須要拿出衝勁啊!”


    章先生越說越慷慨激昂,恨不能把林壯士的一腔熱血都煽動起來。


    林泰來本來隻想靜靜的看著,但見章糧書露出了些許不滿的眼神,心裏也很無奈。


    有的時候吧,就不能要腦子。


    於是林博士伸手拍著胸大肌,砰砰的響過幾聲,熱血上頭的說:“章先生說的對,需要做什麽,盡管吩咐,在下赴湯蹈火!”


    章糧書順勢大聲的說:“派你去一都插旗,你敢不敢!”


    林泰來更大聲斬釘截鐵的說:“刀山火海,有何不敢!”


    章糧書又問:“你不怕當朝首輔的申家嗎?”


    林泰來豪情萬丈:“有衙門為我後盾,又有何懼哉!正所謂富貴險中求!”


    林博士非常明白章糧書的意思,當今晚明的大環境就是這樣的,禮崩樂壞可不僅僅指的是各方麵風氣敗壞。


    地方豪紳與衙門雖然都屬於統治階級,但兩者之間的關係很微妙,有合作也有矛盾。


    合作和勾結就不說了,而矛盾主要就是,地方豪紳隱匿錢糧,非常影響衙門完成工作指標。


    而衙門完不成朝廷規定的錢糧任務,官員自己就要挨處分。


    本質上這是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也是皇權和士紳的矛盾。


    所以衙門官員也想遏製一下豪紳的過度擴張,保證錢糧征收的足額完成,這樣才能穩住官帽子。


    而安樂堂這樣受官府扶持的社團,就是與豪紳爭奪錢糧的工具。


    稅源就這麽多,被社團包攬,官府能到手八九成;如果被豪紳包攬,官府能到手三四成就不錯了!


    而現在章糧書找人去一都插旗,明眼人都能看出,是為了遏製申家擴張。


    一都這塊地方緊挨著城裏,又包含楓塘(上塘)、南濠兩大商業街區,為了各方麵影響,衙門向來不允許有組織的社團插旗。


    但這次開了口子,肯定不是章糧書所能決定的,必定是縣衙老爺們的意思。


    為了激勵林泰來,章糧書準備在政治思想上給林泰來加點料,頗有感染力的動員說:


    “如今地方豪族多有隱匿錢糧、詭寄田地之事,朝廷征稅日漸困難啊!


    國勢如此,缺的就是你這樣有膽識抱負、忠君愛國之人!你就是正道之光,是為國為民的義士!”


    但林博士卻更加有感染力的回應說:“古人雲,仗義每多屠狗輩,說的就是我們這樣的義士!麵對強敵,敢於亮劍,不,亮鞭!”


    感覺差點意思,林博士又接著慷慨激昂的補充說:“又所謂,權貴隻曉傲門第,憂國此中真乏人;豪閥但知誇積富,社稷彼心何嚐思!


    昏昏濁世吾獨立,義憤燃燒熱血湧,男兒連結為正義,胸中自有百萬兵!”


    章糧書:“......”


    小老弟你是不是有點過了?


    隻是派你去守住幾個村子,堵住首輔申家義莊擴張而已,你怎麽把氣氛整得像是去刺殺首輔似的?


    雖然不排除你有這個能力,但是咱大明朝堂也沒有暗殺政治的傳統啊。


    在章糧書的莫名驚詫中,林博士又問道:“那個,縣試名額的事情,或者吏員名額的事情......”


    讓自己去幹那麽凶險的事情,自己也滿口答應了,還不給點好處就說不過去了。


    章糧書回過神來,便安排說:“縣試又不是近日,不急於一時。


    現在你先跟我去吏房,給你登記一個縣衙糧科書手的身份。”


    衙門裏的正式吏員都是有編製的,名額在朝廷吏部登記過的,一樣接受吏部的考核。


    而所謂書手,就是不在編的文員,和衙役裏的幫役一樣,都是臨時工。


    吳縣是個數一數二的大縣,衙門係統很龐大,在編的吏員幾十個,不在編的書手幾百個,這種模式也算是至少能流行幾百年的傳統特色了。


    章糧書邊走邊說:“有個糧科書手名義,有利於你更好的開展工作,等以後有正式吏員名額空出了,你就有機會遞補轉正了!”


    兩世經驗豐富的林博士隻相信前半句,至於領導說“有機會轉正”這種後半句,聽聽就好。


    隨後章糧書找老爺們稟報過,又領著林泰來去了吏房,填表登記造冊。


    當一切手續完成後,兩人不約而同的同時“嗬嗬”一笑。


    某糧書想著,總算找到敢於直麵申家的傻小子炮灰了,效果如何先試試看。


    某義士則想,打申家有什麽可怕的,可以不打不相識,打不過就加入啊!


    新貴申家若想魚肉鄉裏分一杯羹,想必也需要他這樣的人才啊!


    不然他還沒機會與申家接觸,若能通過申家靠上首輔,對於他這樣社團義士身份而言,那不就相當於一步登天了嗎?


    章糧書下午還有事情,就不接收宴請了,吩咐說:“你下次來縣衙時,換上長衫,別讓人誤以為是衙役!”


    林博士從善如流,出了縣衙就找地方買衣服。


    他本想圖省事買成衣,二手的也行,但由於身材原因,實在沒有合適的成衣,便隻能訂做。


    從胥門出來,望著城外繁華的南濠大街,林泰來摸了摸兜裏的二兩多碎銀子——都是近日撈黑錢攢下來的,心裏忽然有所悸動。


    有句話說得好,飽暖思......啊不,男人有錢就變壞。


    上次林博士跟五錢小妹學習知識時得知,有兩家本屆花榜前十的雅妓住在南濠,能詩詞書畫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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