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來從求誌園別墅出來後,天已經黑了。


    此時城門落鎖,肯定無法出城,並回胥門外的堂口了。


    不過林教授也沒想出城,距離雅集隻有三天了,今晚必須要抓緊辦事。


    接下來就要去找張幼於,這個老變態上午跟自己鬧過一場後,此時應該已經回家了。


    馮二老爺已經不方便邀請自己,而自己為了人設也不能去強迫馮二老爺為難。


    所以林教授就琢磨著,去找張幼於試試運氣,畢竟雅集場地是他們老張家的物業。


    能有機會去雅集,肯定還是要想辦法去的,不然平時也沒機會近距離接觸老盟主。


    這求誌園是張幼於大哥張鳳翼所建,距離張家本院並不算遠。


    林泰來打聽了幾下,就找到了張幼於住處。


    本來張家三兄弟共同在一個大宅院裏,但張幼於從自己宅院故意另開了一個大門。


    進了院門後,就看到廊下站著一個半百老人。


    林泰來借著掛起的燈光,打量了半天,才疑惑的說:“初次見麵,敢問你是幼於老先生?”


    張幼於:“.”


    你禮貌嗎?不是今早才見過?


    林泰來解釋說:“老先生不帶著亂七八糟的麵具,不穿得花花綠綠的衣袍,在下真認不出來了。”


    張幼於冷哼一聲,道:“你莫非因為白天的題字,對我銜恨在心,想趁著月黑風高,殺人放火?”


    林泰來露出和善的笑容,輕聲說:“小子冒昧前來,隻想懇求老先生辦一件事。”


    張幼於腰杆不知不覺挺直了,撚著胡須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反之亦然,先前我求伱辦的事情呢?”


    林泰來又道:“要不你先聽聽在下所求何事?難道老先生就不好奇?”


    “這倒也是,你先說!”張幼於確實挺好奇的。


    林泰來趕緊說:“馮二老爺這個外地人在求誌園辦雅集,仆役管事大概也都借得你們張家的人吧?


    到時候我如果我打上門,勞煩你們張家的仆役管事護院之流假裝防不住。


    稍微假打幾下,就讓我一直輕輕鬆鬆打進去,直到老盟主麵前。”


    張幼於愣了愣,你這姓林的怎麽總是能有更變態的想法?


    你口口聲聲一定要打入文壇,還真是打入文壇?


    你練就的無敵鐵拳金鞭,聽說還要向戚繼光學大槍,難道都是為了文壇準備的?


    林泰來問道:“很簡單的小事,你看?”


    “不行!我不會幫言而無信、還連續綠了我兩次的人辦事!”張幼於一口拒絕。


    林泰來便試探著說:“那我到時就真打?你們的人還是防不住啊,結果一樣還更遭罪,何苦來哉?”


    張幼於:“.”


    你這是威脅呢,還是威脅呢?


    氣不過,張幼於大喝道:“你現在所站的地方是長洲縣縣境!


    信不信我派人去長洲縣衙大喝一聲,林泰來就在城內長洲縣!”


    林泰來:“.”


    大意了!這老變態雖然瘋癲,但真不傻。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在院門說:“二弟有稀客來了麽?”


    林泰來回頭看去,隻見一個帶著東坡帽的老者,在幾名仆役的陪伴下,也走進了院子。


    聽他說話語氣,林泰來就能猜出,這老人必定是張家三兄弟的老大張鳳翼了。


    對張鳳翼不能不正經,林泰來也上前見禮。


    張鳳翼沒理睬弟弟,卻好奇的盯著林泰來看了幾眼,然後才開口道:


    “求誌園雅集是馮元成操辦的,我隻是借了地方給他。


    所以馮元成才是主人家,你如果想參加雅集,找他才是正理。”


    林泰來答道:“王老盟主給馮元成的壓力太大,在下不忍心讓馮元成難做,就來找幼於老先生碰碰運氣。”


    張鳳翼笑道:“我這幼於二弟,除了賣詩賣文賣酒賣癡賣呆,還有給你賣綠,最多再加一個賣兄,能辦得成甚事?


    再說求誌園是我私人的,又不是幼於二弟的,他也說不上話。”


    林教授雖然聰明,但此時也莫名其妙的,你張老大說這些話,又是什麽意思?


    這聽起來都是親近人之間的玩笑話,而他林泰來與張鳳翼也沒那麽熟啊。


    張鳳翼也沒讓林泰來迷惑太久,繼續說:“到了那天,我可以讓你進求誌園。


    但你進去後,肯定不會幹好事,萬一讓我張家受了點連累,又該怎麽辦?”


    對此林泰來也答不上話,本來他是想著張幼於瘋瘋癲癲的,就來看看有無機會坑蒙拐騙。


    可是遇到了似乎精明的張鳳翼,那肯定就別想占便宜了。


    也不用林教授回答,張鳳翼及時的補充說:


    “但你如果答應老夫一個條件,老夫就擔著幹係,放你進園!”


    這次就是林泰來好奇了,自己現在除了才能之外的資本近乎零,能給你們張家提供什麽交換利益?


    張鳳翼指著張幼於,鄭重的對林泰來說:


    “我這二弟,至今年已半百,一身才學卻沒有傳承。


    我看閣下天賦清奇,與我二弟也算性情契合,不如拜為.”


    張幼於和林泰來同時退後了一步,齊聲道:“我不幹!”


    張鳳翼皺眉道:“拜個師而已,有這麽刁難麽?”


    張幼於鬆了口氣,嘀咕說:“還以為是拜義父,要妨死我也。”


    林泰來瞠目結舌,你們老張家都這麽精神病人思路廣嗎?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麵,就讓他去拜師?


    最近是什麽日子,無論文的武的,都想傳授自己“絕學”?


    但在吃驚之餘,林教授又有點沾沾自喜。


    畢竟這是文壇第一次有人認可了自己的天賦,想要接納自己為學生啊。


    忽而又聽到張鳳翼詳細說:“我這二弟精通易經,聽說你想混文壇,那總要學一門經吧?拜我二弟做個經師如何?”


    對於要參加科舉的讀書人而言,四書是必修,五經是選修一門作為自己本經,


    鄉試及以上考試都要考到五經之一了,所以才有詩句說“辛苦遭逢起一經”。


    “為什麽是我?”林泰來忍不住就問道。


    張鳳翼歎口氣,答道:“我這風燭殘年也不知還剩幾天,怕以後這奇言異行的二弟被人打死啊。


    聽聞閣下鐵拳金鞭無敵手,手下好漢成群,想必能護得我二弟周全。


    望閣下拜師之後,多多看顧我二弟,使他餘生無慮也!”


    林泰來:“.”


    所以說了半天,還是相中了自己的武力?這算不算帶藝投師?


    而且這張家老大爺也太神了,預感如此準確!


    曆史上的張幼於老變態,還真是莫名其妙被人斬死的。


    於是林泰來不懷好意的看向張幼於,開口道:


    “今布飄零半生,隻恨未逢明師,公若不棄”


    張幼於迅速閃身躲到另一邊,猛然揮了揮袖子,叫道:“換詞!休想妨我!”


    然後又很挑剔的說:“而且要等你中了秀才再正式拜!之前老夫都不承認!”


    林泰來就看向張鳳翼,是你二弟現在不承認,那就不怪我了。


    張鳳翼卻正色對林泰來說:“老夫對二弟虧欠終身,若無當年考試之事,二弟也不至於變成如此。


    無論如何,還望閣下多多看顧二弟,老夫在此承情了。”


    林泰來無所謂,反正就是先想法子考個秀才吧!


    張幼於好歹是蘇州城本土一線名士,從文壇角度來看,有機會拜個師不寒磣。


    比如穿越到金庸世界,新手期就有機會拜周伯通為師,誰會嫌棄?


    再說就他林泰來目前這社團坐館身份,其他哪個名士願意收自己當弟子啊。


    張鳳翼還想留林泰來喝酒,但林泰來今晚非常忙,還有一家至關重要的“客戶”需要走動,就婉拒告辭了。


    “在下對城中人生地不熟,老先生可否指點,去申府怎麽走?申首輔那個申府。”林泰來臨走前對張鳳翼問道。


    旁邊張幼於是知道林教授和申家那點小恩怨的,又大驚道:


    “你真想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千萬使不得啊,主要是你不該向我們問路,平白多了兩個證人!”


    張鳳翼老爺很欣慰,瘋瘋癲癲的二弟竟然也知道關心人了,這門師生大有希望啊。


    當晚,從太湖觀光完畢回到蘇州城的戚少保,慢慢的走進了南濠街五龍茶室。


    對守在這裏的高長江問道:“你們坐館在哪裏?”


    高長江恭敬的答道:“他進城拜訪別人去了,今晚大概出不來,但明日上午肯定回新堂口。”


    戚少保疑惑的說:“新堂口?”


    高長江又答道:“就在旁邊支巷裏,明天還要招新。”


    戚少保便吩咐說:“招新靠你們幾個手下就行了,你們坐館明日開始學槍!”


    高長江偷偷察言觀色,忍不住就問道:“比起上次見麵,老人家您心情似乎很不錯?”


    其實戚少保剛才回城時,聽到消息時,也挺懵逼的。


    一開始也不明白,自己堂堂一個左都督少保,還有幾個兒子都恩蔭了官位,怎麽就“窮困潦倒”了。


    前幾天因為憐憫之心,出麵替那幾個浙江老兵頂罪,等於是用自己身份消罪。


    怎麽在市井傳言裏,就成了自己十分窮困潦倒,乃至於為了區區百來兩利潤,就甘心從浙江販運私鹽到蘇州?


    其後戚少保又覺得,這傳言挺有趣的。


    因為在這荒謬的流言裏,真正被黑出翔的其實是朝廷,反映出來的又是民心。


    所以戚少保一直抑鬱的心情,頓時舒緩了不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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