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州城出去後,林泰來上船奔波十幾裏,回到了十三都五圖露字圩,也就是俗稱的林宋村。


    到了村裏後,林大官人便發現,弄了個武解元功名還是有很多好處的。


    比如鄉人們終於不再喊“林阿四”、“大四喜”了,見了麵後普遍道一聲“四爺”。


    林大官人這種大忙人當然不可能事必躬親,所以已經提前派了高長江回村,負責祭祖儀式以及流水席的準備工作。


    來到自家老屋外,林泰來便看到老爹林國忠躺在院中竹椅上,臉色呆滯,有氣無力的樣子。


    而高長江則站在旁邊,陪著林老爹說話。


    林泰來吃了一驚,連忙問道:“父親病了?身上哪裏不對?”


    母親林宋氏從屋裏走出來,沒好氣的答道:“有吃有喝的能有什麽病?就是享不了福的閑病!”


    一個習慣了努力活著的小人物,一個習慣了扛起全家責任的人物,突然之間就完全不用再努力,全家也不需要他再做什麽,反而就很不習慣了。


    如今林家老大去工程隊當總監工,老二去南濠街區當管事,老三去了木瀆港當河快,老四已經成為事實上的家主。


    而林老爹才五十出頭,身體健康,卻已經被迫賦閑。


    林泰來就對父親說:“馬上蓋新房,你就有事做了!”


    林老爹回應說:“蓋新房又不能蓋一輩子,完工了還是無聊。”


    林泰來覺得這老爹真是令人蛋疼,又說:“如果實在閑不住,明年還是去種田好了。”


    林老爹嘟囔說:“種田也沒什麽意思了,無論收成好壞,對咱家也沒什麽大影響。”


    這也無聊那也沒意思,林泰來便賭氣說:“那倒是我的過錯了,讓父親吃閑著的苦,受躺平的罪!”


    高長江冷哼一聲,輕斥道:“坐館你怎麽跟林老爹說話呢?”


    林泰來:“.”


    誰才是老爹的大孝子?


    然後高長江又對林老爹諂笑著說:“種田挺好的,他們讀書人說,這叫田園之樂。


    林老爹您這境界要趕上讀書人了,讓多少莊稼人都羨慕死啊!”


    林老爹心情舒坦了點,“還是高先生讀過書,會說話。”


    看著失去人生目標的父親,林泰來想到了什麽,又開口道:


    “種田確實也可以很有意思,關鍵要看怎麽種。十年才可能有所收成的田,父親能堅持的下來麽?”


    林老爹聞言反駁道:“胡扯!哪有十年才有收成的田?”


    林泰來答道:“我們蘇州這地方,其實一年可以種植兩季稻穀,父親要不要試試看?”


    林老爹愕然道:“什麽稻種能一年兩熟?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林泰來說:“我也沒有這種稻穀,但可以慢慢培育,我估計怎麽也得十來年功夫吧,所以說十年才能收成。”


    林老爹不敢相信的說:“你還懂這些?”


    江南田地本來就高產,如果一年還能種植兩季,那是什麽概念?


    林老爹雖然沒什麽文化,但也知道增產數目必定是一個天文數字。


    林泰來一邊回憶著記憶裏的信息,一邊說:“用三五畝試驗田地,三月就插秧早稻,到六七月時,將那些能成熟的稻穀留下來作為稻種。


    然後到七月下旬,再次插秧,如此不停反複。


    用上若幹年時間,就應當能初步培育出可以穩定出產的雙季稻種了,畝產千斤也不是夢。”


    林老爹驚疑不定的說:“這能行?”


    林泰來很隨意的說:“應當可行,反正父親閑著也是閑著,不妨試試看。”


    在原本曆史時空,是在一百年後康熙年間,才開始在江南推廣雙季稻的。


    當時仍然處於小冰河期末尾,氣候比現在還差,那時候都能成功種植雙季稻,現在就更沒問題了。


    林泰來所回憶的,就是曆史上百年後的育種的辦法,據說是康熙皇帝親自主持的。


    他也不是農業專家,隻能模模糊糊的憑借記憶複述給父親聽。


    反正弄個三五畝實驗田地,隨便折騰無所謂,如今林泰來也不在乎這點人力物力的投入。


    主要是讓父親有點事幹,有個人生目標,不至於真得了閑病。


    萬一能在有生之年推廣成雙季稻,也算是一件大功德了。


    林泰來又對父親勸道:“如果把這事能做成,那就是百世之功也。


    以後世世代代的江南百姓心裏,都會記得父親伱。”


    林老爹遲疑著說:“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林泰來反問道:“不然父親你還有什麽事可幹?這事做下去,最壞就是浪費幾畝地,又能騙你什麽。”


    然後林泰來就和高長江走到另一邊,討論明天的儀式。


    高長江忍不住低聲道:“還是坐館厲害啊!


    我最多也就是編一個田園之樂來寬解令尊,而坐館你卻直接拿出一個百世之功來忽悠。”


    林泰來拍了高長江一巴掌,“什麽叫忽悠?沒準就成了呢!”


    及到次日,林泰來先是去了小祠堂祭祖,武解元木牌子也掛進了祠廟展示。


    然後就是大擺流水席,宴請同村鄉親。一般一天就可以,但林大官人豪橫的辦了三天。


    以上這些程序都由高長江提前安排好了,林泰來隻需到場就行了。


    林泰來很多手下也借著這個機會,跑過來刷存在,但林大官人隻單獨見了木瀆港稅關主計馬英明。


    說起來木瀆港稅關開關後,林大官人這個主吏不是東征西戰,都是北上趕考,絕大部分時間都不在稅關。


    所以稅關的事務都是由主計馬英明負責,當然馬英明想完全攬權也很難。


    畢竟林氏集團大部分勢力近期都駐紮在木瀆鎮,稅關河快還有林家三哥坐鎮。


    老屋和村裏都太吵鬧,林泰來就坐在村口的申明亭,很不滿的質問道:


    “從稅關開關至今,才收了一千兩稅銀?”


    馬英明沒有正麵回答,隻是長長歎了一口氣。


    林泰來嚴厲的說:“我向滸墅關的王稅使打過包票,分關一年能上繳稅銀五千兩!


    現在三個半月隻收了一千兩,叫我怎麽向王稅使交待?”


    如果按這個進度,再去掉冷清的過年時間,一年時間怎麽也收不到五千兩了。


    馬英明無奈的說:“按正常情況,本來是沒有問題的,但走私嚴重的過分了,導致稅銀大量流失。”


    林大官人又問道:“什麽叫嚴重的過分?在我林泰來地盤上,誰敢這麽不開眼?”


    馬英明沒辦法,他背鍋真背不動,隻能說:“坐館還是去問兩位娘娘吧。”


    林泰來無語,原來稅銀流失的源頭在這裏。


    社團大了,業務多了,難免會出現這種情況。


    女人頭發長見識短,這樣涸澤而漁的做事就實在有點過分了。


    這就是恃寵而驕,所以敢不顧大局肆意妄為!


    想到這裏,恰好就看到範娘子和黃小妹都站在村口,朝著這邊張望。


    於是林泰來就先打發馬英明離開,又把兩個女人叫進了申明亭。


    “一姐別來無恙啊。”林泰來主動打招呼說。


    二女很有競爭性的彼此對視了一眼,林泰來說的“一姐”是誰?


    林泰來又假裝驚奇的說:“怎麽?聽說你們在木瀆鎮打了三個月,還沒有分出高下?”


    這下就是再蠢的人,也能聽出其中的諷刺意味了,更何況這是兩個比普通人更聰明女人。


    但她們都沒說話,繼續關注著對方,隨便林泰來怎麽說,隻要不讓對手搶了風頭就行。


    林泰來又反問道:“我很缺錢嗎?需要大肆斂財嗎?需要以破壞稅關正常秩序為代價嗎?”


    黃小妹答道:“當然缺了,修園子沒錢,去南京趕考還要借錢,奴家聽說了後都心疼死了。”


    林泰來:“.”


    黃小妹又說:“難道奴家說的不對?”


    林泰來怒道:“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的第一目的從來就不是賺錢,人生也不隻是賺錢!


    有很多比賺錢更重要的事業,更需要用心去維護!


    而你們兩個人身為我的左膀右臂,如此不顧大局,隻知道不擇手段斂財,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黃小妹有點不服氣的說:“奴家也沒做什麽壞事,你就這樣說奴家?”


    林泰來當即對黃小妹訓斥說:“當初明確劃分了,你的據點應該在橫塘鎮,你為何賴在木瀆鎮不走?”


    範娘子見黃小妹挨了訓,低頭偷偷笑了幾下。


    但林泰來轉過頭來又對範娘子嗬斥說:“還有你,我隻是允許你進駐木瀆鎮,但並不意味著木瀆港也是歸了你,你為何總想插手木瀆港事務?”


    範娘子被說的臉上掛不住,反問道:“那你想怎樣?”


    林大官人嚴厲的說:“我要撤銷你們兩個人職務,以此作為懲處!”


    範娘子又說:“那以後我做什麽去?”


    林泰來毫不客氣的答道:“還能做什麽?認真在家反省!”


    在認識林泰來之前,範娘子就是和義堂的實際掌控人,縱橫十一都的一方霸主。


    此時被林泰來這樣訓斥,範娘子就感到麵子上掛不住,氣得臉色通紅,憤憤然說:“提上褲子不認人的負心漢!”


    黃小妹立刻趁虛而入,湊近了林大官人,輕聲道:“都是我的錯,林郎莫要生氣了,先回木瀆鎮好不好?奴家一定盡心伺候你。”


    怕這次教訓女人收不到效果,林泰來便硬著心腸說:


    “想盡心伺候我的小娘子多了,能從蘇州城一直排到這裏。”


    這下黃小妹也被噎住了,麵對突然有點陌生的林泰來,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難道林郎真的對她不滿了?她真的觸犯到了林郎的底線?


    如果真是這樣,又該如何是好?


    畢竟黃小妹年紀比較輕,人際關係方麵經曆少,腦中不停的胡思亂想著。


    這時候,範娘子忽然也走了上來,搭著林泰來的肩膀說:“你真要做這麽絕?”


    林泰來冷冷的說“人總要為自己犯的錯付出代價,你們也一樣。”


    範娘子撩了撩鬢角的發絲,繼續說:“你不是總嫌我和黃五妹不和嗎?


    那等回了木瀆鎮,我和黃五妹一起伺候你,如何?”


    臥槽!隻是聽到這麽一個提議,林泰來頓時就蠢蠢欲動!


    他在腦中隨便模擬了一下這場景,屬實有點刺激。


    能讓兩個水火不容還強勢的娘子一起伺候,那實在太能滿足男人的心理欲望了。


    要是在那種場合,兩人如果還互相較勁,那就更帶勁了!


    這都是全新玩法啊,林泰來一邊幻想著,一邊下意識的問道:


    “啊這.不太好吧,範姐兒你所言當真?”


    範娘子答道:“如果黃五妹不願意,那我也沒辦法。”


    黃小妹目瞪口呆過後,又聽到這句話,自言自語的嘀咕說:“不要臉!”


    但嘀咕完了後,她又艱難的點了點頭,然後狠狠的說:“薑還是老的辣!”


    本來範娘子因為占據了主動而微微得意,但聽到黃小妹這句,臉又拉了下來。


    林泰來看了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歎道:


    “唉!我本意是想,讓你們暫時放下瑣事安心生兒育女,沒想到你們反應這麽大。”


    木瀆港稅關主計馬英明站在村口,眺望著申明亭裏麵的情況。


    看到範娘子和黃五娘兩個女人在林坐館麵前,一會兒垂頭喪氣,一會兒惴惴不安,一會兒乖巧溫順,一會兒神態激動。


    對此馬主計心裏不禁感歎,誰說連坐館也不敢調解兩個娘娘之間的衝突?


    那都是謠言,真相甚至恰恰相反,隻有坐館才能拿的住這兩個娘娘!


    從申明亭出來,回到老屋,林泰來找到了在木瀆港當河快的三哥林福來。


    “什麽?回到木瀆港後要打我板子?”林三哥詫異的說:“為什麽?”


    林泰來直截了當的說:“苦肉計,拿你立威!看到連你都要挨打,別人自然也就老實了。”


    林三哥很不服的叫道:“憑什麽!先前你不是說要拿範娘子和黃五娘立威嗎?”


    林泰來很有立場的說:“她們開出了一個我無法拒絕的條件,所以隻好臨時改成拿你立威了。”


    林三哥聽到這裏,知道自己這頓打是跑不掉了,就很實在的說:


    “那我不能白挨打,你也要開出一個我無法拒絕的條件。”


    林泰來便道:“我幫你去說服三嫂,允許你納妾。”


    “成交!”


    想了一天也沒想好下階段怎麽展開,先過渡一下吧,總比斷更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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