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官問題搞定後,林大官人滿腦子都是回南方稱王稱霸,啊不,衣錦還鄉。


    所以他對留在京師已經沒什麽興趣,回了申府後,就指揮隨從們迅速收拾行李。等告身和各種文憑、堪合到手,便立刻啟程南下。


    但是就算從兵部到內閣都有人催辦,流程也得用個幾日時間,正好趁著這點時間,向熟人告辭。


    其實林大官人在京師熟人並不多,大部分還集中在王家,隻辭別的話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這日與巡捕營都督李如鬆喝完告別酒,林大官人就又來到了王家。


    “要走了?”王司徒說。


    林大官人答道:“差不多就定在後日出發了,山高路遠,三年後再見。”


    然後又掏出一張紙,遞給了王司徒:“這上麵列了一些事情,等我回到南方後,煩請大司徒在戶部幫忙辦理。”


    王司徒不動聲色的收了起來,又問道:“那婚事如何辦理?”


    林大官人稍加思索後說:“主要是現在沒有父母之命,在下也不敢擅自成親。


    所以先讓申相做個媒人,立下婚約,再等我回了蘇州稟報父母,然後就有兩種方案。


    一是明年讓十五小娘子南下,在蘇州成親;二是三年後等我再到京師後,在京師成親。”


    王司徒想了想後,答道:“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明年吧。”


    林大官人“嘿嘿”的笑了幾聲,又道:“說起來,在下還沒識得十五小娘子之麵。如今臨別,能否讓我遠觀一下?”


    先前王十五出現在林大官人麵前時,一直都是掛著麵紗,維持著名門閨秀的基本體麵。


    所以直到現在,林大官人都不知道王十五長什麽樣。


    王司徒對於讓未婚男女見個麵並沒有反對,就派人傳話,讓王十五去花園,然後就帶著林大官人來到了走遊廊上。


    林泰來張目向小花園內看去,卻見池塘邊柳樹下,立著個女子,身材高挑窈窕,就是容貌奇古,半夜看到可能會嚇人.


    頓時就下意識的連退兩大步,叫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王司徒詫異的看了看,然後故意問道:“怎麽就不可能了?”


    林泰來穩了穩心神,冷靜的說:“這不可能是十五小娘子,如果她是這般相貌,那你們王家的世交高舉怎麽會等候十年?


    如果是這般相貌,大司徒今天又怎麽會痛快的讓我見麵?”


    王司徒“哈哈”笑了幾聲,“十五妹還沒出來,這個是婢女。”


    不多時,又有兩個婢女扶著王十五出來,林大官人遠眺了一下終於放心了。鵝蛋臉,大眼睛,挺白淨標致的小女生。


    今天沒有隔著麵紗,王十五多了幾分扭捏,沒好意思與林泰來對視,但還帶著一丟丟不服氣。


    林大官人大手一揮說:“今日莫談國事,不談文學,隻談風月!”


    王十五真想咬林大官人一口,問道:“你們男人擇妻,就喜歡看臉嗎?”


    無論林大官人心裏怎麽想的,但還是毫不猶豫的答道:“誰說娶妻要看臉?還是要看家世的。”


    王十五又問道:“那江南多的是官宦世家,林君為何不選其中一家結親?”


    林大官人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偷窺過兩次名媛聚會,都沒有你美貌啊。”


    這變相誇人讓王十五內心美滋滋,嘴上又道:“林君真能哄人,不知道在江南有多少女子被伱騙到手。”


    林大官人認真的說:“我從不哄女人,都是別的女人主動送上門,我經常為了如何拒絕而煩惱,以後這項工作可能就要拜托你了。”


    王十五:“.”


    默念幾聲“不生氣”後,王十五又說:“奴家已經成年,林君為何不今年接我南下成親?”


    林大官人滴水不漏的回答說:“在蘇州城還沒有配得上我身份的府邸,要等我今年把林府完工。”


    主要是老家還有倆孕婦呢,預產期估計八九月,所以今年結婚不是刺激人嗎?


    如今基業這麽大,太缺乏繼承人了,萬一兩個後代出現三長兩短就虧大了,還是等明年情況穩定了再說。


    一直到了晚上,林大官人才從王家告辭。


    王司徒親自把林大官人送到了大門,“你後日才走,不妨明日再聚聚?”


    林大官人無奈的說:“明日不但要去兵部辦事,還要去另一人家拜訪,實在沒空。”


    “還能有誰?”王司徒好奇的問道,誰如此重要,能讓林泰來臨走前特意拜訪。


    林泰來答道:“乃是吏部員外郎顧憲成也,我在江南與他有兩麵之緣,深入交流過學術。


    但這次到京師後,卻一直沒見到他,深以為憾啊。”


    王司徒:“.”


    這位顧某人似乎是個學術明星,號稱正道真儒,是清流勢力的意識形態負責人物之一,對此王司徒也是耳聞過的。


    又聽說上個月也就是四月,顧憲成本來計劃要開三場學術講座,但都取消了,難道真的是為了躲避林泰來?


    及到次日,林泰來再去兵部辦事之前,卻先摸到了顧憲成家。


    並站在大門外,叫囂道:“顧大儒!聽說你最近以正統理學批判王學,京師這邊都講不過你!


    我林泰來不服,特來與你辨一場!繼無錫、南京兩場後,再來做過第三場,也算是學術美談!”


    叫了一刻鍾,但顧宅還是高掛免戰牌,連門子都不出來,林大官人隻能怏怏的走了。


    到兵部領了一堆憑證,又領了皇帝特賜給狀元的銅盔、甲胄,還領了官員上任的道裏費,然後所有的事情就算辦完了。


    又到次日,林大官人帶著隨從,天不亮就出發了,先出城去通州張家灣碼頭坐船。


    這次返回南方,算是官員上任,一路都有驛站接送,那行程相對就舒服多了。


    從京城出發的時候是五月中旬,走到半道就進入六月盛夏了。


    由於天氣炎熱,林大官人也不著急趕路,經常淩晨出發,中午就休息。


    一路上磨磨蹭蹭,一直到了七月初,天氣稍微涼快時,才抵達揚州境內。


    當夜林大官人住宿在高郵驛,打前站的左護法張文也從揚州城返回,與林大官人匯合。


    坐在院內樹下的躺椅上,林大官人搖著蒲扇,對張文問道:“自從我走了後,揚州城情勢如何?”


    張文先答道:“汪員外日子不好過啊。”


    林大官人饒有興趣的問道:“怎麽個不好過?”


    張文答道:“鹽商領袖鄭之彥指控汪員外勾結外人,聯合了不少同鄉鹽商,一直在擠壓汪員外。


    他們徽州鹽商崇尚抱團排外,所以背上了勾結外人名義的汪員外,在同鄉和行業內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至於勾結的這個外人是誰,不言而喻,當然就是給汪員外畫下了大餅的林某人。


    林大官人輕笑道:“鄭之彥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他很清楚汪員外並沒有實質性的行為。”


    張文也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上次鄭之彥被坐館拿走了七千引的販運權,損失如此巨大,肯定想從別處找補回來。


    所以就是找個理由,從汪員外這裏挖下一塊肉。”


    林大官人又問道:“那汪員外現在又是什麽態度?”


    張文很誠實的答道:“聽說汪員外天天在家罵坐館你。”


    林大官人冷哼道:“罵我作甚?我又沒有對不住他。”


    張文又說:“他罵坐館言而無信,當初說好三月為期,結果這都四個多月了,坐館還沒有出現。”


    林大官人做事當然有自己的節奏:“讓汪員外再等等,就算家破人亡了,我也能給他報仇!


    順便再觀察一下汪員外的定力,看看他到底是否可用。”


    張文便請示道:“下麵就到揚州城了,坐館還進城麽?”


    林泰來吩咐說:“這次先不進城了,我要先回蘇州上任,然後再說其它。”


    考慮了一會兒後,林大官人又說:“不過也許要在驛站停留一天,去揚州水次倉實地考察一下。”


    運河從揚州城東和南兩個方向繞城而過,水驛都在城外,所以不用進城。


    但是聽到說去水次倉考察,張文就有點意外了,“坐館去那裏作甚?”


    所謂水次倉,就是朝廷在運河沿途節點上,修建的一些大糧倉。


    最早的時候,漕糧是從南方產地直接運到北方京師,效率非常低。


    所以宣德之後,漕運製度逐漸演化改革,在運河節點沿途修建了水次倉。


    漕糧從直達也變成了接力第運,漕糧隻需要根據情況運到指定水次倉即可,然後由這個水次倉繼續往下個節點運輸。


    舉個例子,蘇州漕糧大多是運到江北揚州、淮安的水次倉,然後再由江北衛所漕軍繼續接力向北運輸,並不是從蘇州一直運到京師。


    當然細節上還有很多製度,但大體上就是這麽回事。


    但張文就是不明白,水次倉和坐館有什麽關係。


    對張文這種老夥計,林大官人還是會多解釋兩句的:


    “因為我們在揚州需要一個基地,我看水次倉就可以。”


    張文還是沒明白,水次倉是直屬於朝廷的,怎麽就能成為社團基地了?


    雖說蘇州很大一部分漕糧都是運到揚州水次倉,但倉庫本身和你林坐館也沒關係啊。


    再從高郵出發,林大官人並沒有大張旗鼓,抵達揚州東門外的水驛後,揚州城還不知道林大官人又來了。


    林大官人確實也沒有進城的打算,帶著隨從就去了運河沿岸附近的揚州水次倉。


    水次倉必定建在運河附近,而且還有專門的水道通往倉間,方便漕船抵達停靠。


    對水次倉而言,主要門口其實是能夠接納漕船的水門。


    林大官人沿著河道步行走過去,卻見河道裏停了不知多少艘製式漕船,這很正常,沒什麽可說的。


    但在前麵樹蔭下,卻有數十人圍聚在一起,討論著什麽。


    林大官人隨便一看,就看到了個熟人,蘇州衛武官趙大武,也是跑漕運的。


    上次在揚州時,就是趙大武帶著漕軍兄弟,幫著自己給楊巡撫挖坑的。


    當時趙大武還是個百戶,也不知道後來趙巡撫給他升了官沒有。


    “發生什麽事情了?”林大官人站在外圍,高聲問道。


    趙大武抬頭看到林大官人,連忙迎上來,“原來是林大官人,聽說你中了武狀元!”


    這時候,武狀元的事情已經傳到蘇州人耳朵裏了,但選官的事情流傳沒那麽廣。


    林泰來不以為然的說:“武狀元都是小事,先說你們這裏出了什麽事情?”


    趙大武答道:“就是這波運糧入倉出了點問題,目前和倉吏談不攏.”


    “太好了。”林大官人下意識的說。


    趙大武:“.”


    林狀元你是認真的嗎?換成別人這樣說很容易挨打。


    “口誤口誤!”林大官人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過分,“我本意是想說,太倒黴了!”


    其實運糧入庫時,受到倉吏盤剝克扣也是正常現象,隻說加多少損耗就是很大學問。


    看這情況,肯定是蘇州來的漕軍和揚州水次倉的倉吏鬧了矛盾,所以漕糧不能正常入庫。


    想至此處,林大官人不禁竊喜,鬧了矛盾好啊,鬧了矛盾就可以嘿嘿嘿了。


    回過神來後,趙大武繼續解釋說:“事情是這麽回事,那邊倉吏.”


    林大官人大手一揮:“不必細說了!隻要和我們漕軍兄弟鬧了矛盾,那肯定就是他們水次倉的錯!


    我林泰來豈能坐視不理,這就去給漕軍兄弟們討個公道!”


    趙大武沒有高興,反而急眼了,他可太清楚林大官人的行事作風和討公道方式了!


    但水次倉乃是漕糧重地,直屬於朝廷,是非常敏感的地方,絕對不能胡來的!


    本來就是靠討價還價,或者找關係行賄就能解決的事情,並不需要武力!


    再說漕糧事務最重要的就是穩定,而漕運和入庫多少年來已經形成了一套規矩和秩序,大家都是要按規矩辦事,才能保證體係的穩定。


    林大官人這次如果靠著武力爽完,然後拍拍屁股走了,那以後漕軍兄弟運糧入庫時,又該如何和倉吏打交道?


    如果倉吏報複性的加倍刁難漕軍兄弟,那又該怎麽辦?


    難不成林大官人次次都要來揚州,回回都要再打一遍?


    漕軍怎麽能和倉吏較勁?事情真不是這麽辦的,武力並不能解決一切問題!


    “這事與你無關,林大官人請回吧!”趙大武開始不講情麵,對林泰來喝道。


    一個大麻煩製造者,有多遠走多遠!


    林泰來瞥了眼趙大武,輕描淡寫的自我介紹說: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林泰來乃是新科武狀元,蒙皇恩授予蘇州衛千戶署督運指揮僉事!”


    趙大武瞪得眼睛溜圓,周圍其他蘇州來的漕軍也齊齊震驚!


    沒想到,己方的直管老大直接空降在眼前!眨眼之間,都變成林大官人的手下夥計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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