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按照分工,林大官人的母親林宋氏在橫塘鎮,父親林國忠和大嫂在木瀆鎮。


    安撫好黃五娘後,林大官人就在屋外對林宋氏說:“母親就不要去木瀆鎮那邊湊熱鬧了,專心在這裏陪著黃氏,別讓黃氏感受到冷落。”


    林宋氏點頭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兩個胎兒都很重要。


    木瀆鎮靈岩山下有一處林氏別業,近一年範娘子一直居住在這裏。


    當林大官人趕到林氏別業時,卻見中庭已經站滿了人。


    不僅父親和三個哥哥都來了,就連社團裏大大小小頭目也來了不少。


    比如高長江、稅關主吏馬英明和主計宋叔,還有早期的四大金剛,關係比較近的基本都出現在這裏,左右護法跟著林大官人到來後,也加入了進去。


    林大官人不由得嘀咕了一聲,這幫人怎麽比自己還積極。


    新生兒出生時的陣仗大不大,主要看待繼承的家產和基業厚不厚。


    林泰來剛和眾人打完一圈招呼,簡單寒暄了幾句。


    忽然就看到大嫂從穿堂裏衝了出來,叫道:“生了!是個男娃!”


    林泰來還沒反應過來,院中就爆發出了歡呼聲,無論這個男嬰是不是嫡出身份,至少林氏基業有後了。


    兩世為人,第一次當爹,林泰來有點發懵,下意識的還在做心理建設。


    林國忠還算冷靜,推了一把兒子林泰來,“進去看看!”


    雖然林老爹也很高興,但還沒興奮到不知所措的地步,畢竟之前已經有四個孫子孫女了。


    林泰來走到內院正堂,新生兒被從裏屋抱出來,讓林泰來看了一會兒。


    親眼見到這個皺巴巴的小東西,兒子才從一個符號變成了一個小生命,血脈親情油然而生。


    這是林大官人穿越以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血脈親人。


    又等了不知多久,裏屋的範娘子緩了過來,又拾掇了一下,才讓林泰來進去探視。


    範娘子平日裏略顯淩厲的神情,這會兒柔和了許多,又增添了幾分驕傲之色,視線大部分時間都放在身邊的兒子身上。


    林大官人坐在旁邊陪著說話,問了句:“你在想什麽?”


    範娘子溫柔的看著繈褓裏的男嬰,答道:“我正想,他將來會找個什麽樣子的妻子?”


    林泰來無語,這腦回路實在太跳躍了。兒子才剛出生,就開始琢磨起親事了?


    不過在這時候,林大官人也隻能揀著好聽話說:“我掐指一算,此子妻室必出於宰相之家也。”


    範娘子眼前一亮,欣喜的說:“你說的是申家?那真不錯。”


    “十有八九可以。”林大官人倒也不是信口開河,前兩天申二爺就表達出結親的意願了。


    再說就憑申家兩兄弟曆史上人均十來個子女的超強生育能力,怎麽也能分給自家一兩個。


    雖然眼前這個兒子隻是外室所出,但申二爺子女大部分也不是嫡出的。


    範娘子又問道:“你說起個什麽小名?”


    這時代很多人都有個習慣,新生兒隻起一個小名,一直叫到十來歲,再起個正式的本名。


    比如林大官人小名四喜,十二歲才有了本名林泰來。


    聽到範娘子提起小名,林泰來便大度的說:“伱最辛苦,兒子的小名就由你來想吧!”


    範娘子心裏已經有了想法,聞言便興致勃勃的道:“今天是九月初一,小名就叫九一,我覺得很好聽。”


    用出生日期當小名,也算是個時代特色了。


    九一?林大官人微微皺了皺眉頭,這個數字似乎有點特殊。


    不過也不好拂了範娘子的興致,林大官人便附和著說:“挺好挺好,九九歸一。”


    從內院出來,林大官人繼續接受別人的恭賀。


    高長江建議道:“坐館何不有感而發,即興而作一首詩詞?”


    林大官人瞥了眼高長江,冷哼道:“爾欲置我於火上炙烤?”


    如果給範娘子這邊寫了,黃五娘那邊怎麽辦?哪首水平高哪首水平低,計較起來都是麻煩。


    他林泰來可沒有兩首完全一樣水平的相關詩詞,幹脆一首也不寫了。


    雖然範娘子這邊先生了,但林大官人也沒有一直守在範娘子這邊不走。


    他還是保持著在木瀆鎮和橫塘鎮之間來回流竄,每邊輪流睡一晚的節奏。


    又過了四天,不甘心落後太多的黃五娘也要生了。


    於是在木瀆鎮林氏別業發生過的一幕,在橫塘鎮林家大院重演。


    還是那一大幫人,今天又站在了橫塘鎮林家大院的前庭,恭候另一個新生兒的降臨。


    東西兩位娘娘,哪邊也不能得罪。


    從午前一直等到了午後,終於看到唐老頭家的老婆子從內院急匆匆出來,喜形於色的叫道:“生了!也是個男娃!”


    林大官人的周圍再次響起了歡呼聲,雖然林大官人心裏挺想要個女兒,但兒子也不錯。


    畢竟在世人的觀念裏,還是崇尚多子多福。


    林大官人接受了下屬的祝賀後,便進去探視新生兒和黃五娘了。


    比較了一下,感覺早出生四天的長子比較白,而今天出生的次子更壯。


    再看黃五娘,臉上充滿著一種鬆弛的感覺,好像是完成了一件壓力巨大的任務似的。


    林大官人憐惜的說:“你真是何苦來哉,其實我更喜愛女兒。”


    四天前範娘子生下了兒子後,黃五娘心裏就產生了巨大的壓力,唯恐生出一個女兒,被對方徹底比下去。


    聽到林大官人的話,黃五娘白了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


    如今也生下了兒子,黃五娘心裏就能放鬆下來了。


    然後黃五娘問道:“聽說你在範氏那邊答應了,與申家結親?”


    林大官人聞弦歌而知雅意,主動說:“你放心!一視同仁!”


    黃五娘又說:“可是我聽說,申二爺最近新生的女兒隻有一個,怎麽分?”


    這會兒林大官人不能和女人較勁,滿口答應說:


    “你大可放心!我會督促申二爺抓緊再生個女兒,時間肯定來得及,保證人人有份。”


    而後又迅速轉移話題說:“你還是先給兒子琢磨一個小名吧!”


    黃五娘胸有成竹的說:“今天是九月初五,小名就叫九五。”


    林泰來:“.”


    一個是九一,一個是九五,很好很強大。算了算了,反正小名都是亂叫的,總比四喜好聽。


    本來按照林大官人的計劃,陪著兩個女人坐完月子後,就再去揚州。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到了九月底時,林大官人發現自己年底之前實在分身乏術。


    所以隻能派人去揚州送信,讓汪員外繼續串聯同道和搜集“罪證”,先不要著急發動,等來年再說。


    從九月底到十月上旬,就是一年一度的秋收農忙時候。


    當然對林大官人這種人而言,他又不下地收稻穀,真正忙的是在秋收之後。


    秋收結束,就是官府開始征收錢糧的時候,應天巡撫趙誌皋對今年的錢糧空前重視。


    不得不說,做官這種事三分靠實力,七分靠運氣,趙誌皋的運氣就非常不錯。


    因為去年蘇州府豁免了過去十年拖欠的錢糧,減緩了百姓的壓力,所以今年百姓對於交納錢糧的抵觸心不算重。


    同時經過連續兩年的小災害後,今年終於是一個好年景了,官府征收錢糧的壓力自然就輕。


    所以林大官人預估,趙誌皋今年的錢糧指標完成結果不會太差,不過具體數據要等年底才知道。


    另外秋收之後意味著農閑時光到來,而農閑往往又意味著官府工程開搞。


    這又是一個非常令林大官人操心的事情,經過與兩個縣衙的反複商議,終於確定了今年的官府工程項目。


    吳縣這邊,是開工疏浚木瀆鎮與楓橋鎮之間的航道,保證木瀆鎮的貨船能暢通無阻直接北上匯入大運河。


    長洲縣這邊,則是在東邊城外的大片湖岸築堤,並起了個名字叫袁公堤。


    剛把工程項目確定,並交給了大哥林時來的兩個工程隊,還沒容林大官人喘口氣,結果又有事情上門了。


    湖廣荊州的袁家糧行遵照合作約定,在秋收之後,就迅速運送大量稻米到蘇州城,第一批數量就高達五千石,動用了二十多艘大船。


    不過在交易價碼上,雙方又扯皮了很久。


    林大官人開價是五十萬斤鹽換一萬石米,而袁家糧行要價是一百萬斤鹽。


    扯到最後,以七十萬斤鹽換一萬石米的價碼達成交易。


    百忙之中,高長江又找了過來,拿出了一個辦學院章程。


    按照指示,學院分為初級學堂和高級學堂,暫時隻開初級學堂。


    同時又分為短班和長班,十五歲以上的進入短班學習,十到十五歲的進入長班學習。


    林大官人隻看了看課程設置,不滿的說:“文學課隻學百家姓和千字文?”


    高長江疑惑的說:“坐館說過,隻要教導識字就行了,不用學四書五經啊。”


    林大官人指示說:“那隻學百家姓和千字文也不夠,導致隻會認字不會使用。


    所以把我的詩詞編成一本詩集,作為文學課的進階必修教材!”


    高長江:“.”


    要不要把坐館你那些驚世駭俗的言論也編成集子,當成教材?


    在林大官人的忙忙碌碌裏,時間就到了萬曆十四年的年底。


    林大官人本來還想著,對社團組織體係進行改製,但因為實在太忙了,隻能暫且將改製推遲到明年。


    而且改製必將帶來短期的混亂,眼下正是社團事務的高峰期,確實也不適合進行改製。


    在官府過年封衙之前,林大官人去察院拜訪了趙巡撫,並詢問道:“今年江南地方錢糧的完納情況如何?”


    趙巡撫喜形於色的答道:“九成!”


    熟悉官場規則的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於是林大官人沉默了。


    七成就是不處罰,八成就是合格,九成就是卓異。


    看林泰來似乎沒什麽興致,趙巡撫詫異的問道:“怎麽?你不高興?”


    林大官人歎道:“去年平息抗稅,今年完納率又高達九成,連續兩年政績極其卓越,看來老先生明年開春後必定要高升部院了。


    對於人在蘇州的我而言,當然希望老先生繼續當巡撫,不想看到老先生你離去啊。”


    趙巡撫是林氏集團在江南地區最直接、也是最強力的保護傘,他的離任對林氏集團而言堪稱重大損失。


    趙誌皋笑道:“哪有你想的那樣誇張?無論換了誰做這個巡撫,難道還能動搖你?”


    林大官人搖了搖頭,“我現在就可以斷定,下一任巡撫,對我肯定沒有善意。”


    熟知官場規則的趙誌皋沒有問為什麽,他當然明白其中道理。


    在大明官場中,避嫌和製衡是無處不在的。


    對於管轄首輔老家的應天巡撫,首輔不可能提出人選,甚至明麵上不能用任何與首輔有關係的人。


    那些敵對勢力一定會死死盯著這個人選,並期待首輔在這個問題上落下把柄。


    以申首輔那不露任何破綻的性格,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硬剛。


    至於趙誌皋先前為什麽能當應天巡撫,那是林泰來通過海瑞舉薦的,當時明麵上與申首輔沒關係。


    或者說,趙誌皋是先當了應天巡撫,再去投靠申首輔的;而不是先投靠申首輔,再當應天巡撫。


    趙誌皋忍不住調侃說:“區區一個新任巡撫而已,你也會害怕?心裏害怕的人,應該是那個新巡撫吧?”


    林大官人幽幽的說:“去年原應天巡撫韋某人,栽在了我手裏,直接罷官;今年鳳陽巡撫楊某人,也栽在了我手裏,被剝奪了巡撫差遣。


    如果明年再有個不知好歹的巡撫栽在我手裏,就是三年三次整垮江左封疆大吏了!


    到了那時,朝廷會怎麽看我?皇上怎麽看我?


    我豈不就成了木秀於林我獨秀?會不會被當成麻煩製造者?”


    趙誌皋:“.”


    什麽叫木秀於林你獨秀?細細想去,林泰來所言似乎也有點道理?


    隻能說,林泰來這個煩惱,如此的清新脫俗、與眾不同。


    然後趙誌皋又開口道:“聽了你的話,我忽然有感而發。


    如今你也有兒子了,算是成家立業,該起個字了,不然別人都不好稱呼你。


    我作為前輩,贈你個字號吧,就是獨秀二字如何?取意自木秀於林。而林又是你的姓,正好關聯起來。”


    林大官人:“.”


    林泰來,字獨秀?號今布?


    月底了,先求個月票熱熱身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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