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源於太湖的吳淞江水量充沛,航行完全沒有問題,不然也不會被稱為江了。


    林大官人所設想的吳淞江出海口項目,並不隻是修個海港就完事了。


    要重新疏通最下遊的數十裏故道,把在二十年前變成大黃浦河支流的吳淞江重新入海。


    除了海港之外,要在三百裏沿途設置若幹河港,作為蘇州到海洋的中間站。


    另外還要建成三條足夠寬闊的支線,分別通往鬆江府府城、蘇州府府城、胥江工業園。


    按照曆史大勢,未來數十年外貿大爆發,江南本地又是“工業”發達地區,也是商品輸出最多的地區。


    所以吳淞江出海口項目絕對是利益豐厚,能把持這個項目,以後就可以輕易操縱江南經濟命脈。


    就是項目難度對林大官人如今實力而言,還是有點大,需要拉人拚盤,連太監都想拉來合夥。


    林大官人一開始也不會對朝廷透露所有想法,免得讓自己操縱江南經濟命脈的野心暴露。


    隻說是疏通吳淞江故道,增加下遊行洪通道,減少上遊洪水危害,同時嚐試海運。


    但就這也被內閣否了,不是因為內閣或者申首輔對林大官人有什麽意見。


    主要還是在張居正之後,朝廷執政風格趨向於保守,不想多折騰事情,尤其是無先例可循的陌生項目。


    做事沒關係不行,但是就算有關係,有的事情也不一定能行。


    林泰來麵對整個官僚集體的保守態度,也有無力的時候。


    反正工業園區產能爆發還需要幾年,目前通海外貿需求還沒那麽迫切,隻能尋找機會慢慢來了。


    而且現在林大官人已經沒多少精力琢磨項目了,天天被高長江催婚。


    沒說錯,現在對林大官人催婚最積極的人就是高長江,比林父林母都積極。


    作為滄浪亭林府總監工、林府婚禮大管事,高長江早就厭煩了林坐館的家務事。


    他隻想趕緊把林坐館的家務事都辦完了,然後全力籌備橫塘學院去。


    丁亥年九月初七,宜結婚。


    在這一天,大明第一武狀元、指揮僉事蘇州城守備、蘇州衛督運千戶、蘇州府府學生員林泰來,迎娶山東新城王家女之瑤括號戶部尚書之妹。


    用幾百年後俗透了的話來說,這場婚禮就是蘇州城的“世紀婚禮”。


    王家女是從府衙內衙出嫁,抬到了滄浪亭林府,路線是從府前街一直到飲馬橋,再折向臥龍街,最後到滄浪亭林府。


    沿途都是城裏的主幹路,全部披紅掛彩。


    當日到林府祝賀的賓客數百,名流薈萃,林府連滄浪亭園都開放了。


    賓客數量多的後果就是,林大官人喝的酒也有點多。等晚上進入洞房時,林大官人已經是醉醺醺的狀態了。


    洞房裏還有一套流程,但林大官人今年已經是第二次走流程,自然不陌生,在醉酒的狀態下,還是很順利的完成了程序。


    當婢女退出並關上屋門,屋裏就隻剩下了夫妻二人。


    林大官人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吐了一口濁氣說:“有了你這個賢內助,以後我終於可以輕鬆了。”


    王十五輕輕笑道:“夫君想讓妾身做什麽?”


    林泰來答道:“今後你負責的事務主要就是兩大方麵!第一就是林氏產業的管理,第二就是協調家庭內各房關係。”


    王十五又問:“夫君說的兩件事務,妾身還是不明白應該怎麽做,夫君何不多指點幾句?”


    醉酒後的林泰來話也多,“有什麽不明白的?比如說第一個方麵產業管理,根本不用事無巨細麵麵俱到,隻要抓住幾個核心產業就行了。


    比如掌控資金的銀行、關聯很廣的濟農倉、產業工人群體最多的工業園,隻要把這幾項完全握在手裏,就可以起到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效果。”


    “夫君當真厲害,幾句話就能提綱挈領、化繁為簡。”王十五仿佛化身小迷妹,用崇拜的語氣繼續問:“那第二大方麵的事務呢?怎麽做才能讓夫君滿意?”


    林大官人順口答道:“第二大方麵的事務,就是協調各房關係,你就稍微偏向.”


    說到這裏,林大官人的酒意突然醒了一大半。


    王十五一直想從自己口中確認,自己到底最喜歡誰,今天太過於放鬆,差點就著了道兒。


    王十五撫摸著林泰來的胸大肌,柔聲說:“夫君接著說啊,妾身以後應該偏向哪個?”


    林泰來立刻改口道:“我心裏當然隻偏向伱啊,至於你這當主母的,還是要對姐妹們不偏不倚最公正。”


    王十五見沒有套出話,就又說:“除了夫君你說的兩件之外,其實還有第三件事務。”


    林大官人嚴肅的點了點頭,很有覺悟的說:“我懂,生兒子。”


    隨著林氏基業起來後,身邊每一個女人的念想都成了“生兒子”。


    家大業大並且仍在膨脹的林大官人倒是不在乎多生幾個,目前還是夠分的。


    在這個秋夜裏,林大官人又弄哭了一個新娘。沒辦法,太疼了。


    及到次日,疲憊的新婚夫妻也沒有懶覺睡,早早起來拜父母,然後去家廟拜祖宗。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後,極為困乏的新婚夫妻才得到了休憩時間。


    當王十五再次醒過來時,感到十分空虛。因為隻有她自己在床上,夫君已經不見了人影。


    一個嫁到了陌生地方的新娘子,對丈夫都有些依賴感。


    王十五也不例外,對婢女問道:“郎君去了哪裏?”


    婢女答道:“老爺去了書房,說是近期因為準備婚禮,又積壓了些信件需要回複。”


    王十五忽然生出了幾分多愁善感,自己對林泰來可能並不是完全了解。


    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林泰來與所有人都像是隔著一層薄紗。


    哪怕是自己這個理論上最親近的人也不例外,可能是共同生活時間太少的原因吧?


    抱著盡可能多了解夫君的想法,王十五信步走到了書房。她還沒見過,書房裏的林泰來是什麽模樣?


    看完了來信的林泰來對著妻子招了招手,催促道:“你來的剛好,快幫我寫信。”


    王十五坐在旁邊,支著下巴問道:“文書事務不是屬於白秘書的嗎?”


    林泰來說:“白秘書去橫塘鎮了,估計過兩天才回來。”


    “你要我代筆寫什麽信?”王十五忍住倦意,輕輕打了個嗬欠。


    林泰來答道:“給南京那位海青天寫信。”


    “夫君和海青天還有聯係?”王十五非常詫異,以正常人眼光來看,夫君和海瑞完全不搭調啊。


    林大官人把筆塞給了王十五,“我先說大意,我要責問海青天!


    二十年前他為何如此目光短淺,截斷了吳淞江,讓一條通海江流變成了大黃浦河支流!


    使得如今蘇州城痛失海洋,而我這樣遠見卓識之人陷入困境,可能要花費十年時間來糾正他的爛工程!”


    王十五:“.”


    她忽然覺得手裏的毛筆重逾千斤,一想到對麵看信的人是海瑞,就感到寫不出來夫君那種囂張的語氣。


    知道夫君最近因為吳淞江通海項目受阻而不爽,但這麽直接的遷怒於海瑞,是不是太勇了些?


    又聽到林泰來輕描淡寫的說:“最後加一句,就說我明年就要去南京了,準備當麵責問他,叫他養好身體等著我。”


    王十五又感到,自己對夫君確實可能不夠了解。


    這時代的人們一般沒有長期休假的習慣,除非異地路途遙遠。


    所以過了幾天後,林大官人就恢複了正常生活節奏。大體上就是早晨去府學簽到,到了下午就去守備署視事。


    這日林大官人進了府學明倫堂,掃視一圈後,看見了王衡和李鴻坐在角落。


    便驚奇的說:“我都結完婚了,你們還在府學?”


    轉學二人組:“.”


    你結婚和我們在府學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麽必要關聯嗎?


    林大官人歎口氣:“你們已經連續三次會文是六等了,怎麽還不肯離開府學?


    我已經很久不動武了,你們還要我怎樣,才能把你們趕走?”


    王衡怒氣衝衝的說:“如果離開府學,我們又能去哪裏?”


    林大官人拍案道:“你早說啊!我就能給你們指點一條路子!”


    這時候,崔教授走了進來,正準備講經。


    林大官人舉著手,朝著崔教授叫道:“是不是該向國子監推薦貢生了?我們府學是不是可以推薦兩個?”


    崔教授點頭道:“確有此事。”


    說起當今學校生員的出路,最好的當然就是考中舉人,這是所謂的清流正途。


    但中舉概率畢竟太小了,朝廷又給了其他出路。比如每年可以推薦生員,送到京師國子監去讀書,稱之為貢生。


    但這條出路比起舉人算是差多了,一般默認規則是按年資排序,讓在校年頭最長的人去國子監,也算是給老生員一個安慰獎。


    隻有那些對科舉考試完全絕望的秀才,才會想著去國子監混一個監生出身。


    林大官人提議道:“正好今日到校人多,就把貢生的名額定下來吧!”


    眾人就看向一個五十多歲的柳姓老生員,在校生裏這位入學最早,如果按照默認規則,就該他當貢生去國子監了。


    柳姓老秀才猛然站了起來,長歎道:“罷罷罷,功名如夢,這鄉試我不考了!我去國子監混一個出身!”


    話音未落,卻見一隻大手按住了柳姓老秀才的肩膀,硬生生地把他又按回了座位上。


    “不,你不想去國子監。”大手的主人林泰來如是說。


    柳老秀才:“.”


    另一個五十出頭的老秀才下意識的問道:“那我呢?”


    林泰來非常肯定的答道:“我相信,你一定也不想去國子監。”


    在林大官人的銳利目光下,眾士子按照年資,一個個表示都不想去國子監讀書。


    其實也不算違心,但凡還有點追求,還想衝擊鄉試的,都不會願意去國子監混監生出身。


    等其他人表態完畢,最後隻剩下了入學時間最短的轉學二人組。


    林大官人對二人笑道:“真是巧了,排在你們前麵的九十多個前輩都不想去國子監。


    按照順序,現在兩個名額正好可以留給你們,如果你們也不願意去,那就浪費了。”


    轉學二人組這才明白,林泰來所說的出路原來就是這個。


    竟然硬生生的阻止了九十多個人,又把入監名額硬生生的塞給順位最低的他們二人。


    又聽到林泰來說:“其實國子監也有鄉試名額,選拔若幹若幹監生參加北直隸鄉試,就是很不容易取得機會。


    但是我相信,你們的好嶽父、好父親一定會有辦法,讓你們到了國子監後,也能參加北直隸鄉試。


    唯一可惜的是,你們大概趕不上明年鄉試了,還要多等三年,不能和我們同屆參加鄉試。


    現在你們回答我,去還是不去?”


    王衡咬著牙回答說:“去!”


    他們轉學二人組已經在府學陷入了絕境,一次又一次的看著自己文卷被判成六等。


    先前是沒地方去,所以隻能硬挺著,但凡有個地方能接收他們,也不會留在府學受羞辱。


    去國子監也好,至少那裏沒有林泰來!


    晚三年參加鄉試也無所謂,反正在府學耗下去,回回都是六等,一樣參加不了這科鄉試!


    於是在這個月,轉學二人組就從府學消失了,府學又恢複了平靜。


    把兩個“搶資源”的人打發走,林大官人就琢磨著,申首輔應該明白自己心意了。


    這科鄉試加會試,首輔全部資源力保的人隻能有一個,就是他林泰來!


    萬曆十五年是個沒多少大事發生的年份,如果評選當年年度大事件,可能就是蘇州民變了。


    在林大官人的備考中,慢慢的時間就到了年底。


    範娘子掌控的新吳聯加盟堂口達到十三個,地域擴展到長洲縣、吳江縣。


    直屬地盤二十多個都,直接控製錢糧占到全蘇州府的十分之一,全天下的百分之一,以及漕糧征收額度的五十分之一。


    工業園區織機數量達到八百張,低於林大官人指定的一千張計劃;新建房屋卻多達六千多間,超過了林大官人的規劃進度,讓林大官人大罵娘希匹。


    更不利的消息是,忍無可忍的織業公所將城裏織工日薪提高到六分,對於工業園區招工造成了一定妨礙。


    經過府衙督促施工,新修了連接胥江和吳淞江之間的水路,黃五娘的水運業務擴展到吳淞江,深入吳江縣。


    吳縣和長洲縣的濟農倉合並後,命名為姑蘇濟農倉,秋收新糧入庫後,存糧已達十五萬石。


    當然站在後世角度來看,最大的經濟新聞就是,一個被命名為新吳銀行的店麵在南濠街開業,隻是時人大都不懂這是幹什麽的。


    沒啥可寫了,直接準備開科舉副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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