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風,今日下差後不急著回去,去我家小酌一杯。”


    “能喝你白麵的酒,這可稀罕,無論如何都要去。”


    兩人聯袂出了城主府,去往白麵家裏路上時,閑聊府中差事。


    “你覺得城主真能狠下心來除去北城頑疾嗎?畢竟當年北城之中也有南城遷移過去的一些人,真要鏟除了他們,多少有些違背兆安城先祖死中求活的意誌。”


    白麵感慨道:“如你所說,他們之中確實有被冤枉的,可鏟除他們的理由更充足,畢竟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從良為善的百姓居多,再讓北城結幫的潑皮光明正大的存在,就顯得城主太過無能,臉上無光。


    再者,隻是把浮出水麵的大魚抓到,小魚自然會有逃脫,小嘍囉也是抓不盡的,一茬接一茬。”


    瑞風琢磨一番說道:“斬草是可以的,除根難以做到,城狐社鼠是出了名的好活,若是不去禍害百姓,就任由他們生長,等他們變強露頭便敲打,是這樣?”


    白麵笑道:“對了,就是這樣。雖說有些養寇自重的意味,但卻行之有效。”


    瑞風有些無奈道:“那就真是一茬接一茬了,何時才能了結?”


    白麵給他鼓勁,“就當種糧了,總有收成的時候。”


    不一會兒,兩人說笑著就到了白麵家門前,瑞豐調笑道:“家常菜就好了,我不嫌棄,可你的藏酒得拿出來,咱倆好好喝上幾杯,我曉得你有藏酒嗜好。”


    白麵解開銅鎖,推門說道:“好說,好說,你我兄弟二人,今日不醉不歸。”


    待到二人進了門內,看到院內站著一位白發老者時,皆是一怔,隨後馬上上前施禮,口呼“大人。”


    白發老人淡漠道:“起來罷。”


    老人麵容清瘦,臉上褶皺不多,細看麵容皮肉之下有絲絲若隱若現的黑絲匯聚眼眶,讓人不敢直視。一身玄黑法袍異常寬大,稍稍露出手指,相比清瘦麵容,更是皮包骨頭,又細且長。


    老人緩緩開口道:“傳信老夫已經看到了,沒能想到臨近收官,還會有意料之外的狀況出現。以防萬一,老夫提前過來,坐鎮於此震懾宵小,也算給你們這些後輩寬心。”


    白麵連忙施禮道:“謝過大人體諒。”


    老人接著說道:“你們幾個,當年都是老夫安插進來的,這麽些年來虛與委蛇,功勞苦勞皆有,這裏兩塊千年沉陰木,賞賜你們了。”


    聽到老人說到“千年沉陰木”字眼,白麵和瑞風呼吸加重,可見此物對他們多重要。


    按耐心中快活,各自恭敬上前領了一份。


    老人似乎對送出貴重之物毫不在乎,而白麵和瑞風似乎也對老者脾氣很熟稔,靜等吩咐。


    “從今日起,老夫便在這裏住下,起居由白麵服侍。出去之後告知自己人老夫在此,修行不懂之處,可趁此時機詢問老夫。”


    停頓片刻後,老者意味深長道:“老夫知道你們擔憂什麽,就是怕之後沒個好下場,事到如今沒什麽不好說的,老夫與鄰國商議好了,隻要事成,老夫與你們可以同進祠堂廟宇,吃上少說二三十年香火,這裏邊有何等好處不用我多說罷。”


    白麵與瑞風共同跪拜道:“多謝大人恩典,永世不忘!”


    “起來罷。”


    白麵起身後依舊心情激蕩,自從踏入鬼修,那塊兒心病之中繚繞心頭,相信其他人也是如此,如今這位始終不知名諱的大人幫著除去心病,怎能不欣喜若狂。


    同樣如此的瑞風情不自禁的問道:“大人何時動手?”


    被這句話牽扯出怒意的白發老者不再淡薄,“惡賊之後,卑賤之子,沒道理再讓他們過年了。小寒著手,大寒收官,讓他們見不得立春!”


    感受到老者怒意,兩人趕忙說道:“但憑大人吩咐!”


    ……


    歲月流轉,從立冬入冬至,悶熱天氣終於變得有些濕冷,陳景和崔英自然無視溫差,不過身在農家村落,不想招來怪異眼神,兩人還是換上薄薄棉衣,隻當是換新衣裳了。


    陳景打坐這麽久,終於氣府生出些許變化,不再是單調無趣的空曠無比,顯現出靈光照耀,內視之中可以看到通往下個氣府的通道,問過師父後明白,吸納足夠靈氣後就可以順著脈絡“驛路”前往下個氣府。


    繼續吸納靈氣,可以讓氣府靈氣流轉起來,不必擔心阻塞,如今竅穴都已打通,流轉起來可以加快吸納靈氣速度。


    晚上打坐,白天並指來回撫劍,同時還要反哺靈氣,不斷擦拭青鋼劍,名曰“養劍”,晚上吸納的靈氣總是所剩無幾,以至於過了這麽久才納滿一個氣府。


    這些天來,近乎枯燥的單調日子,陳景不厭其煩的每日打坐養劍,偶有閑暇也是做些吃食犒勞自己,一點一滴,積土成堆。


    崔英終於背完了靜心訣,打坐起來有些像小時候去學堂的情形,看似正襟危坐,實則已經睡著了,就這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師父好似沒有看見,從沒督促過她。


    從小被打習慣的崔英也摸不著頭腦,試著問過師父,腦袋挨了一巴掌後安心了,事後歸結,隻要不說,師父就不知道,自己就沒事兒。


    崔英最近精神抖擻的過份,隻因為最近兆安北城到處打架,有了兩年多以前的古舊風情。


    她也混入其中享受“眾樂樂”,無敵手的寂寞也衝淡了幾分,雖說沒有特意站哪一邊,可為了日後不尷尬,還是戴上了麵皮。


    衝進人群後,赤手空拳逮人就打,打幾下立馬就跑。


    往往被打的人莫名其妙,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那個古怪家夥身手做不得假,拳腳功夫過硬,被打得人毫無還手之力,沒等喊自家兄弟幫忙,那人就跑開了,往往被打之人晃晃腦袋,以為是有幫手放暗器嚇走那人,沒去多想繼續幹架。


    打架多是白天,夜晚有些零星的偷襲,這樣做以後,夜晚嘈雜的巷子變的清靜起來,此前人來人往的店鋪如今人流銳減,靠近巷口的幾家幹脆關門。


    那個賣混沌的小姑娘也有些時日沒出來了。


    本以為沒了那些惡心的恩客上門,妓館的姐妹們可以開心幾天,崔英溜進去妓館後,瞅見她們臉色有些難看,聽她們說,這次幫派爭鬥很可能不死不休,真要輸了,連帶鴇母彭珴都可能賣身為奴了。


    崔英豪氣衝天,對她們說道:“放心,姐妹們由我護著,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婉兒拉著她的手,惋惜道:“傻妹妹,你不懂,這次就算幫主他們扛下來,後麵還有南城城主府的人,你護得了一個兩個,我們所有人你怎麽護得了。


    我們這些破爛身子沒敢奢望你的垂青,若真有無力挽回的一天,你挑揀幾個帶她們走就是了,剩下的,就認命了。”


    崔英想起婉兒的話,總是悶悶不樂,“衝冠一怒為紅顏”,婉兒她們算不得自己紅顏,更像女伴,按照江湖規矩,該兩肋插刀挺身而出的,可她沒有。


    她不怕那些個城主府客卿,她怕城主府去師父那兒告狀。


    較真回想一下,好像又不是怕那些,以前不是經常闖禍嗎?現在怎麽不敢了?


    是因為婉兒不是自己的紅顏知己?


    是因為嫌棄她?


    好像是,又好像都不是。


    越想越亂,以後幾天,再沒去過兆安城。


    晃眼來到小寒時節,陳景照舊養劍,手上真氣撫過劍身,朦朧之中感受劍身與往不同,說不清道不楚,劍身似乎變成身體一部分,與他貌合神離之感,近在眼前又無法驅使,像小時候偶爾睡覺剛醒來時,腿腳發麻無法使喚,很是奇妙。


    他猜到距離劍心通明近了一步。


    午飯時,忍無可忍的陳景踹醒了崔英,師父不說就沒一點兒自覺,都敢睡到晌午,太懶了。


    聽到要吃飯,少女才打起精神,去水渠裏一個猛子紮下去,仰頭胡亂擦幾下臉,小跑到桌子旁,坐下就等開飯。


    陳景鄙視她一眼,崔英扮作睜眼瞎,不理會他,吃飯是大事,其餘皆是小節。


    少年少女低頭扒飯,沒能注意到長輩的心思不在此處。


    陳景等到抬頭夾菜時才看到,孟恓也過來了。


    陳景問道:“孟叔,要不要給你添雙碗筷?”


    孟恓點頭,讓他幫著去拿,自己找了個凳子先行坐下。


    穆鴻風開口道:“有些蟲子。”


    董川海不以為意,“都是一些小臭蟲,抬抬手的事。”


    孟恓問:“有無可能是衝著我們來的?”


    穆鴻風試著掐指推衍一番,搖頭道:“應該不是,世代仇怨罷了。”


    陳景把碗筷遞給孟恓,剛剛師父的話他也聽到了,“師父,什麽仇怨?誰家的愁怨?”


    穆鴻風眼神和兩個老友交流一番,這才說道:“可行。”


    陳景眼眸左右橫擺兩下,疑惑道:“師父?”


    董川海笑道:“就當家門口闖蕩江湖了。”


    孟恓見事情已定,端碗吃起飯來,見崔英和他搶菜,一巴掌拍她腦袋上,就知道吃的憨貨,什麽事都不理會。


    陳景雲裏霧裏摸不著頭腦。


    穆鴻風敲敲碗沿,少年少女知道師父要講話了,放下筷子準備聽訓。


    “這幾天就別想出門了,在家好好打坐。尤其是崔丫,再亂跑出去,打斷你的腿!”


    崔英聽到後苦著臉,還沒抱怨,看到孟恓又去夾她喜歡吃的菜,立馬端起碗筷就去搶。


    陳景對此沒什麽抵觸,剛才的事情他想不明白,也就不多想了。


    晚上時候,穆鴻風果然守在一邊了,這讓崔英徹底死心了。


    渾身扭捏的打坐,穆鴻風給她兩巴掌,假模假樣打坐實則打瞌睡,人又給她兩巴掌,敢撒潑叫屈,再給兩巴掌,徹底將她打蔫,這才安心靜坐。


    自從記下納氣之法後,崔英這算是頭一次正經打坐,穆鴻風對於她的懈怠看在眼中,有刻意放縱的意思在其中,順著崔英本心半真半假半推半就,本著迷惑陳景的意圖,真要被這個心細的少年發現一些端倪,不太好解釋,不方便自圓其說。


    他們這個年紀,爭強好勝人皆有之,可一旦發現自不如人,且毫無希望追趕上去,伴隨而來的就是心如死灰。


    若是遠在天邊的陌生人也罷,今生今世都不一定能相識相見。近在眼前的熟人卻是截然不同,那份自卑很可能伴隨終生。


    陳景分出心神吸納靈氣,餘下心神操控體內靈氣流轉周天,過經脈後似一道暖流淌過,惠及周身,連帶外在麵龐隱約紅潤。


    靈氣如潮水,前麵大頭浪潮帶領,後麵餘水跟隨,慢慢按照周天軌跡運行。


    師父說過,到了高深修為,真氣運轉牽一而發全身,可以一去千萬裏,與現在相比一個天一個地,陳景無法想象那是何等景象。


    董川海也曾經說過,每一重境界都有大風光,許多修士窮其一生都是為了追求更高,年幼的少年隻知道肯定是變厲害了,至於多厲害,那就猜不出來,畢竟他也隻是被師父帶著一起傲遊虛空,厲害是厲害,可好像也就那樣。


    少年自身靈氣巡遊一周天後,心神鬆散一下,把所有心力用在吸納靈氣上,等上良久後,繼續牽引靈氣遊走周天,這是少年自己想出的法子,師父應該是知道的,既然師父沒有多說,這法子應該妥當。


    如此循環兩個周天,再想要進行第三個循環時,陳景麵容抽動兩下,便放棄了,看樣子強行運轉的話,很可能半途而廢,也並非什麽大麻煩,純粹隻是少年心理作崇,想一鼓作氣完整一個循環下來,其實前幾天才能完整循環兩個周天,如今就想更進一步,還是心急了些。


    睜開雙眼後舒展一下手腳,渾身有些暖洋洋的,這大概就是靈氣流轉的效用吧,以後的話,是不是會無視天氣冷暖呢?


    沒能看到師父的身影,應該是已經離開了,看向崔英那邊,陳景連連稱奇,居然沒有睡著還在打坐。


    也就師父他們能治崔妞了,反正他是有心無力,不過也得虧有師父在,不然就憑崔妞愛玩的心性,修為多半要荒廢了。


    沒去打擾難得靜心打坐的少女,陳景把窗戶放下打算睡覺了,湊近窗戶時皺了皺眉,有些怪異道:“什麽味道?”


    再次嗅了嗅鼻子,不確定道:“血腥氣?誰家大晚上宰殺家畜?”


    落窗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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