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午後,口渴厲害的崔英終於不再賴床,吸溜兩下口水潤喉,自言自語道:“第一個做出酒這玩意兒的家夥,是想幹啥,做毒藥麽?”


    昨晚有些放浪形骸,有些懊悔沒把小景拉出來,也好替自己分擔一部分酒水,雖說一對三還是贏了場麵,可就是沒那麽體麵,得虧沒吐出來,英雄好漢醉酒還吐了?太掉身價。


    抓起茶壺搖晃一下,空空如也,帶著一身酒氣晃進小景房間,抄起茶壺就喝,直到把茶壺根兒溜盡了才算完。


    看她喝完,陳景說道:“待會兒與我一道四處逛逛,準備妥當了就盡快啟程。”


    終於舒坦的崔英也有了精神,應和道:“好說。”


    陳景又說道:“買多了,你就自己背。”


    就猜到他會如此,崔英不樂意也無可奈何,撅嘴說:“我背就我背。到我包袱裏麵東西,不給你吃用,氣死你。”


    陳景不和她拌嘴,心中盤算大致路程,用需多少,他可不想行至半路就要四處打尋野味。雖說江湖中人難免會有落魄光景,有些江湖人也樂在其中,可早做打算還是好過不知何時才能有的柳暗花明。


    陳景背上那隻竹笈,崔英作跟屁蟲出門。


    果然是大肆采買。


    看到這個,問她,買。


    遇見這個,還是買!


    背後竹笈很快盛裝不下,高過頭頂,還是不能讓她收心。


    最後看在眼裏的陳景不再四處兜轉,去了米糧店買了些主糧提在手裏,和崔英一起打道回府。


    至於幹糧幹菜,陳景打算去客棧,和那個掌櫃打個商量,看看他家後廚能否代勞,收錢也成,他自己的手藝不是麵麵俱到。


    回了客棧,掌櫃好說話,幫著江湖旅人解決了麻煩,陳景感激兩句後回到樓上,崔英已經開始搗拾自己包袱,看樣子能裝的下一時興起買來的好奇吃食。


    陳景不再管她後事如何,怪形怪樣是肯定的,誰背後背個小山一樣的包袱都會引來路人注目,崔英也習慣如此,還引以為榮,不過按她那個胃口,估計沒個幾天,背後小山就會塌陷。


    崔英粗略整理一番,把包袱係在身上打個結,炫耀似的招呼陳景一聲,“咋樣?咱這就齊全了。”


    看她背後傘蓋大的包袱,陳景笑道:“你用布蒙住口鼻,就像極了夜晚滿載而歸的賊偷。”


    聽到他這麽說,崔英挪步到銅鏡前,左瞅右看,還拿手臂遮住半張臉,嘎嘎笑道:“還真挺像。”


    臨近黃昏,距離戌時還有幾刻鍾,白夫人兩夫婦攜手走出舫船,乘坐自家香車趕往中間河段。


    在一些不知情人眼中,白夫人和他那個夫君在臨月灣屬於奇葩存在,不在任何舫船勢力中,獨門獨戶四處遊走,偏偏還能做的風生水起,也從未聽聞有哪一方勢力刁難過他們。


    其實剛來此地時,蓄意作對為難的何其多,都是被那位知府無形中剝離化解,久而久之,各方勢力也懂得了輕重,刀鋒歸鞘,相敬如賓。


    她本是鋪張揚厲之人,隻是此地有些年久規矩,讓想融入生根的她不得不如此行事。


    臂如河灣整段河岸不過三四裏,個把時辰就能走完,在河灣小有名氣後,出門在外動輒乘坐這駕香車,才能顯現出貴氣,給外邊客人看,也是給河灣同行看。


    一路小有顛簸,心中默數幾次後,香車緩緩臨岸停下,沿岸已經備好小舟,昨日已經告知月華樓那邊,接送不用麻煩,全靠自家馬夫一人操持,兩邊已經算是熟識,些許小事全隨她意。


    看到那對夫婦上了渡船,遠處有意監視的薑瀟鬆了口氣,轉身回了府衙,向知府稟報了此事。


    有些心緒不寧的李知府唏噓一聲,總該有個了結,“叮囑他們,今晚別打迷糊,事情過後,本府定有賞賜。你且下去繼續盯著。”


    薑瀟拱手稱是,轉身退下。


    走到外麵大致看到,那艘小舟渡船幾近靠近月華樓,該來還是來,左右躲不過。


    今晚這事兒,知府逼著眾人,“鐵飯碗”砸“銅飯碗”,裏外都是損失,鬧不好還會兩個飯碗都沒了。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了不得啊!”薑瀟感歎一句,還是去給衙役兄弟們傳令,今晚真得賣命行事,明日如何是明日,過一天算一天吧。


    客棧還在整理竹笈行囊的陳景看一眼窗外,對旁邊崔英說道:“不是說戌時嗎?我看天色還算早,走過去也不費多長工夫,這麽快就來了。”


    癱坐木椅的崔英聽到後,起身看向窗外,客棧對麵河岸邊有一駕馬車,裘恒就站立旁邊,到底比不得他大哥,麵皮薄上許多,不敢直接堵在客棧門口。


    崔英樂嗬道:“主家親自接送才顯莊重。這三位夠兄弟,夠義氣,夠排場。”


    陳景心裏琢磨一下,對崔英說道:“稍微收拾一下,我們就下去,人家已經處處謙遜,不能再讓人苦等。”


    崔英捋一捋頭發,問道:“我尋思,要不要把虎皮護腰給圍上,更有江湖大俠風采。”


    陳景譏笑一句,“你扛一整條野豬腿更合適。”


    月華樓內,裘塵點起香爐,湊前聞聞,就品出一個字兒,貴。


    該花的錢都花了,這種地兒的人和物都講究一個“色香味”俱全,些許鋪張浪費懶的計較,有些肉疼是肯定的,可若辦成了事情,那就千值萬值。


    “情花似景滿畫樓,金珠玉粒噎滿喉。不信你不著道。”


    裘塵看著空蕩蕩的舫船樓閣,抬抬眉毛,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曲藝雜耍什麽時候送過來,雖說不用花錢,可別太差了,高人麵前丟人現眼,我這商賈嘴臉都遭不住。”


    “大哥,白夫人來了。”裘域在外邊喊道。


    今晚的重頭戲來了,必須接應寒暄一下,裘塵匆匆走到外麵,看到打頭女子,矜持道:“勞煩夫人過來一趟,我這裏先行謝過了。今晚賓客貴不可言,夫人需拿出十二分力氣,壓袖之資自然也是厚重許多。”


    白夫人施個萬福,“分內之事。既然老爺發話,自無不可。”


    本就豐韻身段更加呼之欲出,一旁裘域,腦袋不動,眼珠動,狠狠刮了幾眼。


    裘塵湊近幾分,小聲問道:“不知其她姑娘,何時登船,我好彩排一番,迎接貴客。”


    白夫人聽後茫然不解,旁邊夫君替她解圍,“我夫人素來獨行獨往,不與其他舫船糾葛往來,這個確實不知,還望見諒。”


    裘塵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不是一隊人馬,喚二弟引這對夫婦進去歇息,他自己在船頭等等看,萬事俱備,隻欠美色。


    船頭還剩兩人,裘塵和那個船夫大眼瞪小眼,恍然大悟的裘塵去袖子裏掏錢,那個船夫擺手,“我是伺候白夫人的仆役,不用老爺費心掏錢。我就在這兒等夫人出來,也算歇歇腳。”


    既然沒個外人,裘塵懶得裝大爺,給個賞錢的心思也沒了,走到船欄處眺望,看有無往這邊來的船隻,看似悠閑,心底還是有些小急,貴客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到了,咋個姑娘們還沒來啊?


    上了二樓,裘域給夫婦二人找了一間玲瓏閨閣,用以換衣補妝。


    夫婦二人謝過主家後,推門而入,對這裏熟識許多的白夫人隻是掃了一眼,還真是那位知府老爺的做派,看似樸素無奇,內裏木料耐腐經用,金銀飾品能少則少,卻都是點睛之筆。


    那位知府深諳財不外露的道理,在豪商貴門遍地走的臨月灣,不敢行胡作非為之事。


    梳妝台對麵有一三層落兵台,最上層擱置一把帶鞘長刀,無刀彩刀穗,刀鞘亦無雕紋,隻鑲有一塊白玉,與其他擺設一樣,平平無奇。


    女子走到梳妝台前坐下,對男子說道:“還有空閑,夫君幫我畫眉點唇,如何?”


    男子放下鏡匣,鬱鬱寡歡道:“每次夫人盛裝完畢,給別的男人看了去,我都心痛不已。”


    “在煙花之地待了這麽幾年,還沒習慣?”


    “隻等有朝一日,你我遠走高飛。”


    “是極。夫君隻需多忍耐一些時日,天高地闊,總有你我歸屬之地。”


    兩人相對而坐,男子拿出纖細眉筆,輕抬女子下顎,開始動手描畫。


    心弦撥動,往事回想。


    男子畫眉四平八穩,深淺不一依舊能一筆帶過,畫完一邊眉毛後端詳片刻,點頭道:“還是一如既往的熟練。”


    女子心思已經不在眉目上,扭頭看了下落兵台上那把刀。


    男子用手輕捏她的下顎扳回,“非常時刻,不可輕舉妄動。”


    女子輕輕一笑,言聽計從。


    心弦糾纏,風雨欲來。


    眉頭急皺,壞了眉型。


    男子瞬間亂了手腳,“夫人,你這是……”


    白夫人臉色大變,走到落兵台前,無甚新奇就是最大驚奇,手指微顫,隔空拂過刀身,幾年前就領教了闊刀鈍鋒,以為這輩子都不敢忘了那刀、那人,如今才不過幾年,竟然要深挖記憶才能想起。


    抓起刀柄,試著抬起,如今功力高出往日不少,對付這刀還是頗費力氣,硬拔刀出鞘,露出一截窄刃,與記憶中不符,萬幸至極,可心中埋藏多年的慌亂一時半會壓製不住。


    男子看她慌亂作為,忍不住道:“夫人,出了何事?”


    防微杜漸,白夫人拉著他向屋外走去,開口道:“我會和知府告罪一聲,就說今日身子忽然有恙,不適宜再登台獻舞。”


    男子從無見過她如此慌亂,連那位知府的意思都要違逆,“夫人,你究竟是怎麽了?”


    “別多問,回去再說。”白夫人掐一把腿肉,好讓自己平靜下來。


    未等開門,有人一腳洞穿而入。


    眼疾手快的男子伸出雙臂擋在前麵,可惜力有不逮,一男一女都被踢飛了出去。


    “走?”


    來人一腳踏入房間。


    “走的了嗎?”


    白夫人翻身而起,扶著手臂酸麻的夫君站立,那一腳勢大如錘,若不是阻擋一下,可能就要昏死過去了。


    瞅著那個疤臉虯髯大漢,白夫人聲嘶力竭道:“秦飛華,果然是你!”


    秦飛華無動於衷道:“才幾年沒見,你們夫婦大變樣,讓我好找,看來是得了什麽機緣。”


    伸出一手,“借來一觀。”


    雙臂酸麻的白淨男子厲聲道:“秦飛華,你在江湖中也算是宗師人物了,如何撇得下臉麵,一而再,再而三的脅迫我們夫婦。”


    秦飛華嗤笑一聲,指著兩人道:“怎麽,比不過我的名望,就以為自己是個尋常夫婦,你倆當年犯下的事,可比我齷齪多了。”


    白夫人恨聲道:“你明知道我倆是打家劫舍,扶危濟困,好些地方百姓都為之叫好,你一介宗師偏偏替那些為富不仁的家夥出頭,還不是私心作祟,隻為求財。”


    疤臉男人佯裝傾聽,嘖嘖道:“還是那套說辭,無甚新奇。既然這樣,我也把當年的話,原封不動再說一遍。”


    伸手一招,落兵台之上,連刀帶鞘歸至正位,被他抓於手中。


    “國法治不了你們罪行,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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