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駕香車路過,馬蹄節拍踢踏,慢悠悠越過陳景,車馬過去片刻,頓時慢上幾分,似乎有意為之。


    陳景瞥去一眼,不以為意,腳下依舊健步如飛。


    “公子可是急著趕路?”


    陳景剛好與馬車並行時,一道嫵媚女子聲從車廂內傳出。


    馬車窗口掀開一角,露出女子麵容,是一位妝容精致的美婦人。


    陳景幾乎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道:“謝過夫人好意,在下力氣還是有的,即便一天來回徒步幾十裏,不敢勞煩夫人。”


    說完便走。


    婦人讓馬夫趕上去,湊到窗口再次開口道:“總歸是省些力氣,公子若為避嫌,大可不必如此,車廂還蠻寬敞,即便是兩人,也絕不會生出擁擠。”


    陳景剛才已經看過車廂大小,婦人說的話不假,人擠人不至於,就怕有心對無意,進了車廂就是束手待斃的局麵,不想擠也得擠。


    陳景目不斜視道:“夫人自行離開便是,在下前去找人,就在不遠處,一炷香工夫就能到。”


    婦人仔仔細打量男子側臉,越看越中意,雙手拍合,沉吟片刻後開口道:“公子可有婚配?若是沒有,我家妹妹也到了訂婚出嫁的年紀,模樣也算周正,琴棋書畫略有精通,女紅繡帕是把好手,若是公子不嫌棄,可否留個信箋,他日也好熟悉一番。”


    陳景腳步緩和幾下,換成崔妞過來,婦人的話能把她樂傻,他自己心中不喜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直截了當道:“夫人好意心領,隻是在下已經有了婚約。”


    扭頭看去車廂,補說道:“童養媳。”


    婦人手執白帕,輕輕一笑,“童養媳也是可以退的,若是公子有意入贅我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咱家家境殷實,既是悔婚,給那位姑娘家裏一些遣散費,了不起多給些就是了,不怕她家裏不同意。”


    陳景繃著臉搖頭道:“雖說未過門的媳婦小了在下二十來歲,但我二人情比金堅,絕不是金銀阿堵物所能比的。”


    夫人看著男子側臉,臉上媚笑變成不可置信,猛地拉上車廂窗簾,怒罵一句“畜生”,馬車跑的飛快,片刻工夫就把男子甩遠。


    陳景也算“平白無故”挨了一次罵,年幼剛讀書的時候,看書上所寫,被先生講解熏陶,總讓他覺得撒謊騙人最不應該,不實誠,不老實,配不上“好孩子”的名頭。


    隻是後來,以身作則的師父也有騙他們兩個小人的時候,他總覺得哪裏不對,說不上來,稀裏糊塗跟著一起扯謊,多年後再看,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尤其是騙笨呼呼的崔妞,這些年下來,早就不清楚騙多少次了,當天打鬧,隔天和好,好兄弟依舊。


    長大之後,又去兆安城裏晃蕩,裏麵尤其混幫派的,喝醉後吹牛打屁,就沒幾句實話,也不是如何惹外人反感,那夥吹牛皮的樂在其中,也不在乎外人揶揄目光。


    年長之後得陳景不再事事麻煩師父,試圖自己去找尋世間道理。


    不害人,不牟利的前提下,扯謊吹牛,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他曉得這種個人見解不是鞭辟入裏一針見血,但能暫時開解自己心中疑惑,這便足夠了。


    陳景想著事情,眼前景物刹那消失,回望四周,一片漆黑,隻餘腳下幾尺光明。


    前一刻鍾的道路、山體以及路人全都消失,路上買賣呦嗬聲也一同不見。


    心弦驟然繃緊,這是幻陣?


    何人所為?剛才那個婦人?


    陳景心思急轉,既然能悄無聲息的讓自己踏進幻陣,不是多人協作,就是一位修道有成的高人了,不管是哪種,此時此刻,陷入單打獨鬥的局麵,於他太過不利。


    有流水聲傳來,陳景順著聲音望去,他記得是磅石峽河道位置,猶豫片刻,打算走過去探尋究竟。


    沒等他走去河岸邊,一道“溫順”巨浪,蘊含濃密靈氣湧出河麵,轉瞬之間幻化成一道幾丈高的人形。


    河神?


    陳景看到這一幕有所領悟,這位該是始作俑者。


    河岸兩側都是河神神域,足以讓一個低階修士神不知鬼不覺陷入此種地步。


    但讓陳景苦思冥想的是,河神為何如此?


    陳景想到前邊那位婦人,應該不會是想交好自己吧?


    隨後陳景沉思片刻,冷不丁打個哆嗦,該不會那位婦人就是河神化身吧?


    那玩笑就開大了,比起師父不遑多讓。


    想不通歸想不通,陳景拱手道:“見過河神。”


    河水流轉,靈氣凝結,那道人形的輪廓終於完整許多,偏離人像,多於神像。


    陳景曉得神像並非活物,可神像所內裏的象征,河神,尤其身處神域當中,占去天時地利人和,絕不是尋常修士所能媲美。


    “你二人日後再不可去任一寺廟,做祈神之舉。”


    陳景怔住片刻,開口詢問道:“可是曲梁河河神?”


    “正是。”


    原以為是磅石峽河神,不想來的曲梁河河神,趕忙問道:“我二人可有冒犯河神的地方?”


    河浪濤濤,河水中泛有靈光,此刻以神像為中心,天地間隻有這一處光明。


    “既為神使,再去寺廟祈神,倒行逆施。


    你二人有神通護佑無礙,寺廟同道卻會折損香火,尊卑有別,天條鐵律,古早有之,不可逾越。”


    陳景大為疑惑,拱手道:“‘神使’一說,河神可能為我解惑?”


    神像霎時化作流水歸入曲梁河中,留給陳景心田一句話,“記住,不要再有任何祈神舉動,本末倒置而不自知,隻可一,不可二。”


    驀地,天光大亮,陳景掃視左右,竟不是原來的地方,看一眼前邊,已經離銀墜橋不遠了,興許是路上行人不多的緣故,沒人察覺到他的突然出現。


    “神使是個什麽東西?”


    陳景翻索過往,聞所未聞,不曉得那位河神為何故弄玄虛,也不知道崔妞那邊有沒有遇到河神。


    若沒有,給崔妞說了去,估計會讓她生出胡說八道,就她那個腦子,說不定日後存了驗證的想法,專門跑一趟寺廟試試,得親眼目睹寺廟倒黴她才肯信。


    遠遠看到坐在路邊的崔妞,陳景走過去拍她一下肩膀。


    看到她鼻孔塞的布條,陳景臉色立即冷了下來,“打架了?”


    “怎麽可能?”崔英指著鼻子道:“全是誤會一場。”


    陳景不屑道:“哦,說來聽聽。”


    崔英搭住他的肩膀,指了指銀墜橋那邊,“這邊別的不說,就美人兒多,這時候還有不怕冷的,穿著夏裙在閑逛。


    我剛才去了橋上,看美人太過入迷,跟著一路走,美人停,我就停,美兒走,我跟著走,美人賞景,在我眼中就是一道風景。


    唉,好巧不巧的,就吹來一股怪風,更巧的是,這怪風把美人的裙擺給吹起來,好家夥,美人外表端莊,裏麵卻狂野,我離著近,看得清楚,又是容易上火的年紀,頓時鼻血上頭,就此糟糕。”


    陳景皺著眉頭,看她鼻梁紅腫道:“不管真假,編的還挺像那麽回事的,你這個鼻梁怎麽回事,別告訴我在這裏隨便找一個弱女子就是江湖高手。”


    崔英說道:“我看美人裙擺掀起來了,就去幫她拉下來,然後被一個男的用鐵傘敲了幾下,正中鼻梁。”


    “是哪位英雄好漢,我好過去道謝一番。”


    “這個可能有點兒難度,那個好漢估計是那位美人的夫君。”


    陳景對於這家夥的厚臉皮絲毫沒辦法,“人家夫婦出遊踏青,你一個外人不知好歹跟著做甚?還上去幫忙,夫妻閨房事,你覺得你一個外人上去合適嗎?”


    崔英嘿的一聲,狡黠一笑道:“興許,可能,大概,他們就好這一口,也說不定。”


    陳景不想再聽下去,抓著她就走,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機緣難遇碰見河神仙靈,卻給自己留下大大疑問,再加上崔妞一如既往的不靠譜,處處惹是生非。


    隻是路過此地而已,大事小事,盡是麻煩。走,趕緊走,走晚了,天曉得會不會有莫名其妙的麻煩事掉下來。


    陳景給崔英說了遇見河神的事情,果然不出所料,崔英撇撇嘴,騙孩子呢?咱都快奔二旬老漢的年紀了,還玩這一套,不合適,也不好笑了。


    說話都說不全,小景功力不夠啊,比起自己這個宗師,差的太遠了,臂如先前那會兒,自己隨便扯幾句,鼻子帶來的疑惑就解決了。


    這就叫高手,不是一個段位,一個山腳,一個山頂,差距大了去。


    走到真源橋那邊,遠遠看到河神廟大門緊閉,崔妞終於將信將疑,古靈精怪道:“要不,咱倆進去看看?我是說翻牆進去,不告而入的那種。”


    陳景沒那種不走尋常路的想法,河神找他容易,可去找河神說上幾句話,恐怕太難,那位曲梁河河神惜字如金,顯然不是個好說話的,幹脆拉著崔妞離開,“走吧,別添亂了,不論真假如何,日後總歸有法子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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