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佘山郡,山中一眼清泉旁


    緩慢流動的溪水輕輕拍打著岩石,日光下澈,潺潺溪流中不時可以看到幾條白魚在其中一閃而過。它們歡快地擺動著身姿,享受著早晨陽光的照耀。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盤坐在岸邊的一塊巨大鵝卵石上,手扶一根長棍,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水中。他幹淨純真的臉龐此刻充斥著緊張和躍躍欲試,就像是初次獨自狩獵的幼狼正在觀察獵物,尋覓著最佳的撲咬時機。


    仔細一看,那似乎不是棍子,而是一根粗製濫造的釣魚竿。幾根臨時取來的蛛絲和野草,加上從家裏順手摸出來的一根長棍,少年就組裝了一副漁具出來。隨手逮來幾隻小蟲,他便迫不及待地開始了垂釣。


    突然,紋絲不動的木棍輕輕晃動了一下,幾乎很難察覺。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木棍,猛地一拽。伴隨著他驚喜的歡呼聲,一條三兩大小的小白魚飛出水麵,砸在了石頭上。


    少年小心地捧起那條還在掙紮的白魚,輕輕撫摸著它身上的細鱗,喃喃道:“我不吃你,走吧。”言罷,他隨手一甩,將那白魚又扔回了溪水當中。


    突然,一股強大的威壓在空中出現,猛地落在了少年身後。他麵色一僵,訕訕地收回高舉的雙臂,乖乖地轉過頭,不敢和身後那抹倩影對視。


    “姐......”少年可憐兮兮地喊道,盡可能地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站在他身後的身著素裙的秀麗女子微微蹙眉,最終隻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伸手敲了他的腦袋一下,沒好氣道:“就知道你不會好好跟著梁叔去參加選撥,不老實趕路,卻跑來這兒釣魚。弟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讓我們省點心了才是。”


    “啊,但這裏的魚兒很多欸......”少年捂著頭,看著姐姐不是很和善的表情,識趣地轉移了話題,試探問道:“姐,現在用跑的也趕不上辰時的選拔儀式了,要不......我過五年再來?”


    “想得美。我載你一程,最後那點距離你自己跑著過去,也好避避嫌,省著別人說閑話。”女子上前兩步,一把把親弟弟夾在腋下,心中默念禦風訣,而後騰空而起,直直飛向這座山的另一麵。佘山其實並不高,最多百丈,縱橫也不過十幾裏,轉瞬間就能翻過。


    “欸,欸!我的魚竿,我的魚竿!”被挾持的少年望著逐漸變小直至消失的小泉,心中悲痛不已。聞言,女子的耐心見了底,額頭青筋暴起。


    “零淩,給我認真點!”女子低聲怒吼道,姣好的容顏也被自家傻不愣登的幼弟氣得微微抽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家子修士,各個都有出息,卻出了這麽個傻裏傻氣的三弟。


    好在今天是紫陽宗五年一度的擇徒選拔,終於可以把這臭弟弟抓進山門,讓別的同門師兄弟不省心去了。女子想到這裏,心情終於轉好了一些。名為零淩的少年則賭氣地環抱雙臂,眼神幽怨,一副被登徒子欺辱了的良家少女模樣。


    ......


    零淩,東海本地人,零家三個孩子中排行老三。零父和零母早年也曾拜入名門,但零父因意外留了隱疾,終身修為無法再進一步。於是,他中年攜夫人脫離師門,加入五域商行,脫修為商。造化弄人,他竟在機緣巧合下發了財,成為十裏八鄉首屈一指的富豪。又因為零父為人樂善好施,時不時無償接濟鄰裏,一來二去,本地人都知道了佘山郡這一帶有了個活菩薩零家。


    零父和夫人雖然此生再無緣修行之途,但還是盼著自己家的三個孩子能完成他們的夙願。大女兒很爭氣,在東海學院以當年成績第一的身份畢業,現為炎朝翰林院學士;二女兒則在修行一途上極有天賦,年紀輕輕就修到了合體境界,在東海名門紫陽宗擔任長老職務。


    本來,一家子肯定都會有光明的未來,但可能是不好好做避孕措施導致觸怒了天意,三弟的出生給這個陽光美滿的家庭蒙上了一層陰影。


    自降世以來,熊孩子零家三少就整了不少狠活。還是個垂髫小兒的時候,就偷偷往老師桌子裏放羊糞球,在自己被抽個半死的同時被開除出了學堂;十一二歲時,別的小孩都在向往修仙脫凡、尋覓長生的時候,他卻提前過上了老人的生活,每天就抱著魚竿蹲坐在池塘旁邊,等待著有魚咬他那並沒有掛餌食的魚鉤......


    這麽多年了,父母想盡辦法讓零淩做點正事,但每次嚐試的結果無一例外,隻有失敗。最後在零父的強行要求下,他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了參加紫陽宗新徒選拔。然而,即使是在選拔的當天,零淩也不忘釣魚大計,趁陪行管家梁叔不注意,一溜煙跑沒影了。要不是二姐留了一個心眼,特地在選拔開始前趕來看了幾眼,不然還真讓他給逃了。


    在空中,零淩望著下方縮小的民房和田野,滿臉的不服氣。二姐看他這副焉了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麽就這麽討厭修行呢?”


    “修行哪有釣魚有意思,打打殺殺的,一點都不清靜。”零淩撇著嘴,隨口答道。二姐忍不住了,又敲了他一下,這才繼續道:“其實也不是,修行講究鍛煉己身,延年益壽,從心所欲。如果尋得長生,完成心願,即使沒有高深修為,也不枉修士們一生求道。”


    “長生有什麽好,每天過著苦兮兮的日子,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萬事皆休!”零淩振振有詞地說道,年輕的臉龐透露出一股滄桑的氣質。二姐瞪了他一眼,威脅道:“要是再說這喪氣話,我立馬讓你萬事皆休。”


    “哦,那不說了。對了,姐,你難道篤定我一定會被選上嗎?你看我這小胳膊小腿,怎麽都不是修行的料子啊。”零淩立刻乖巧地點了點頭,思考了片刻後提出了反問。二姐望著前方萬裏晴空,心情好了很多。


    “當然。零家人肯定都有好靈根,不修行都是浪費。”肯定完零淩的話,二姐還補充了一句:“就算出了岔子,沒有人要你,我也會把你帶到我門下,給你個掃地的位置,讓你有口飯吃。”


    “算了吧,我沒想過當養豬的——你怎麽謀殺親弟啊啊啊啊!!!!”零淩嘴賤了一句,然後發現原本夾著自己的二姐鬆開了手,急速的失重感讓他忍不住鬼哭狼嚎了起來。幾秒後,他落到了一片池塘裏,喊叫聲變成了嗆水的悶哼聲。


    “放心,我特地壓到了摔不死你的高度,多喝水,對身體好。”二姐懸在空中,望著還在水裏撲騰的弟弟冷笑道。隨即,她調整方向,加速禦風駛去。在身影完全消失前,她逐漸飄渺的傳音也進入了零淩的腦中:“待會好好表現,別丟臉,不然我揍你。”


    “二小姐一路小心!”早就在池塘邊恭候多時的梁管家對二姐的背影大聲喊道,然後趟入水中,熟練地把自家少爺拖了出來,用毛巾把他擦幹。


    零淩癱坐在地上,一邊擦著水一邊對著二姐離去的方向大聲咒罵。這時,梁管家適時提醒道:“少爺,二小姐她聽不到的。還有,我們再不走可就真遲到了......”


    “唉,我知道了,走吧。哼,以後一定要把場子找回來......”零淩從地上一躍而起,氣哼哼地跟著梁管家走回大路上。走了不到兩刻,前麵帶路的梁管家突然停住了。低頭看地的零淩反應不及,一個趔趄撞到了他的背上。


    “怎麽不走了——天哪。”零淩正想要無理取鬧時,抬頭也看見了天上的一幕,同樣愣在了原地。


    遠處,若隱若現的建築物好似立於雲上,仙氣繚繞,巍然不動。修築在山頂與山腰的建築物泛著紫色的光芒,如同宏偉巨人身上的紫晶掛墜。那肯定是法力的效果,但能做到這種效果的,無疑都是絕頂高手、修為驚人之輩。


    山腳下,無數長輩提攜自家孩子趕來參加選拔。人數之多,竟排起了長隊。那些與零淩年紀相仿的少年們神情各異,或緊張,或激動,或平淡,或躍躍欲試,各有各的精彩。當然,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全都朝氣蓬勃。


    “少爺,我們到了。您應該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光景吧?”梁管家看著零淩出神的樣子,內心有些欣慰。在零家當了幾十年管家,隻有這個孩子最讓他擔心會不會走上歪路。看到少爺神往的模樣,他覺得老爺終於可以安心了。


    “紫陽宗......一定能釣很多魚吧。”零淩喃喃道。他將眼前景象盡收眼底,牢牢銘記在心。這股從未見過的景象讓他內心某處先前十幾年沒有動靜的地方顫動了一下,他的心態突然變化了。。


    現在,修仙的在他心中的地位急速上升,轉眼間就可以和釣魚相媲美了。他的內心也躍躍欲試了起來,就像是剛剛出生的嬰兒,無師自通地就會大聲哭泣一樣。


    未來會很精彩啊。十六歲的零淩站在紫陽宗前的土地上,內心感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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