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說的倒也沒錯,可又由誰來牽這個頭呢?”有人詢問出聲道,畢竟這不是一個小事情,其中還要擔著天大的風險和幹係。


    “依晚輩來看,不若由在上京城中的兩位堂兄牽頭聯絡,沒有記錯的話,兩位兄長如今就在朝堂為官。”


    “一人乃國子監祭酒,另一人乃戶部侍郎,都是官職極為顯赫,清貴之人,若是打著他們的名頭去與各家商談,想來也會容易許多。”


    有人出聲問道,諸如自己這類人皆是在地方上賣力經營,或為地方官吏,或為低賤商賈,隻有他嫡係一脈,傾全族之力為他們鋪墊,供他們入朝為官,這才得以步步高升,總不能便宜都讓他們占了,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事都是自己等人來做。


    “不知,伯父意下如何?”


    那人繼續問道,


    語氣中也難免帶著幾分怨氣。


    “你說的是博兒和學兒?”


    謝恒安聞聲皺眉道,說著說著語調也不由得冷了幾分,要知道當初謝文淵勾結封疆大吏的時候。


    便有人提出讓在那戶部當差的二兒子謝文學一同參與進來,隻是自己沒同意罷了,還刻意讓他們離得遠著,莫要參合,沒想到如今又有人打起了他們的主意。


    “閉嘴!”


    “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還沒等謝恒安開口,一輩分極高兩鬢斑白的族老便杵著拐杖對那人高聲訓斥起來。


    “晚輩也是為了……”


    “嘭……”


    那人話還沒說完,


    一拐杖便打了下來,


    “跪下!”


    “你在說半句話,老頭子我非撕爛你的嘴不可!”那白發蒼蒼的老者眼神狠厲道,後者硬扛了一拐杖被打的暈頭轉向,額頭破開有鮮血流出,可還是硬著頭皮跪倒在地,不敢有半分質疑。


    “為何我謝家曆經數朝榮辱,依舊能在朝堂和地方都能屹立不倒,不論各種危局之下都沒有斷了根基?”


    “那便是一直依照著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不論是何種危局,也隻能分頭下注,如今,又如何能夠把所有的籌碼都壓上去?”


    “要知道雞蛋尚且不能放到一個藍子裏,在國子監的博兒,和在戶部為官的學兒,便是我謝家放在另外一個籃子裏的雞蛋,此事絕對不能讓他們兩個參合進來。”


    “爾等,也莫要覺得吃虧,”


    “何為宗族?”


    “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現在收起你們那些小心思,一切都要以家族利益為重,若是有人在不聽勸,老頭子我非要召開宗族大會,將爾等移出族譜!”


    這老者雖說平日極少參合家中之事,可輩份在那,如今開口更是有理有據倒是無人膽敢反駁。


    “恒安,你隻管放手去布置安排,隻要是為了我謝家大局,老頭子給你撐腰,老頭子我倒要看看那個人有膽子不服?”


    “如此,便謝過大伯了!”


    謝恒安聞聲心神大定,有了這老家夥支持做起事情也從容許多,當即便與眾人細談起牽頭聯合的章程來。


    “如此,便依照這個章程來吧。”


    “諸位可有異議?”


    直至三更天,才談完所有的章程,


    謝恒安望著底下眾人詢問出聲道。


    “家主拍板便是!”


    “隻是從何日開始?”


    “嗯,今日天色已晚,那便明日吧。”


    “明日午時,你們各個分支都派出一個合適人,前去聯絡各家,盡早把今夜談好的事情,落到實處,莫要讓那賊子猖狂太久!”


    “都去歇息吧,養足精力。”說罷,謝恒安也不停留徑直往謝文淵的靈堂處走去。


    “你且去帶著孫兒去睡會。”


    “老夫在這守著。”


    謝恒安目光從跪坐在靈堂前的自家孫兒身上移開落到自家兒媳身上沉聲道。


    “公公,我……”


    “那賊子心狠手辣……”


    “我孤兒寡母實在……”


    那婦人見著家主收斂起了之前的強硬態度,反倒是裝起了可憐,說著說著眼角有淚滴滑落,看那模樣傷心欲絕。


    “你且安心在我謝家待著,那賊子便在是狠戾,在清河郡這一畝三分地上,也奈何不得你們,就算是他不管不顧派大隊人馬前來斬草除根,前腳踏上清河郡的地界,後腳便會有人前來報信……”


    “你們的安危,自然無憂!”


    “至於淵兒的事,你無需多管,老夫自會替他做主,如今已經定下了章程,那賊子猖獗不了幾日了,屆時,老夫定然親自砍下他的人頭,拿來祭奠我家淵兒!”


    謝恒安望著空落落的棺槨麵色陰沉入水,胸口更是止不住的起伏,講到底謝文淵也是自己最為得意的一個兒子,高居廟堂之上,手握實權。


    不出意外,等到他從兵部尚書的位置退下來之後,這謝家的下一任家主也是他來當,可如今便是連個屍體都沒落得,如何能夠平心靜氣。


    “那便勞心了。”


    “兒媳乃是一介女流,便不再多問。”


    那婦人見目的達到,心中舒緩不少,望著跪了許久,嘴唇都已經發白的兒子,招呼著下人端來一碗米粥喂他喝下。


    此時雨勢加大,氣溫驟降,那婦人猶豫了片刻,還是帶著他去下去休息了。


    “你們也都下去吧,”


    “老夫單獨和淵兒說說話……”


    謝恒安揮了揮手,


    支退了在靈堂外伺候的一眾下人,


    “淵兒……”


    隨後神情落寞的走到那棺槨前,


    四更天,


    正值夜色最濃,加上雨水為伴,正是尋常人睡得最為深悶的時候。


    “這便是清河郡謝家嗎?”


    一頭戴鬥笠,身穿黑衣,負有一木匣的青龍,已經出現了不遠處的山丘之上,望著那偌大的府邸有些出神。


    錦衣衛落寞的這些年,莫說是要對宗族子弟,門生故吏,遍布天下的世家門閥下手,便是尋常官吏都是招惹不得,可謂是卑賤至極。


    如今確是受命前來,屠了整個宗族,要知道即便是大離王朝開國之時,也隻是傾力打壓,剪除門閥勢力,可也從未說是要輕易覆滅過。


    今日之舉,算得上是頭一遭了。


    “青龍大人。”


    “這當真能成嗎?”


    一旁的碟子壓低聲音詢問道,雖說少許人手直突老巢,謝府始料不及,沒有準備,可不比上京城中,府上平日裏也住著不少死士門客,斷然不是好相與的。


    若是,稍有拖延,給到他謝家反應的時間,召集人馬,拚死一搏,便是把上京城外各州郡之地那兩三千錦衣衛一同打包丟在這,怕也是難逃一死。


    “哪裏又有成與不成之說?”


    “完成任務,”


    “便是我錦衣衛唯一使命和尊嚴。”


    青龍神情淡漠道。


    “沒了尊嚴,與死又有何區別?”


    “可是青龍大人,如今我錦衣衛已經……”


    那碟子想起那新任指揮使的所作所為下意識的挺直了脊背。


    青龍沒有回答,而是遙遙望著上京城的方向拍了拍手中的大明十四勢道“爾等,在外邊守候,若是任務完成,有少許賊子趁亂逃出,就地誅殺便是。


    “若是任務完不成,”


    “本官自會奉天成仁!”


    青龍說罷,


    便孑然一身往雨中邁步而去,


    臨了,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


    那便是,


    尊嚴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爭取的!


    眾人看著他的背影沉默良久,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冷漠,比這深秋的下的雨滴還要冷。


    或許殺人殺得太多,他身上的殺氣已經溢出,行走間,便是滂沱的雨勢都頓了頓,或許殺人不是他的選擇,卻是完成任務,達成目的的一種方式。


    離得近些,


    那偌大的府邸如同一頭隱藏在黑夜中擇人而食的巨獸,要將雨夜中那個單薄的身影吞噬,可他的步伐卻沒有半分的停留。


    因為,


    錦衣衛本就是一條有進無退的路,


    這一點,


    他比所有人都要理解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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