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午時,


    太醫院,


    “這是何處?”


    戶部侍郎謝文學嘴唇發白道。


    “謝侍郎,您醒了?”


    一年邁的太醫正親自在外邊的屋子守著煎著藥,聽到隔壁房間裏邊的動靜,立馬放下了手裏的藥材往裏屋衝去。


    “您終於醒了!”


    “若是在耽擱幾個時辰……”


    “恐怕陛下就又要親自來一趟了!”


    老太醫望著昏迷了一夜終於睜開眼睛的謝文學竟是有些老淚縱橫。


    昨日他在殿前昏厥之後,陛下親自下令,讓人將他送入了太醫院,此後,更是接連探望了數次。


    隻是可惜,每次前來人都在昏厥之中,陛下麵色也是越發的陰沉,若是在來上兩次,隻怕是自己頭頂上烏紗帽也保不住了。


    “鍾太醫?”


    “這是太醫院?”


    謝文學望著熟悉地蒼老麵容和四周的景象眉頭緊皺道:


    “本官到底是怎麽了?”


    “那賊子如今又在何處?”


    謝文學掙紮著想要起身,可身子卻莫名的有些乏力,無奈也隻得重新躺了回去。


    “謝侍郎,謝大人,我的老天爺!”


    “您就行行好,好生歇著吧,千萬莫要在亂動了。”老太醫說罷,無奈的的將他扶起半躺著靠在床上後,隨即捋起他的袖子,一絲不苟地替他把脈起來。


    “您昨日心脈起伏過大,以至於氣血攻心,便昏厥了過去,老夫已經喂您喝下了幾劑活血化瘀,疏通氣血的湯藥。”


    “想來在歇息幾日就能痊愈了……不過您還得注意……”


    鍾太醫一邊把脈一邊解釋道,真要說起來這也怪不得他,若是自己這個年歲,陡然聽到了宗族被屠的消息,驟然起伏之下怕是一命嗚呼的可能都是有的。


    “鍾太醫,那賊子現在如何?”


    謝文學置若罔聞道,宗族被屠的消息在腦海中不斷盤旋,顧不得自己的身子一把拽住後者的手急聲問道。


    “駱指揮使?”


    “他如今已經回家去了……”


    鍾太醫欲言又止道。


    “陛下就沒有問罪於他?”


    “就這麽輕飄飄的揭過去了?”


    謝文學接連詢問出聲道。


    “這……”


    鍾太醫聞聲如喉在哽,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前日跪了一夜之後,便拍拍屁股便走了,回家之後,不僅沒有半分悔改之意,還堂而皇之的開起了慶功宴。


    宴會過後,幾十兩滿載銀子的馬車,挨家挨戶的往錦衣衛那些官員的宅子裏送銀子,那動靜,那聲勢,那排場,便是自己一個躲在太醫院裏養老的老頭子都曉得了。


    “陛下怎能如此待我?”


    謝侍郎看著鍾太醫的表情哪裏還不知道駱粥仍舊是安然無恙,可憐自己這段時日東奔西跑去各家索要糧草,軍餉,就換來這麽一個結果。


    重賞?


    賞自己一座墳嗎?


    “謝侍郎,慎言!”


    鍾太醫聞聲慌忙捂住後者的嘴道。


    “本官都到了這步田地,”


    “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噗……”


    胸口起伏之下,


    一口鮮血猛然吐出。


    “本官兄長滿門被屠時,已經是萬般忍讓,如今這才過了幾日?”


    “那狗賊便屠了我清河郡的本家,你讓本官如何能忍?”


    謝文學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接連吐血,素色的被單之上滿是血漬,原本就煞白的麵色,此時更是看不清一絲血色。


    “謝大人,再等等吧……”


    “本官如何在等?”


    “是等著那賊子來砍掉本官的腦袋嗎?還是等著和本官那些被殺的親眷團聚?”


    謝文學嗤笑道。


    “謝大人,您有所不知。”


    “昨日陛下已經新定下了一個衙門,名為東緝事廠,專門監察鉗製錦衣衛的,統領之人乃是陛下往日左右的常伴曹提督。”


    “想來不日便會對錦衣衛下手了。”


    鍾太醫寬慰道。


    “如此血海深仇,本官豈能在等!”


    說罷,


    那謝文學竟是咬著牙強行挺起了身子,穿好鞋履後,硬撐著一口氣往外走去,心中確是暗自記下了東緝事廠這個衙門。


    “謝大人,你這……”


    那鍾太醫望著謝文學猙獰的麵色也是不敢多勸。


    ……


    國子監外,


    一輛馬車正疾馳著往內駛去,


    “嘭……”


    一路過的學子避之不及,被疾馳的馬車撞倒,頭破血流,哀呼不斷。


    “莫要多管閑事。”


    “你隻管駕車便是!”


    駕車的車夫慌亂的想要停下查探,便聽到車廂裏謝文學淡漠的話語,隻得硬著頭皮繼續駕車駛離。


    “車內何人?”


    “如此放肆?”


    有路過的學子扶起倒地的同窗,給他止住血後,望著那已經揚長而去的馬車義憤填膺道。


    “聽那聲音想來是戶部的謝侍郎。”


    “還是莫要得罪了。”


    有路過同窗勸慰道,國子監中不少父輩都是朝堂為官之人,自然在私底下也有過些許交集。


    “他戶部侍郎,”


    “就能在我國子監如此放肆?”


    有人憨直的學子怒問道。


    “對呀,他戶部侍郎又與我等國子監的學子又何幹係,我等坐監三年之後,不論是考核,選拔都是吏部的事情,他戶部又無權插手,我等又何必理會他的身份?”


    “走,咱們找他說理去!”


    有人出聲應和道,作為大離王朝官辦的最高學府,不少人骨子裏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傲氣的。


    “他戶部確實與你無幹。”


    “可想來祭酒還是與你等有幹的。”


    “讓爾等不能結業也廢不了多少功夫!”


    一位兩鬢斑白的教授路過時,看著越演越烈的場麵冷不丁的出聲道。


    “宋教授,您這是何意?”


    直到看到那名兩鬢斑白的老者時,


    眾人這才稍稍冷靜一些。


    可明顯眾人還是有些不服氣。


    “謝侍郎,姓謝,”


    “咱們國子監的祭酒,也姓謝。”


    老教授點到即止,說罷也不停留,捧著一卷書便徑直往授課的地方走去,到底都是一幫年輕學子,性子還是太過衝動了些,有些人哪裏是他們得罪的起的啊?


    “看樣子這性子還得在磨煉兩年。”


    “不過是稍稍有同窗鼓動幾句,就莽撞得不行,若是被有心人煽動點火,還不曉得能做出什麽樣的蠢事來。”


    老教授望著那幫仍在置氣的學子,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好在國子監的祭酒原本也是出身於世家大族,胸襟頗為寬廣,想來也不會與他們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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