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宗,據他們自己說,在人皇時代就存在了。.


    在上古時代,王是中央王朝首領的統稱,管理著周圍大量的國家和部落。


    王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擁有最強大的法力和智慧,帶領一大群「巫」,通過占星製定曆法,察地興修水利,嚐百草定藥性以臻醫學,這些人統稱為真人,所謂的上古真人!


    每一代的王,都是最強的人出任,因此,王就是最強的真人,最強的大巫,亦稱為聖人。


    當他們征服四夷,建立起一個朝代的時候,即稱皇帝。


    直到後麵,開始家天下,末代大帝不願意交出權利給臣下大巫,而是要傳給自己的兒子,可是兒子道法智慧又不一定是最高的,於是將「王」和「聖」分離,王掌王權,聖掌道術。


    星落宗的祖師爺就是人皇手下的臣工,他們本來也有機會成為人皇的,可惜後來家天下,他們這些外姓人徹底沒有了機會,不過他們一直在執行監督王,甚至廢立王的任務!


    青六娘告訴梁興揚:「我們不止可以換皇帝,還可以換朝代!」


    隨後,她列舉了曆史上某幾次王朝更迭,都是出自他們的手筆。


    梁興揚聽得感到匪夷所思,又有點心驚肉跳,先皇的死就有他們的影子,這幫家夥看先皇不中用,一同運作,跟鏡黨合作換了新帝登基。


    明王原本頗得人望,鏡黨文人掌握話語權,替他揚名,是個全國知名的賢王。


    星落宗原以為,先前的天下大亂是先皇不中用,昏庸無道,不配為人主,於是拚了極大的心血,把先皇搞死——當然也可能不是他們搞的,先皇就是體弱,但是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發現,新皇登基以後,這個國家不但沒有變好,相反還每況愈下了,簡直是一年不如一年,於是他們又動了心思。


    這一次,他們認為這個朝代已經走入了窮途末路,病入膏肓,沒法救了,單單換皇帝已經不行了,他們要換朝代!


    「難道你們要扶保白骨教?」


    那薛霦冷笑一聲:「白骨教有何德行能登大寶?顏渥丹一個小女孩子,毫無人主之象。」


    「那白骨神君呢?」


    「白骨神君已經死了……」


    雙方都猛然醒悟過來一件事:


    梁興揚想到的是,白骨神君竟然沒有跟著顏渥丹一起複活?星落宗的情報應該不會錯。


    星落宗幾人的想法是,你小子竟然不知道白骨神君沒有複活?那你跟顏渥丹的關係也沒有我們事先想到的那麽親密。


    「我們選的是連山教!」青六娘說了出來。


    「我想到了,既然不是白骨教,那就必然是連山教了。」


    梁興揚跟連山教接觸有限,先前連山教殺入中原,打到京師城外的時候,他急匆匆趕過來,卻沒有趕上,隻是從事後的戰場上來看,連山教十分凶殘,所過之處,數千裏都沒有什麽活人了,有殺死的,也有擄走的,也有擄走途中折磨死的,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你們竟然要幫助連山教入主中原,你們知道,他們奪得了天下以後,會比現在好嗎?」


    「我們不知道。」薛霦很坦白地說,「不過總得試試,實在是現在的天下太差了!人心思變,換一換,總比現在強,如果不行,可以再換嘛!」


    梁興揚覺得這並不是個很好的辦法,他沉吟著,猶豫著。


    青六娘柔聲跟他說:「天寶,你加入我們吧,你父親就是我們星落宗的成員,我們跟他都很熟的,隻要你加入我們,我們立即告訴你那鞭屍太保的下落。」


    梁興揚拿定了主意,抬起臉,目光掃過三人,緩緩搖頭:「你們既然跟我父親很


    熟,你們也知道仇人是誰,在哪,都不願意替他報仇,還當作籌碼作為交換來要挾他唯一的兒子。可見,要麽你們說跟他很熟是假的,要麽,你們對你們星落宗的成員都是這樣的冷血!」


    青六娘麵容一僵,笑不下去了,也溫柔不起來了。


    梁興揚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氣:「你們事,我不管,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吧,我不知道你們做的是對是錯,我覺得大概率是錯的,但我不會參與。我父親的仇,我自然會想辦法去報,實在報不了,那也沒辦法,你們願意告訴我,我領情,不告訴我,就算了!告辭!」


    他說完轉身往外麵走,薛霦將手一拍,厲聲說:「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梁興揚腳步不停,朗聲說:「我當然知道,既然知道了你們要改朝換代,就已經邁上了賊船,要麽加入,要麽死。不過我賭你們留不住我,我既不加入你們,我也不會死。」


    他走到樓梯口,回頭掃視三人:「你們要不要跟我賭?我賭你們不敢跟我賭!」


    說完,他幹脆利落地上樓離開。


    薛霦真的要動手,被他旁邊墨子門的藥老攔住:「不可!上次他結丹期就能大鬧京城,弄得天翻地覆,最後還完好無損。這次再鬧起來,引來官兵來圍剿,勢必要折損好些小子。」


    薛霦擔憂地說:「可他知道我們要改朝換代的事,如果他說出去……」


    「他不會的。」藥老斬釘截鐵地說,隨即揚手抓住耳根部位,撕下一片人皮麵具,現出一張英挺俊朗的臉,「我很了解他的性子,他天性好靜,不喜多事,又心慈意軟,誰的話都能聽進去……我們的話他也聽進去了,他隻是不肯加入,又不是反對,如果他真要反對,剛才就放出飛劍了。」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薛霦問。


    「按計劃辦。」


    梁興揚走在京城深夜無人的大街上,腳下踩著青石板,心情沉重,更多的是麻木。


    他感覺這個國家要完了,可是他無力改變。


    如果知道該怎麽做,然後努力去做,最後使勁全力沒有成功就還罷了。


    最可悲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去做。


    皇帝在努力地修修補補,想辦法給帝國續命,維持著繼續運轉,可很顯然,他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白骨教必須得造反,得搶糧食,不然就都得餓死,他們挖了皇室的祖墳,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雙方對上,都得拚命。


    連山教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感覺就不是善茬。


    星落宗要扶植連山教,改朝換代,目的,其實也要讓這個國家變好,隻是這個藥方有點猛。


    梁興揚不知道該幫誰,他隻能選擇誰都不幫。


    我本來就是個道士,我就該待在深山古洞裏麵修煉,***嘛要出來呢?


    我既然已經出家,就該有個出家的樣子,脫卻煩惱,靜坐蒲團,參妙悟玄,閑看黃庭一卷,任烏兔如梭,豈不美哉?


    我本無濟世之才,《道德經》《南華經》等上麵,雖然有許多聖人治國的思想,可我從來不感興趣,也參悟不透,這天下,我終究是管不得的。


    他把心胸打開,放下了始終壓在心頭的萬鈞重負,呼吸為之一暢,快步回家。


    第二天,他本來就要南下,忽然又覺得,自己既然答應幫助顏渥丹來調停,不管成功失敗,都應該回去跟人家說一聲,不然的話,顯得自己有始無終,萬一人家還在急等消息呢。


    於是,他離開京城,又飛往西北。


    重新來到陽城,梁興揚發現這裏大軍集結,不止有活人,還有許許多多的骷髏、僵屍,死去的武士,道士,他們身上有的有已


    經風臘的幹肉,大多隻剩下一副骷髏,手裏拿著棍棒刀劍,身上有的穿衣,有的著甲,每一個顱腔之內都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望著下方密密麻麻的骷髏海,除了骷髏,那些活人們也都餓得皮包骨,二十餘萬活人跟百餘萬骷髏僵屍混在一起,密密麻麻排布在天水河兩岸的平原上,從天上一眼都望不到盡頭,一時間,也分不清那些是活人,那些是死人。


    顏渥丹身上穿著祭祀長服,手裏拿著一根骷髏長柄槌杖,她這柄骷髏錘頂上有三十六個白骨骷髏頭攢成錘頭,每個骷髏都是活的,不斷扭轉,張口,眼窩裏噴出綠火,嘴巴裏噴出黑煙。


    「我們一無所有!我們唯一有的,就是這一身錚錚骨氣!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了,我們的骨氣長存,我們的精神不滅!」


    顏渥丹聲音穩穩地傳到百裏之外,回蕩在天地之間,雖然是個女孩子,卻有萬丈的梟雄之氣,她將長柄骨錘指向東方:「我們要往東方去,攻破孩兒關,殺入中原!」


    「攻破孩兒關!殺入中原!攻破孩兒關!殺入中原!」


    所有的活人都在用生命在奮力呐喊,所有的骷髏和僵屍嘴巴也不斷開合,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梁興揚在雲端看見這一幕,沒有選擇現身。


    原來,顏渥丹早就知道這次調停不會成功,是的,她知道白骨軍掘了太祖皇陵,跟朝廷已經是不共戴天之局,絕無半點和談的可能。


    她也好,皇帝也好,他們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隻有自己是個糊塗蛋,什麽都不知道,卻還什麽事都要管,結果不但鬧出烏龍,還兩頭不討好!


    他徹底心灰意冷,沒有打擾顏渥丹的戰前動員,掉頭往東南方向飛去,他生怕被人看出來尷尬,連飛劍都沒用,直接用玄穹九天遁法離開。


    他方走,下方土山上的顏渥丹也把話說完,斜著仰起頭往他消失的地方望了望,也是微微歎息。


    梁興揚一直飛到玉霄山,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門下弟子傳信,說未來若幹年之內,天心派都以修行為重,輕易不得下山,除了必須要留在外麵的,剩下的全都回山修煉。


    別人都還好,安洛羿特地從渠州趕回來見他,自從當初鳳凰城鬥法,梁興揚失蹤以後,安洛羿就沒有再跟他見過麵,一走進仙府,他就滿臉歡喜和激動:「師父!您總算回來了!」


    梁興揚也很想他:「一年多時間沒見,你這道行又精進了,不錯不錯,修到結丹期了。」


    師徒兩個說了會話,安洛羿撒嬌似地抱怨:「您不在這段時間,教內都是我一個人操持,您不知道,這教主可比當初的聖子更忙,我又沒有幾個聖母幫我,還要處置原來教主派的那些人,還有那些地方的關節也都需要打通……遇到事情了,我召喚不了您,也招不到天罡地煞星神護法,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心裏麵發慌,可還得硬撐下去。現在您總算回來了,我也可以鬆了口氣了。」


    他說著,還做了幾個活動手腳關節的動作。


    梁興揚點頭道:「是可以鬆口氣了,以後你這教主也不要再當了。」


    安洛羿微微吃驚:「不用我當了?那是要派哪位師兄師弟過去麽?那……也好,我也正好能回山專心練劍。隻是教中事務繁雜,交接也得好一段時間。」


    「不是派人替你,是這教,要解散了。」


    「解散了?」安洛羿這下是大大地吃驚,「為什麽啊?為什麽要解散啊?」


    梁興揚說:「你忘了?我們當初冒充金燈聖祖,打入金燈教是為的什麽?是為了搞垮金燈教,當初我下山去龍岩山,遇到你,這個計策是我們兩個一起製定下來的。我們不是為了成為新的金燈教主,不是為了篡位奪權,然後當邪教頭子。現在金燈教


    主內部高層全部被我們殺了,這金燈教主自然也可以解散了。」


    「師父……」安洛羿滿臉不舍,「你知道,這金燈聖祖,是我們花費了多少心血才打出來的名聲?您那聖祖金身,是我們多少上師、力士的努力才集齊的信仰?您知道……如果我們突然解散,那些傳燈法師,那些金燈力士要做什麽?他們又會做什麽?還有那些虔誠的信徒們,他們得怎樣難過?」


    「金燈教本來就不該有!他們不思勞作,把大部分的精力和收入都用在信教拜燈上,這本來就是錯的!現在我要把金燈教消滅掉,他們剛開始可能是會不適應,但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忘了金燈教,就會把精力和時間拿去做正經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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