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利亞已經能夠聽到學堂那一頭的喧鬧聲了,那是村長修斯,還有幾個陌生的聲音,他們的聲音很響亮,以至於離他們有段距離的瑪利亞都能夠聽到他們的交談聲音。


    菲利普回來了,哪怕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再次聽到過他的聲音,可她還是能夠辨識出來。


    除去其中有些沙啞和低沉,基本上和她腦海之中的聲音沒有太多的區別。


    換作半個小時前,她興許會十分激動和開心,可是現在,出現的就隻有恐懼,她不敢去麵對這日思夜想,心心念念地心上人。


    她現在隻想著把自己藏起來,藏到一個沒有人能夠發現的地方,但是這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因為剛才的激烈,她的腳踝受傷了,很疼。就意味著,如果不出現意外,那麽菲利普就會來到這個院子,看到她這副狼狽且醜陋的樣子。


    “不能夠讓菲利普看到自己這副樣子!”


    這是瑪利亞在短短的十秒鍾之內做出的決定,此刻的她表現出了往日從未有過的堅強和果敢,強忍著平時完全不敢想象的痛苦,一瘸一拐地走進了處在院子正中心的屋子,這是她最近所一直居住的地方,也是他們曾經定下過約定的見證者。


    她進入屋子是想要將自己身上的那殘破的衣物換下,盡量讓自己能夠見人一些。


    至於剛才在她身上所發生的事情,就當作是一場在即將蘇醒前的噩夢,在迎來黎明之前的黑暗,在獲得救贖之前必須承擔的罪惡,她不想要再去追究卡倫的問題。


    她隻是,想要再見到菲利普,僅此而已,其他的她不在意,也不需要。


    生活之所以是被人們定義為多變的,就是因為它的無法預測性,每當你認為自己即將獲得成功的時候你收獲的往往卻隻有失敗。


    在與修斯交談的菲利普並不是停滯不前的,而是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騎馬向前,一步一步地接近著他朝思暮想的那個她,而修斯終於在菲利普的不斷敷衍之後明白了。


    今天看起來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讓這位已經深陷入愛情旋渦的退伍士官再聽自己的講述了,甚至懷疑自己最剛開始和他說的那些關於溪河村遭受了風蛇之害的話語他都沒有聽進去。


    “村長先生!村長先生!”


    萊克在布提的示意下大聲呼喊了幾遍修斯,試圖將他的注意力從菲利普身上轉移開來,能夠注意一下陪同菲利普一同來到溪河村的他們兩個,作為專門前來解決風蛇問題的冒險家就這麽的不受待見嗎?


    還是說遠行者號這麽大的身軀其實也沒有什麽用處,隻不過是個高大點的貨車而已。


    “嗯?哦!請問有什麽事情?”


    修斯原本還沒有在意那輛跟隨著菲利普的大車,沒有多少見識的他根本就認不出這是一輛走在世界科技前線的頂級豪車,就隻把它當作是跟隨著菲利普一同回來的貨車。


    畢竟像是這種身份的退伍老兵怎麽樣都應該得到當地市政廳的重視。可是在駕駛員一而再再而三的叫喊之下,他才終於舍得將自己的目光集中在它的身上。


    如果無法和菲利普打好關係,那麽就和他的隨行人員打好關係吧!修斯抱著這種想法,和菲利普講了一句抱歉,就轉身來到了副駕駛位前,抬頭看著剛才呼喚自己的少年。


    “小夥子,去吧,不要再壓抑自己了,村長先生我們就先借用一下,等會再還你。”


    坐在駕駛位上的布提在看到這個一直糾纏菲利普的中年男子被萊克吸引走後,對著與他並行的菲利普笑道。


    “嗯,謝了,斯圖先生。”


    菲利普對著布提露出了一個感激的表情,然後加快了速度來到了那個他兒時經常前來的院子。


    大小相仿的石塊在作為調和物的泥土的幫助下組成了一個半人高的圍牆,將院裏和院外的空間隔絕,再加上沿著石牆生長的灌木,讓想要從院外眺望院裏的視線全部作廢,給菲利普產生了無限的遐想空間。


    她會在這裏嗎?她會以一種什麽模樣在這裏?她會在這裏做些什麽呢?


    菲利普懷著遐想萬千的思緒輕輕地推開了那扇充滿年代感的木門,緩步走進了那個不算太大,但是充滿了記憶的院子裏麵。


    院子裏麵有些雜亂,雖然看起來是有被人整理過的樣子,但是因為被廢棄的時間有些過於久遠,而導致收拾它的人沒有將它完全收拾幹淨,除了主路還有一些露天的座椅以外其他的東西都是隨意地擺放在地上,甚至於還有一隻鞋子掉落在了地上,菲利普覺得有些好笑,瑪利亞還是那個樣子,不會照顧自己,總覺得自己將需要使用的打掃一下就好了。


    他將那隻精致的鞋子拿了起來,把上麵沾染的灰塵撣掉,抬頭看了一眼院子盡頭那間半掩著房門的屋子,他笑的很開心,時刻多年,她還是和以前一樣,這如何不讓他覺得時間沒有過去,自己還是那個少年,她還是那個少女,一如既往,未曾改變。


    “吱啦”


    門被推開了,出現在屋子裏麵的不是正在看書的瑪利亞,也不是爬在桌邊小憩的瑪利亞,而是衣衫襤褸,麵帶淚痕的瑪利亞,那隻出現在院子裏麵的鞋子就正好是瑪利亞潔白小腳上缺失的那一隻。


    “剛才那個走出院子的是卡倫吧?”


    菲利普整個人都陰沉了下來,從嘴巴裏說出的不像是話語,而像是一塊塊寒冷的冰石,他終於想起了剛才在路上遇到的人的麵容,就是卡倫,那個對瑪利亞很好的卡倫。


    “嗯。”


    剛看到菲利普第一眼的瑪利亞還處於興奮和恐懼的雙重狀態之下,但是當她聽到菲利普詢問出的問題之後她立馬就沉默了。


    她不知道菲利普究竟有沒有看到卡倫從院子裏麵出去,但在看到了他不知道從哪裏撿到的鞋子再加上他的語氣,就明白了菲利普現在所想的東西一定不是她願意看到的,所以抱著想要解釋的想法,聲若細蚊地應答了一句。


    “我知道了。”


    菲利普將鞋子放到瑪利亞麵前,用一種極其溫柔的姿態,以至於讓瑪利亞都錯誤地認為菲利普並不是在生氣,而隻是單純地想要問一下。


    “待我處理完卡倫,我就回來娶你。”


    可是菲利普之後的動作就立刻把她嚇到了,在放下鞋子之後的菲利普挺直了脊背,從腰間的刀鞘之中抽出了一把極為鋒利的長刀,麵露凶狠地轉頭想要走出屋子,嘴裏還十分溫柔地對她說。


    “不要!”


    瑪利亞在聽到之後露出的表情不是喜悅也不是平靜,而是驚恐,就算卡倫對自己做出了這種難以讓她原諒的事情,可是他總歸是陪伴了自己這麽多年的人,也是對自己有大恩的恩人。


    她怎麽能夠看著殺氣騰騰地菲利普去找到他,她十分慌張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要跑到菲利普身邊抱住他,不要讓他去與卡倫見麵。


    在跑動的過程中,因為她的腿上加上沒有注意還在地上摔了一跤,但是瑪利亞絲毫不在意,仍舊是撲到菲利普身後,用身子裹住了他,感受著他身上的溫熱和不斷跳動的心髒。


    菲利普原本已經半隻腳踏出了屋子,可是在感受到了身後突然多出來了一塊柔軟,腰間纏繞了一雙玉手,身子逐漸僵硬了起來。


    沒過多久,他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是多麽的開心,多麽的難以抑製,笑得瑪利亞全身都開始打著擺子。


    他終究是錯付了嗎?這個支撐著自己從生死戰場上活著歸來的人,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說好了永遠相隨不會背叛彼此的人,背叛了,甚至她還不舍不得讓自己去見到那個和她通奸的惡人。


    “為什麽!你!這!究!竟!是!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你為什麽會這個樣子!”


    菲利普一字一句地念著,歇斯底裏地念著,語氣中包含的沒有一絲喜悅的氣息,全部都是絕望。


    瑪利亞在菲利普的背後不斷地抽泣著,淚水將他的後背全部打濕,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解釋,是說自己沒有背叛他,現在這個情況隻是卡倫最後的掙紮?


    可是,誰會信呢?就算是換作她,她也不會相信。如今這無可辯駁的狼狽模樣,他會相信自己的身體還如月光般純潔?


    菲利普在沒有等到瑪利亞的回應之後,他明白了,他全部都明白了。


    他咬著牙將懷抱在自己身上的瑪利亞推開摔門而去,徒留瑪利亞一個人坐在地上,她的哭聲越來越大,一時間岔了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過了好一會才恢複了過來。


    她看著母親在去世之前為自己縫製的婚禮服,潔白而又優雅,耳邊是父親臨終之前的話語。


    “我不要你榮華富貴,我隻希望你幸福,我愛你,瑪利亞,我的女兒。”


    一陣突兀的大風吹過,將地上的塵土和碎草片全部卷帶著飛向了空中,瑪利亞仿佛看到了母親,父親,他們就和往常一樣,站在院子裏麵忙活著,一個人在澆花一個人在備課,好不自在。


    “我要,結婚了,父親,母親!”


    瑪利亞嘴角詭異地上揚了起來,在經過這般大起大落之後,她的精神變得不太正常了,一個人坐在梳妝台前麵,穿上了母親為她一針一線縫製的婚禮服,畫上了父親最喜歡的妝容,她看著鏡子裏麵的新娘說不出的滿意。


    隻可惜,她再也配不上他了,他不再愛她了,可她還愛著他。


    菲利普在離開院子之後,按照記憶中的卡倫家一路尋找過去,待看到呆坐在門口的卡倫就衝上前去,用他那隻完好的右手逮住了卡倫的衣領。


    暴怒中的菲利普隻想親自從他口中得到卡倫的承認,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不過是意氣使然,她終究是自己最愛的人,他可舍不得讓她心傷,即使最後的新郎不是他。


    “你一個獲勝者來我這裏是做什麽?還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領。”


    卡倫失魂落魄地說道,絲毫不把菲利普的威脅放在眼裏,生死對於他來說不過就是一個念頭,一切都無所謂了?


    “勝者?我?你在說什麽?”


    菲利普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他想要卡倫給自己解釋清楚,他話語中的勝者是什麽意思?


    “她心還有身子都是你的!你還想要什麽!連我這最後的自尊都要奪去嗎?!”


    卡倫大聲叫嚷著,讓他那耳背的母親都聽到了所說的話語。


    “我的?我的。我的!”


    菲利普慌了神,他現在知道自己剛才所想的都是錯誤的,不過是看到了片麵就想著構築全部。


    他誤會了她,他要回去和她道歉,他傷了她的心。


    當菲利普慌張地奔走回那個院子的時候,他看到的不是傷心哭泣的瑪利亞坐在院子裏麵憤恨著自己,而是一位絕美的女子身著潔白華美的婚服安靜地倚著大樹。


    菲利普記得這棵樹,它是瑪利亞父親栽種的,說是為了紀念學院的建立而栽種的紀念樹,是一顆代表著長壽永恒的榕樹,而且它不隻有一種含義,除此之外它還有象征著純潔。


    和懸掛在枝頭之下的瑪利亞一樣,安靜且唯美,如果說她的舌頭沒有伸出來的話,那麽何嚐不是一副值得人永遠銘記的美景呢?


    瑪利亞自縊了,在菲利普回到溪河村的那一天,在他們約定即將完成的那一刻。


    她看到了許多,也想到了許多,但是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那一條唯一,隻為了心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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