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烏雲自遠方飄來,將橙黃色的餘暉遮擋,隻留下淡薄的光線留給人們前行。


    好在,這與停留路邊久久未曾動彈的遠行者號並無關係,瑪麗突然消失後,為了避免再次回來的她找不到自己一行人,萊克就近選了處安靜顯眼的地方停住了。


    結果從豔陽高照到日落西山,手頭上的書都換了兩三本了,他也沒見到特意理出的操作台上有任何變化,耳邊就隻有老爹偶爾響起的呼嚕聲陪伴,也算是平靜祥和的一個美好下午。


    “啊!”


    慵懶的聲音打破了萊克的思考,讓他再次從對瑪麗婆婆未完話語的猜想中清醒,轉過頭就看到了捂著腦袋半躺在副駕駛上的布提睡眼蒙矓,伸展著不曾動彈的僵硬身體。


    “老爹你醒過來了?我還以為要通宵達旦等呢。”


    萊克放下書本,高興於自己終於從無盡的等待中解放的他趕忙起身,把頭頂定向的燈光向前掰了些,避免明亮的光線直射入老爹的眼球。


    “我記得我不是因為秩序之力紊亂而陷入了昏迷嗎?”


    從椅子上坐起身的布提回憶起了失去意識之前的畫麵,頗為不解的他看向了絕對清醒的觀看了全程的萊克。


    “是瑪麗婆婆,就是我們在香河鎮去拜訪唐娜女士時見到的那位精靈女士,她出手救了你和羅西,並且還說要和你麵談事情,隻是話還沒說完,人就跑掉了。”


    簡單地將翻找出來的書本收攏了一下,萊克坐直身子趕忙向布提把他昏迷後所發生的事情概述個遍,亢奮的情緒倒是表明這憋了許久的話語是多麽需要他人傾聽,以及解答。


    “瑪麗女士?”布提的眉頭緊皺起來,他同樣納悶於這隻有一麵之緣的精靈來找尋他有何事情,“她有說要和我談什麽內容嗎?”


    “沒有,我感覺她很著急,似乎她有什麽危機在逼近的感覺,話都來不及交代完就取消了化身。”


    萊克兩手一攤,改變了維持長時間的姿勢,撐著扶手往上提了提。


    “化身?就是那種單純依靠能量構建的虛影?”


    布提倒不是很在意萊克對於瑪麗行為的描述,在他看來這種遊走於人類世界的年長精靈哪可能隨隨便便就遭遇危機,無非就是陷入一些棘手的麻煩罷了,才不能以真身出現。


    倒是她口中的事情更加吸引布提,究竟是何種事情值得她身處麻煩之中也要找到自己交代的,他與她的關係就隻有唐娜一個而已。


    佳人已逝,何來談資。


    “對啊,小小的,和我手掌差不多大。”


    萊克可沒有布提那般心思,聽到老爹的質詢,立刻做出了回複生怕他以為自己在說謊。


    “傳個話需要什麽大體型,大驚小怪的,早些休息,明天早上我們再進內城,把羅西安頓好,接著你去上課,我等一等瑪麗女士的回訪。”


    找了一圈,布提才是從書本搭建的床鋪中發現了正在吮吸手指的羅西,她經過精靈巫師的治療後明顯健康了許多,連胸腔的起伏頻率都變得有力了。


    “什麽嘛,老爹你睡了那麽久還要再休息啊,直接連夜開回去不行嗎?吵死了,怎麽睡?”


    聽到自己還要在距離外城哨口不遠的地方停留,萊克就感到頭大。


    那叮叮當當的車水馬龍聲就沒有終止過,要是看書時聽聽還勉強接受,可要他在這種不停歇的嘈雜環境下入眠,那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駕駛室哪能夠睡覺,你別多廢話,以後有得是你無法接受的環境。”


    布提看似是向萊克解釋,實則是陳述,不容反駁的命令被他講出。


    “行行行,您說了算。那羅西怎麽辦?就兩張床,過道還很窄,但如果把她放在前廳又有些遠。”


    明白老爹說的沒錯的萊克不願意在這種地方浪費他對於自己的好感,隻好選擇接受。


    “我現在就去把堆雜物的那張清理一下,而你負責腳下這一塊。”


    自然是考慮到的布提做出了回答,在開門下車之前發號施令道。


    “沒問題。”


    躺在床上,精神高度集中的少年終究是抵不過困意的襲擾,短短一刻鍾的時間,他就在來來往往的車流聲中睡著。


    待到他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了,耳邊是嬰兒的嬉鬧聲,身下是遠行者號的運行噪音,他們正朝著萊克逐漸熟悉的地域前進。


    緩緩坐起身,萊克已經牢記在車廂中不能魯莽行事,因為他不止一次接受過頭頂堅硬床板的教育,很痛很痛。


    穿衣起身,看看了窩在雜物堆裏麵抱著手指直流口水的羅西,白白嫩嫩,比之前緊急搶救時還要可愛,清澈的眼神裏並沒有對未來的迷茫,倒是讓萊克把將近與她分離的小小憂傷忘之腦後,為她暫時脫離苦海表示高興。


    “吱啦!”


    尖銳刺耳的摩擦聲響起,打斷了多愁善感的萊克,似乎他在車廂醒來後的必然會遭遇各種意外,然後總是被動地走下車廂。


    “你醒來了?”


    布提的語調帶著些許意外,還以為疲憊了一天的少年需要自己的幫助才會醒來,沒想到萊克的身體素質強了不少,幾個小時就完成了往常需要半天的休息。


    “嗯,老爹。又出了什麽事情?需要我搭把手嗎?”


    萊克的表情很怪,不理解老爹為何對自己的蘇醒有偏見,問詢的口吻中居然感到詫異。


    “沒有,我們到福利院了,我是要帶羅西去登記處那邊,到時候會有相關人士來幫她辦理手續。”


    推開擋路的萊克,布提將仍在同自己手指玩耍的女嬰懷抱,想了想,還是把自己要進行的事情告知了他,至於弟子會不會選擇和自己一同前去,那就不由得布提了,反正這簡單的事情來多少人都是一個進度。


    “福利院我是第一次去,需要我有什麽裝扮上的改變嗎?以此來避免成為工作人員眼中被老爹你帶去的無家可歸者。不過,看我這個裝扮他們應該不會這麽想吧?但,我聽說信仰納努女神的人好像都有些奇怪,我們等會不會就遇到了吧?”


    聽到接連多日的危險運動後終於能夠麵對一些平淡日常,萊克顯得格外的亢奮,因為剛剛蘇醒的困意立刻被拋之腦後,取而代之的是在布提耳邊不停嘀咕的話語。


    “啊!啊!啊!”


    最先對萊克的嘈雜作出反應的不是翻白眼的布提,相反離開了安穩小窩的羅西對於這突然的刺激表現出來極大的抗拒,在白發蒼蒼的老人懷中止不住哭鬧。


    “所以,你安靜一些,孩童本來就對聲音敏感,再加上你碎碎念的水平屬實高深,硬生生將這個安靜的小家夥弄成這樣!”


    布提並不是討厭萊克的活躍,也不是厭惡孩童的吵鬧,就隻是在二者一同出現的時刻感到煩躁,沒由來地低聲嗬斥了情緒亢奮的弟子,然後吵鬧的車廂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萊克自覺地拉開了閉合上的車門,而羅西則是忘記合上嘴巴,豆大的淚珠地順著眼角啪嗒啪嗒地滑落。


    察覺到情況不對,布提不再說話,任憑被嚇到的羅西繼續她無聲的哭泣,躡手躡腳地放緩腳步,謹小慎微地跨過障礙物,沿著萊克打開的階梯慢慢走下。


    “怎麽走?”


    瞪大了雙眼的萊克不敢再去聒噪,踮起腳尖立到布提耳邊小聲問詢道他們接下來的路線。


    看著弟子這番近乎搞怪的行為,布提沒好氣撇撇嘴,輕輕地拍打著哭完之後有些困乏的羅西,她居然打了個哈欠準備睡覺,全然不顧自己就處在剛才造成她恐懼的對象懷中。


    “先把車子鎖好,然後再走,好嗎?”


    “呃,沒問題。”


    萊克高舉雙手表示誠服,嬰兒的哭鬧確實讓他有些昏了頭腦,一時間腦子沒有轉過彎,忘記了在外麵需要注意保管財物這件事情。


    福利院很大,單論停車場的麵積就夠萊克說道很久,平整的泥麵經過夯實然後被錯落有致的精製石磚鋪滿,所有超出標準的草葉都被精心修剪,背後所顯示的財力物力恐怕都是極為龐大的。


    穿過隱藏停車場的小樹林,龐大的建築群落豁然開朗,近現代的簡約風格構成了主基調,參差起伏,各式各樣的流派風格都能在其中窺探一二,將其稱之曆法行省的建築史展覽都可以了。


    據懷抱羅西的布提小聲介紹,這座年歲有幾百年的古老城堡從最初的軍事用途到現在社會慈善,幾經易手,負責統管它的組織也是千奇百怪,算是飽經風霜了。


    五分鍾後,走得比看著要遠許多的巨大城堡終於是抵達了,不禁讓萊克感歎這建得偏僻的地方真能肆意浪費空間,光是路過存放資源的存儲區便要走上個幾百米。


    “牧場那邊瞧過了嗎?”


    “還沒,有一支外麵調回來的小隊已經前往。”


    “丟失了好多素材以及好幾個孩童,具體的數據他們應該快要統計出來了。”


    忽然,胡思亂想的萊克耳邊響起了陌生的聲音,居高臨下的命令語句讓他不由得抬起腦袋,就看到幾個全副武裝的人在附近徘徊,不加掩飾的交談絲毫沒有將他與布提二人當作外人。


    “納努教派的人都是這樣粗獷?”


    萊克向布提貼近,腰臀發力,輕輕撞擊在同樣陷入思考的布提的身上。


    “恐怕他們並非納努的人,可能是受雇於福利院,畢竟和他們合作的可不止聯合會,官方還有其他的一些私人機構也有,恐怕這應該是聘請的守衛吧。”


    布提否定了萊克的猜想,並作出自己的推論。


    “人口失蹤,老爹!等處理好羅西的問題後,我們也去摻一手吧?”


    不知為何,萊克近段時間對於冒險和未知的危險開始出現期待,嚐試主動地接觸它們,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會讓他覺得自己充滿活力,更別提每次結束之後的收獲,膽量、武器、見識,從未擁有過的東西正在不斷增長。


    “摻一手?你是嫌自己過的太安逸了?這幾天的生死遭遇還不夠嗎?光是給你擦屁股和收拾局麵就花了我不少工夫,消耗了許多積蓄,你還想要去冒險?算我求你,讓老爹我緩一緩可以嗎?”


    雖然語氣是不滿,但在萊克不敢抬頭的角度,布提的眉毛還是微微彎曲。


    他對於弟子這大膽的想法還是比較滿意的,沒想到自己這個第一次做師父就如此成功,讓唯唯諾諾的書呆子變成了膽敢麵對衝突的冒險家。


    “呃,我就是說說罷了,老爹你沒必要那麽激動吧。”


    萊克趕忙舉手表示投降,隨即平複了自己躍躍欲試的心情,表情乖巧地站在布提身邊抬頭看著他,以示誠懇。


    “快些走吧,看天色再磨嘰一會,估摸著得要到中午了。”


    在鼻尖不自覺地聳動後,一股淺薄的血腥味從恰巧路過他們的守衛身上飄出,布提心中一緊,害怕他們又會卷入事件的布提加快了腳步。


    “那看樣子我睡的還蠻久的。”


    閱曆缺乏的萊克沒有意識到情況的不對,權當作是老爹對於之後的計劃有了打算,不想在這邊再有過多的浪費。


    又過了五分鍾,曾經來過幾次的布提在第三次迷路後,終於帶著萊克抵達了目的地,在高大的建築群落裏麵很不出彩的紅磚樓。


    “進來啊!你在門口發呆什麽?”


    用肩膀推開側門的布提一回頭,就發現了仰頭觀察建築的弟子似乎又走神了,不願意再回去的他隻得開口大聲喊叫。


    “嗬,嗬。”


    不合時宜的笑聲從懷中傳出,雙眼朦朧的羅西也不知看到了什麽,開心到口水都止不住地向下流去,粘黏到布提衣服上。


    整潔的衣物被打濕,原本輕鬆的氛圍逐漸焦灼,緩慢行走的萊克已成為無關緊要的部分,布提的身體開始僵硬,望著眼前打扮精練的成熟女性,腦海之中滿是對其出現於此的質疑,還有不願與其碰麵的尷尬。


    “麻吉,你好?你來這裏是做什麽?”


    思索了片刻,還是不打算將關係弄得那麽決絕的布提開口了,他後退了幾步讓出了位置,畢竟幾十年的友情說散就散了未免也太過冰冷了。


    “哦,是萊克啊!你來這裏做什麽?”


    女人將懷抱嬰兒的老者收入眼底,笑了笑,轉而就向局促地站在他身邊的少年問詢,眉眼之間止不住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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