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明顯是酒樓的常客,見他來了,酒樓的掌櫃親自過來招待,要跟他打招呼,卻被打斷了,“掌櫃的,來隻香酥鴨,再配些好酒好菜。”


    “要三隻香酥鴨。”蘇華昭跟在少年後麵,適時地出聲,哭過後的嗓子微啞,語氣卻輕柔。


    掌櫃看了看蘇華昭,眼睛都瞪圓了,一邊感歎著小姑娘的美貌,一邊又吃驚,這位爺還真是頭一次身邊有小姑娘,真稀罕啊。


    酒樓的夥計把二樓靠窗的一個座位又收拾一遍,少年和蘇華昭落座,他問:“怎麽要三隻香酥鴨,他家鴨子挺肥的。”


    “你一隻,我一隻,還有一隻你打包帶走,晚上做宵夜吃,就算是我賠禮了。”蘇華昭心情漸漸平複下來,隻是仍然笑不出,照比平時笑吟吟的樣子,現在像個小喪氣包,泛紅的眼角都耷拉著。


    但小喪氣包出手很大方。


    少年笑了,眉目間盡是恣意坦蕩,“我叫周允燦,你叫什麽?”


    他這人看著金尊玉貴,身邊卻一個隨從都沒有,說話也直白,不像時下的君子怕唐突佳人,幹巴無趣,見到姑娘時隻會文縐縐地問一句“敢問姑娘芳名”。


    “我叫阿昭。”蘇華昭悶悶不樂道。


    “阿昭”兩字不用多說,必然是個小名。


    見小姑娘不願意自報家門,周渝也禮貌地不多問,隻挑著眉循循善誘道:“那你現在......豈不是一個人住在東洲?”


    “不是,我不是東洲人。”菜還沒上齊,蘇華昭托著腮,望向窗外的車水馬龍。


    這個點正是飯點,窗外張燈結彩,人流不息,這家酒樓的客人卻少得可憐,她有些懷疑少年的話,一家生意如此慘淡的酒樓,香酥鴨真的會好吃?


    難怪之前在京城從未見過......周渝敞著腿,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好看得攝人心魂的桃花眼閃過了然.,“那你打算怎麽報仇?”


    蘇華昭戒備地看了他一眼,無情道:“不告訴你。”


    “哦,還挺謹慎。”周渝勾著唇,修長的手指轉著筷子玩來玩去,清潤的聲音調侃道。


    可能也正是因為客人少,沒等太久,幾個夥計就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了上來,其中那道香酥鴨,可謂是外酥裏嫩,撕一隻鴨腿都往外冒汁水。


    周渝這位爺生平第一次伺候人,動作也算嫻熟,他看蘇華昭沒胃口,把一隻鴨腿穩穩地夾到她的碗裏,挑了下眉,“吃吧,你的親人也不希望見到你吃不下,睡不著,再把身體拖垮了。”


    明明語氣拿腔作調,又不耐煩,但聽起來就是很真誠。


    蘇華昭心事重,還是隻咬了一口肉,就撂了筷子。


    見她這樣,少年想罵她浪費糧食,看在她可憐兮兮淚痕還沒幹的份上,忍了又忍,索性不再開口。最後這一桌子菜,幾乎都是周渝強行吃完的,他吃東西快但儀態不錯,吃相並不粗俗難看。


    “我去解個......”周渝撐得皺眉,跟對麵的小姑娘說道。


    蘇華昭輕輕點了點頭,還是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她一整頓飯的功夫都在想,盼晚明明清楚她的真實身份,為什麽還不向她求救,這世上到底還有誰,是她蘇家阿昭得罪不起的?


    就這樣想著想著,天徹底暗了下來,蘇華昭後知後覺地發現,周允燦居然沒回來?


    以往她、鳳九、孟凡宇、蘇蘭洲幾人一起去酒樓用膳時,蘇蘭洲為了少付頓飯錢,就常用這招逃單,俗稱“尿遁”......莫非在遙遠的東洲,還有個和蘇蘭洲同樣做派的人?


    她蹙著秀氣的眉,喚來酒樓裏的夥計,一個端盤子的夥子殷勤地跑了過來,周到客氣道:“這位姑娘,剛剛我看您在想事,沒敢打擾您,南......周公子有急事,已經走了,賬也先付過了。”


    “周允燦走多久了?”蘇華昭問。


    夥計一看這姑娘還敢直呼周允燦大名,定是關係不一般,更是不敢怠慢她,一陣細細琢磨後回複:“走了大概有小半個時辰了。”


    ......


    沒關係,本身說好的不就是她請客。


    “嗯,那結賬吧。”蘇華昭也沒深想,掏了幾顆分量十足的銀錠子放在桌上,又理了理裙擺上的褶皺,準備回去。


    剛站起身走了一步,她腳下就踩到什麽硬硬的東西。


    蘇華昭移開繡花鞋,狐疑地垂眸一看,竟是一枚成色極好、玉質罕見的玉佩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上麵雕刻著龍飛鳳舞“允燦”二字,這一看就知是周允燦的東西。


    小姑娘撿起玉佩沉吟半晌,眸中因情緒低落而聚起的霧氣散開,隻留下淡淡的睿智和通透,她頗有些無語地扯了扯唇。


    等到夜幕籠罩大地,蘇華昭和蘇蘭洲兄妹兩個坐在宅子的小院裏,大眼瞪小眼。


    “你當真在東洲養男人了?”蘇蘭洲看著蘇華昭手裏多出來的玉佩,不可思議著張俊臉。他雖然打趣過蘇華昭在東洲私會小情郎,但那隻是他狗嘴吐不出象牙,一派胡言,沒想到啊沒想到,還真有這麽個人存在。


    蘇華昭仰著頭,望著天上的月亮,不吭聲。


    “你說,他姓甚名誰家在何處?”蘇蘭洲忍無可忍,又一次發問。


    “你不識字的?”耳邊有個人吵吵嚷嚷,實在聒噪,蘇華昭眼神從桌上的玉佩帶過,反問道。


    又頂撞兄長!


    蘇蘭洲眯著眼睛看桌上的玉佩,“周允燦?我都沒聽說過,不過是個無名之輩。”他輕嘲一通,又道:“你別忘了,你和傅家那小子還有娃娃親呢,老頭子很重視這門婚事。”


    是啊,在蘇家,人人都是一枚棋子,誰都可以成為蘇家興盛壯大的墊腳石。


    蘇家這一代小輩人才凋零,隻剩她和蘇蘭洲中用些,原本與傅家結親這事,並不在兩邊家族的計劃之內。


    直到蘇華昭回到蘇家後的第二天,她親手救回了傅家危在旦夕的太祖爺,太祖爺從昏迷中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傅家家主為傅玉提親蘇家阿昭......


    蘇華昭滿不在意地彎了彎唇,傅家如今深受中央帝國皇室重視,昔日權勢滔天的蘇家又被皇上忌憚,隱有敗落之勢,這種情況下,父親當然要保住她和傅予的婚事萬無一失了。


    可她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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