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人群往來熙攘,外間春光大好,正直賞花踏春時節。


    自上次在赤令堂暗哨詢問過價格後,舒禾第二日又去了一趟,才知曉那暗哨每隔七日才會出現,算是白跑了一趟。


    那次之後江零序他們學乖了,隻派一人去買早點,就算要出門也會留下楚蓮動這個會點醫術的來照看宋既白,他和路遙則出去打探城中消息。


    屋裏又隻剩下了楚蓮動和宋既白兩人,這樣單獨相處的時間對兩人來說都不算常見,況且上次燈會之後,主角團他們說的那些話多多少少還是在她心中留下了點痕跡。


    初見宋既白時,他脆弱而平靜,哪怕在吐血也是一副淡然的模樣,請求幫助也是客氣有禮語氣沒有什麽浮動,哪怕自己已經命懸一線。


    論初印象,楚蓮動當時真以為是一個被四書五經剛理倫常約束傻了的書生,相處了一段時日後才發現原來是包袱重。


    不僅如此,還敏銳,毒舌,自傲,小氣。


    床上的人靜靜合衣躺著,鴉羽似的羽睫不時輕顫,蒼白的臉色近乎透明。


    這一路上大家總是嘻嘻哈哈的,盡可能的避免提起他的毒,好像什麽都沒發生,偶爾看著宋既白將路遙耍的團團轉,那樣鮮活又意氣。


    楚蓮動靜靜地看著床上的人,目光卻沒有落在實處,空空的,什麽也沒有裝進去。


    她在想,這人應當是十分自傲的一個人才對,年少早慧,能歌能詩,才名遠揚。如不是生在江湖世家,隻做個書生,金榜題名也是遲早的事。


    但偏偏他劍骨天成,雖不如主角江零序有那般駭人天資卻也是難得一見的天之驕子。


    楚蓮動回想著原本劇情中,大家的結局。


    江零序再建天星閣,重回武林魁首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舒禾接任綠隱門,同江零序成婚,但二人聚少離多;路遙依舊是不著調的樣子,最後在母親的安排下同一世家閨秀組成家庭。


    隻有這個人孑然一身,一人一騎仗劍天涯,名揚天下......


    苗疆聖女不要,醫穀青梅竹馬長大的小師妹也不要,兄弟摯友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新的責任,反而是最克己複禮的宋既白擺脫了一切枷鎖,瀟瀟灑灑,獨行於天下。


    這個結局其實也算是另一種圓滿,楚蓮動喜歡這種圓滿,但又覺得一個人是不是太孤單了點。


    “楚姑娘為何一直盯著在下。”床上的人開口了,又因為太久沒有說話,聲音帶了些許沙啞。


    楚蓮動尋聲回神,瞧見他依然緊閉的雙眼,心中納罕,眼都沒睜怎麽知道自己在看著他,這樣想著,她也問出了聲。


    宋既白抬起胳膊遮在了自己的眼皮上,解釋:“因為在下已經許久沒有聽見姑娘翻書的聲音了。而且......”那麽一個大活人,那樣專注的視線,真的很難忽視。


    楚蓮動好奇道:“而且什麽?”


    “沒什麽。”宋既白岔開話題問她:“姑娘在想什麽?”


    楚蓮動心中一動,她忽然發現主角團一行人中,宋既白對自己的稱呼是最客氣的,不是楚姑娘就是姑娘,她自己也是,不是宋公子就是公子。


    想到這她反倒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意有所指道:“在想,為何宋公子對我的稱呼如此......客氣疏離,我以為,我算是你們的同伴呢!”


    她的語氣失落,因為看不見表情而難辨真偽。宋既白頓了,轉而回問:“那姑娘呢?又是為何對我的稱呼如此客氣疏離?”


    他將皮球又踢了回來,用的還是楚蓮動的措辭。


    見人不下套,楚蓮動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同人打著太極:“自然是因為公子對我稱呼客氣,我才這樣。”


    在人看不見的地方,宋既白神情莞爾,淡淡的眸子看向床幃之上:“我亦然。”


    亦然什麽?


    楚蓮動才意識到自己被人牽著鼻子走,內心複雜。


    宋既白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回複,轉頭一看,才發現她低著頭眉間緊鎖,手上那本醫書被翻得嘩嘩作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看書。


    生氣了?


    宋既白心髒跳了跳,莫名有種心虛感。他輕咳兩聲試圖引起那人注意,果然,自己一咳嗽楚蓮動便立馬抬頭看向了他。


    她將手上的書合放在桌上,走至床邊,抬手試了試宋既白額頭的溫度,又試了試自己的,好像是要燙一點。可惜了這個時代沒有溫度計這種東西,究竟有沒有發燒楚蓮動自己也說不準,畢竟她就是一個半吊子。


    本著職責所在,楚蓮動就不計較這人戲弄自己的事了。其實就是自己逗人不成反被逗,但她不承認是自己笨。


    “喂,你還好嗎?覺得難受嗎?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宋既白一時語結,眼裏帶著無可奈何的笑意,望著立於床邊的少女,話語間偏偏帶著意有所指。


    “姑娘如今連公子都不喚了嘛?罷了罷了,是我惹人生厭了,想來姑娘定是十分厭惡在下,不然也不會將在下贏得贈與姑娘的燈籠,不知扔去哪裏了,唉......”


    他還欲再說些什麽,楚蓮動半是羞惱半是心虛,情急之下彎腰抬手將人的嘴巴捂住,運用物理辦法不讓他說話。


    宋既白本還帶著幾分調笑,驀然拉進的距離讓他瞳孔一震,柔軟的唇瓣緊貼著白嫩的掌心,溫熱的觸感由被捂住的地方上升至全臉。


    他墨發披散,眼眸閃爍,蒼白的皮膚染上胭脂般的紅,逐漸變得滾燙,炙熱的呼吸隨著胸膛的幅度噴灑在指縫。


    楚蓮動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心間狂跳,整個人都僵住了一動不敢動,圓潤清亮的杏眸瞪大,像是某種受到驚嚇的小動物,紅潤中透出幾分水色的唇瓣帶著點點顫意:“我,我不是......故意的。”


    說話間的氣息讓宋既白臉側一麻,幾乎是肉眼可見的,他的臉變得更紅了。


    楚蓮動色膽包天,在這麽尷尬的場景下,心中竟然還無故生出了幾分旖旎,果真是男色惑人。


    她糾結了一下,見宋既白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心中唾棄肮髒的自己,正準備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將人放開。


    身後的房門猛地被人推開,隨之是路遙咋咋呼呼的聲音:“大哥,宋狐狸,我打探到......”


    聲音戛然而止,然後是比先前更加響亮的一聲:“臥槽!”


    床幃間兩人迅速分開,楚蓮動可以說是瞬移到桌邊,強裝鎮定雙手顫抖著捧起醫術,半晌都翻不了一頁。宋既白在被放開的瞬間,拉起被子將腦袋蓋住,漆黑的空間裏,他雙手攥緊成拳,心髒轟鳴。


    石錘了,路遙就是個讓人尷尬的存在。


    “你們,你,我,啊啊啊啊啊,你們親嘴啦?”路遙語言係統紊亂,幾息停頓後又亂叫一通。


    楚蓮動一個趔趄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來人呐!他誹謗啊!誹謗啊!


    “你看錯了。”


    “不可能!”


    “你真的看錯了!”


    “絕對不可能!”


    楚蓮動放棄這種毫無意義的對話,試圖解釋道:“真的沒有,是因為宋公子咳嗽,我以為他發熱了,所以才靠近想試一下體溫,你不要亂說話,毀了我們倆的清白啊!”


    路遙雙手抱胸依靠在門框上,下巴微抬,神情懷疑:“我不信!”


    楚蓮動麵上一派鎮定,藏在書頁後抖得不行的手指暴露出了她內心的慌張:“咳!你憑啥不行,我同宋公子就是清清白白,如果有點什麽倪端,你們平常這麽可能看不出來!”


    越說越理直氣壯,本來就沒什麽嘛,她心虛個屁!


    殊不知,她理直氣壯,路遙比她更加理直氣壯,還真就羅列出了一些倪端:“在周老那兒,你有段時間躲著宋狐狸!救舒禾那次,你們倆在山寨外邊,我親眼看見你往宋狐狸身邊湊!還有還有,你和宋狐狸甩開江零序單獨逛夜市,他那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獨獨給你花錢!”


    楚蓮動簡直是臥了個大槽,這都什麽跟什麽!


    什麽叫躲著,那明明是男女有別,暫避!暫避!什麽叫往他身邊湊,那是因為惹他生氣了!還有什麽叫甩開江零序,那明明是江零序自己逛街逛得太入神,沒發覺身邊的人根本沒跟上!至於花錢,好吧,這是事實,但那也隻是因為賭氣......吧!


    果然是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跑斷腿是不可能的了,楚蓮動選擇躺平另辟蹊徑,她回想起宋既白臉色通紅的樣子,心下一虛,麵上卻是梗著脖子硬說。


    “不信你就去看看宋公子的樣子,已經是燒的通紅了。”


    路遙半信半疑,真的準備去掀人被子,還沒動手,宋既白就先一步把臉露出來。


    確實是通紅通紅的,看著病的不輕,路遙點點頭心下信了一大半,最後一點遲疑在對上宋既白那副要殺人的目光,被嚇散了。


    “哈、哈、哈,你休息,休息!我去給你打熱水去!”


    說完就一溜煙的跑了,離開時還貼心的把門帶上了。


    他人是走了,但是他留下的尷尬依然在房間裏遊蕩,遙遙相對的二人一時無言。


    宋既白試探著開口:“路遙性格就是要跳脫一些,那些話,楚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良久,楚蓮動才輕輕“嗯”了一聲。


    宋既白心中的大石落地,放下心來,至於那一絲不明所以的失落感,被他輕輕拂去恍若不曾存在。


    沒過多久路遙就端著盆熱水回來了,他在桌上放下,又屁顛屁顛地跑到床邊,看見宋既白恢複如常的臉色,很是驚訝:“你這麽快就退熱了?我還沒給你熱敷呢!”


    宋既白偏頭,目前不是很想看見他的臉:“嗯,你去打熱水的那段時間,楚姑娘給我紮了一針,就退熱了。”


    “神醫啊!一針就退熱了!”路遙驚歎道,轉而又笑嘻嘻的說:“那我以後要是生病了,就讓大哥給我紮一針。”


    莫名被扣上一頂高帽的楚蓮動,心中絲毫不慌,矜持的點點的頭:“可以。”隻要你不怕被我紮死,盡管找我。


    親,這邊一但出針,就生死在天哦!


    “對了,你之前進來的時候要說什麽?”楚蓮動好奇問道。


    “哦!”路遙這才想起來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想說今日是花朝節,春光明媚最適合踏春不過了,那西城外的春陽花開的漫山遍野,好看極了!我想著來問問你們要不要去。”


    他瞧見楚蓮動興致勃勃的樣子,轉而湊到她身邊,開口卻是說給某個躺在床上的人聽:“整天的悶在屋子裏都要長蘑菇了,出去透透氣多好啊!”


    又似想到了什麽,他接著道。


    “要是怕江零序和舒禾找不到我們,可以在桌上留一張字條,或者是跟樓下小二吱會一聲。更何況小爺我武功高強保護你們兩個綽綽有餘,不會有問題的。”


    楚蓮動也很配合:“你說的有道理,那漫山遍野的春陽花我倒是很想見一見,肯定是美極了。”


    “我也是聽小二說道,才過去看的,就瞧了一眼!一眼!我立馬跑回來告訴你們了,那人可多了,可熱鬧了,還有那花,像一整片湖!我還問過了,晚上好像還有詩會,從西街一直掛燈到西城郊呢!那麽長!”


    路遙語氣誇張,動作誇張,說完還用手比著距離,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他的興奮和激動。


    楚蓮動心神牢牢被牽引住了,這要是擱現代,高低也是個脫口秀達人,不然去幼兒園給小朋友們講故事肯定很受歡迎。


    要是以後路遙不當劍客了,還可以改行去當說書人,一定火爆幾大州。


    宋既白也被他說的有點動心,才轉頭一看,就見他趴在自己的床邊,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宋狐狸,去嘛去嘛!”


    隨即楚蓮動也扒了過來:“宋公子,去嘛去嘛!”


    這兩人該默契的時候不默契,不該默契的時候又比誰都默契。


    畫麵的衝擊感太強,宋既白喉結滾動了一下,看著兩人閃閃發光的眼睛,最終還是被打敗,鬆了口。。


    “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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