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嗚嗚!”


    悠揚的軍號聲從軍營中響起,在這座充滿著生機與活力的營寨中回蕩。


    長安城以北,


    渭河以南,


    早已經接到軍令的各部兵卒們迅速的集結在這片開闊的土地上。


    一麵,


    是數萬披甲的軍中士卒;


    一麵,


    是騎在馬背上的建寧王;


    下馬一步步走上岸邊築起的高台,李倓的身側是一襲白衣的書生李泌,身後則是全身披甲的在職保鏢,高豹和張小敬。


    台下,那些已經年過半百的老臣們也都換上了早已褪下許久的官袍,在自家晚輩的攙扶下,悠然聳立,其中,還不乏腿腳不便者,甚至還有常年臥床不起的老人。


    但即便是這樣,他們也依舊頂著頭頂的炎炎烈日,一步一挪的來到了這裏,為這位年輕的大王作勢。


    畢竟,事關自己家裏麵,少則幾口,多則百口子弟的榮華富貴,他們就算再不想來,也總會有人推著他們過來。


    誰叫叛軍攻陷長安的那一夜,咱們苟活了下來呢,既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唐忠臣,吃著朝廷的俸祿,享受著官身帶來的特權,即便是退休了,後代依舊可以享受著父輩的遺澤。


    所以作為忠臣,那一夜,國都長安都淪陷了,你不殉個國,對得起“忠臣”這倆字嗎?好意思嗎?


    當然,那一夜選擇殉國的,當然有,不過也隻是極少數罷了,大部分的,還是如同今日的這些人一樣,心裏麵,還存在著一絲僥幸罷了。


    不過可能他們自己也沒想到,崔乾佑占領了長安,還不到一天,這座城池就再次易主了,根本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就算是再精明的人,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也沒轍,畢竟,又不是誰都會未卜先知。


    看著那些須發花白的老臣們,李倓略顯詫異的看了一眼身側的李泌,輕聲開口:


    “是不是,有點過了?”


    麵對李倓的問題,李泌微微搖頭:


    “不是我做的,是他們自己要來的。”


    似乎是覺得這麽說李倓會聽不懂,李泌還細心的繼續解釋道:


    “長安光複,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愁。


    今日這場封賞,在士卒的眼裏隻是單純的犒勞,但在他們的眼裏,則代表著另一種含義。”


    “是怕被我事後清算,所以提前表示自己的誠意,堵住我的嘴?”


    這次,輪到李泌詫異了,他有些沒想到,自己身側的這位年輕宗室王公居然能迅速的看出這一點。


    “算是吧,自古以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所憂。


    他們既然在那一夜選擇了活下來,就已經與忠君體國四個字無緣了。


    王上作為聖人子孫,今日站在這裏,一舉一動,便代表了聖人的意思。


    他們若是此刻再不做出一些反應,待到聖人回到長安,提及此事,那一夜苟活下來的人,下場輕則抄家,重則滅族。”


    “哦,那我該怎麽做?”


    李倓對這些老家夥們,總是本能的帶著些許防備,可能是受上一世影視作品的影響,他總是感覺封建社會中,那些當官的,越老,就越麻煩,就越不好對付,總之,一看到這些老家夥們,你就會覺得他們一個個都有一零零八六個心眼子,棘手的很。


    “無需理會便可。”


    “果真嗎?”


    李倓對著身側的李泌眨了眨眼,他倒是很想這樣,不搭理那些老家夥,但眼下,人家畢竟都把姿態放這麽低了,若是一句話都不說,還把人家晾在一邊,總感覺有些不太好的樣子。


    再怎麽說,這些人一個個的曾經也都身居高位過,雖然經曆了那一夜,身上有了汙點,但一輩子也算半個“功臣”?


    真的要不予理會嗎?


    “殿下,光複長安的是誰?”


    “我啊!


    額,不對,是我大唐的將士和長安的百姓們拚死奪回來的。”


    “那今日,這高台又是為何人所築?”


    聽到這裏,李倓頓時收起了臉上那副有些玩世不恭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嚴肅了起來。


    “是為此戰逝去的同袍所築。”


    李泌略顯欣慰的笑了笑。


    這位建寧王雖然年輕,政治雖然上略顯稚嫩,但好在腦子還是還是清醒的。


    “既如此,殿下又何須理會這些貪生怕死之輩?


    若是在如此場合與那些所謂的幾朝老臣,所謂的忠公體國之人噓寒問暖,殿下您想讓台下的軍中士卒如何看您?”


    看著李泌臉上的笑容,李倓頓時有些後怕,依照自己的性格,如果不是他的提示,可能還真會去慰問慰問台下的那些老家夥們,事後,說不定哪天睡覺之前,還會沾沾自喜一番,覺得這一舉動必然是能獲得這些老東西們的支持,實則是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


    人心險惡,人心險惡啊!


    基本盤,對,基本盤絕對不能丟。


    槍杆子裏出政權,這麽簡單的道理,自己咋還能疏忽了呢。


    越往下想,李倓就越覺得後怕,就越發的想將身側的這位“叔叔”給永遠的留在身邊當智囊,哪怕是用強?


    用強就用強!


    喵的,人心太難測了,真要自己一個人,說不得哪天就得翻車。


    就在李倓胡思亂想之際,台下忽然傳來了一陣微小的騷亂,而身側的李泌自然也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


    隻是看了一眼,李泌便露出了一副無奈的表情。


    隻見,遠處,數十個年輕人身著縞素,麵露笑容的朝著這邊緩緩走來,這群人,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孩童和老婦,那一襲白色的縞素,更是在陽光下顯得極為刺眼。


    仔細看去,還會發現,這些人雖然看起來身著縞素,但細節上卻與普通的喪葬儀式有些不同。


    男人們的白帽子上,無一例外的都掛著兩枚銅錢,女人們兩隻耳垂上掛著倆白線耳墜,幼童們頭頂包著一塊顯眼的紅布。


    這些人的中央,幾個漢子抬著一頂小小的露天轎子,後方的驢車上還裝了一扇紅木棺材,棺材上寫著寫著一個大大的“喜”字。


    這是,喜喪!


    待到這支特殊的送葬隊伍行至距離高台不足一百步的距離後,為首的男人麵朝李倓,行大禮。


    “家父,前京兆伊,溫名山,拜見殿下!


    殿下萬勝!


    大唐萬勝!”


    場麵詞說罷,男人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再次高聲道:


    “家父今日自覺大限將至,再三囑托我等不孝之子,一定要將其帶至殿下身前,要親眼見一見殿下您。


    出門之前,家父並特意囑咐我等,那夜叛軍入城,家父身為唐臣,卻不能提刀上陣,為國盡忠,已是朝廷罪人,但幸有殿下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救長安於水火。


    故,今日即將臨別之際,直接發喜喪,待到與殿下相見過後,屍骨沉入渭水,就此長眠,取魂魄於渭水常駐,與長安同在之意!”


    男人說完,便匆匆回到了身後的轎子旁,裏麵躺著一個瘦削的老人,老人的臉上很蒼白,呼吸也很短促,但在轎子停下的那一刻,似是感應到了什麽一樣,睜開了那雙深邃的雙眼,臉色也開始漸漸變得紅潤了起來。


    這是,回光返照。


    “扶……”


    男人立馬將老者扶了出來,待到老者站定之後,老者便用自己那沙啞的聲音開口。


    “王……殿下……恕老夫……不能參拜……咳咳。


    早就聽聞……殿下,有……咳咳……有太宗之勇武……今日……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臨別之際……天恩……老夫已無以為報……咳咳


    我溫家……願奉上全部……全部家產……以赴……以赴國難!”


    話落,坐在高台兩側那些老臣們,看到這一幕,臉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手中的拳頭更是攥的哢哢響,生動的詮釋了什麽叫作“老當益壯”。


    不少與溫名山同歲的老人們已經在心中開始罵娘,說好的做做樣子就行了,你他娘來真的啊!


    這還讓我們怎麽玩!?


    李倓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嘴唇微張。


    今天,可真是長見識了。


    好活!


    真是好活!


    不,大逆風翻盤,這一手,直接將死棋下活,甚至可稱之為絕活!


    叼哉!


    什麽叫政治?


    什麽叫智慧?


    眼前這就是啊!


    人家知道自己那一夜苟活是洗不清的汙點,人家幹脆直接不洗了,大大方方承認了,還自願把家產全部充公,態度,擺的端端正正,姿態,跪的那叫一個服帖。


    甚至連喜喪都整出來了。


    這一下子,就算是想置之不理都不行了。


    原本幽暗狹窄的小路,硬生生的讓人給走寬了。


    一個字,服!


    李倓是徹底服了!


    混跡官場半輩子的老東西,果然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


    ps:腦袋有點發昏,大夥別等了,今天就這一章。


    明天補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唐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灰心的鯨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灰心的鯨鯊並收藏唐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