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將吐出去的灰塵收回?


    舔回去麽?


    所有人都意識到,現在擺在米洛麵前的隻有兩條道路——丟掉尊嚴,或者丟掉整個家族未來的前途。


    曾經欺負過小安東尼的人在此刻忍不住將自己帶入米洛的角色,隻覺得冷汗如同瀑布般不受控製地從發間、後背冒出——這間學院裏沒有人是尤利烏斯的對手,沒有任何人是。


    如果這位教皇之子執意要為自己這位久未謀麵的弟弟出氣的話,沒有人能夠攔得住他。


    但傳說中教皇兩位兒子的關係不是很差麽?


    難道是這個私生子的未婚妻給他帶來了全新的人生,就連教皇都決定重新啟用他麽?


    教導室裏的少年少女們交換著眼神,覺得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政治信號。


    而教導室外的米洛,則是在經過短短的掙紮以後,便踉蹌地站起身來,朝著安東尼的方向走去。


    雖然說是法蘭奇將軍最寵愛的孫子,但他依舊不敢將整個家族的前途壓在自己的身上。


    在維林諾,尊嚴與前途之前,很少會有人選擇前者,即使前者會讓他或許這輩子在維林諾都抬不起頭來——但來日方長,不是麽?


    米洛耷拉著腦袋,來到了安東尼的麵前,他的聲音細若蚊蠅:「對不起,安東尼...殿下。」


    有了公爵的爵位,安東尼的身份與往日便不再相同,即使還未進行儀式,但學院的學生們依舊要稱他為殿下。


    就在米洛屈膝,教導室裏所有人都以為將要塵埃落定時,突然一個略顯清冷的聲音在教導室外傳來:「尤利烏斯,一定要這樣做麽?」


    尤利烏斯轉過頭,順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無聲地笑了笑:「哦,原來是莉茲,早上好。」


    莉茲同樣對尤利烏斯報以燦爛的笑容,她穿著一身粉色的裙,看上去那樣的天真無邪,宛若出水的芙蓉。


    「米洛是我的好朋友。」


    莉茲在尤利烏斯麵前伸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而尤利烏斯也伸出手來,與那隻雪白的小手十指相扣。


    如果說在剛剛,學院裏沒有能夠與尤利烏斯抗衡的人,那麽現在有了。


    她是尤利烏斯的未婚妻,她隻有十五歲,出身自斯卡蕾特家族。


    斯卡蕾特家族是整個維林諾最大的財閥,他們經營銀行業的同時把控著維林諾所有的地下賭場,被稱為「黃金家族」,同時也是曆任教皇的財務大臣。


    這個家族在曆史上甚至出過三任教皇,直到現任教皇崛起,才從他們手中奪走了教皇的寶座。


    可以說整個斯卡蕾特家族都以迎接敵人的心理參加現任教皇的加冕儀式,除了族長。


    而族長莉茲·斯卡蕾特,在教皇加冕的那年隻有四歲。


    她是個私生女。


    她的父親斯卡蕾特公爵作為家族曆史上最具進攻性的族長,帶領巨額資金如暴風一般橫掃金雀花帝國的各個屬國。


    他挑唆戰爭,又把戰爭經費借貸給國王們,並以一個又一個城市作為抵押品。


    他領導斯卡蕾特家族的二十多年裏,家族居然擁有了十幾個中型城市和幾十個小城市,這些都是因為貸款不能歸還而從國王們那裏罰沒的抵押品。


    有人說斯卡蕾特公爵是用錢打下了一個國家,隻是這個國家的領土化為一個一個城鎮分散在各地。


    他活著的時候斯卡蕾特家族的各個分支都順從他依附他,兄弟們供給他巨大的資金供他攻城略地。


    誰都清楚這必將有所回報,因為斯卡蕾特公爵沒有子嗣——他是個修士,禁欲且沒有妻子。


    在他的人生裏似乎隻有黑夜女神和金錢兩樣東西,並且黑夜女神似乎並沒有對他太多的眷顧,沒有給予他與一般超凡者對等的漫長壽命。


    他堪比一個王國的巨額財產沒有繼承人。


    一場忽如其來的重病令斯卡蕾特公爵倒在病床上之後,兄弟們迫不及待地接管了他的宅邸,城堡般的「斯卡蕾特莊園」。


    他們製定了嚴格的製度,任何接近斯卡蕾特公爵的女仆都要每日服用避孕藥物,以防不受歡迎的嬰兒誕生。


    幹枯的斯卡蕾特公爵如聖者般平躺在床上,等待神來指引他。


    兄弟們則如群狼等候在病房門外,吞咽著口水,等待裏麵的老人咽氣。


    被貪婪占據了頭腦的兄弟們並沒有察覺到危險的臨近。


    在暴風雨之夜,一個黑衣的仆人拉著一身白裙的小女孩翻過滿是尖刺的黑鐵柵欄,悄悄接近了斯卡蕾特莊園。


    他張開自己的黑衣把小女孩抱入懷裏,最後一次說,「要勇敢,莉茲。」


    而後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冒著侍衛們的彈雨撞破了大門,往樓上衝去。


    斯卡蕾特家的兄弟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撲到他們麵前的是怪物或者是妖魔,總之不是人。


    他背後的每個彈孔都冒出血漿,他的帽子被打飛了,半邊頭蓋骨已經被削掉而以金屬代替,那張醜陋的臉斑駁猙獰。


    黑衣仆人踩著自己的鮮血,一瘸一拐地走到病房前,敲了敲門說,「老爺。」


    大門洞開,病床上那差不多已是黑衣骷髏的老人以驚人的意誌重新坐起,目光如炬,看著黑衣仆人如一隻死去的烏鴉那樣撲倒,露出懷抱裏未被鮮血沾染的小女孩。


    她含著自己的手指,因為指尖上抹著一點點麥芽糖,仆人用這樣廉價的東西吸引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至發出驚恐的尖叫。


    「您的女兒。」


    仆人咽下最後一口氣,同時健碩的身形在這一刻幹癟了下去——解除了「野蠻人」狀態的他身體裏幾乎已經沒有了血液,直接變成了一具枯瘦的屍體。


    斯卡蕾特公爵冷漠地看著這忽如其來的女孩,兄弟也衝進來驚恐地盯著這女孩。


    她是一個錯誤,他不該來這裏,如果她真的是斯卡蕾特公爵的私生女,她會打亂了整個家族的繼承權順序。


    對於一個以金錢為紐帶的家族而言,繼承權是最重要的法則,如鋼鐵般不可動搖。


    斯卡蕾特公爵的兄弟們是因為斯卡蕾特公爵沒有子嗣,所以願意用巨額資金支持他,而斯卡蕾特公爵將在自己死後還本付息,把自己的巨額財產徹底返還給兄弟們。這將使家庭和睦團結,斯卡蕾特公爵也明白這個道理。


    而且,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能夠令近乎苦修者的斯卡蕾特公爵沉迷?


    「你來錯地方了,」斯卡蕾特公爵直視女孩,嘶啞地說,「帶她出去,給她點吃的,讓她走。」


    兄弟們鬆了一口氣。斯卡蕾特公爵終究沒有讓他們失望,堅定地站在了家族法則這一邊。


    「所以這確實不是您的女兒?」


    律師最後一次確認。


    「不是。」


    斯卡蕾特公爵的語調不容置疑。


    年僅三歲的莉茲沒有對此表示任何異議,她抱著個破舊的布娃娃站在穿著奢華長袍的男人們中間,隻是誤入了這個世界的局外人。


    女仆衝上了拉住她的手要帶她走的時候她也非常地順從,她就像是從一場夢裏醒來,還沒有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轉身的時候她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黑衣仆人,這殘酷的現實猛地驚醒了她,她明淨的眼瞳裏,淚水如大顆的珍珠滾落下來,在仆人身邊蹲下,用自己珍愛的布娃娃去擦拭仆人醜陋的、滿是鮮血的臉。


    她的悲哭如此的沉默,不是是去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之後的驚恐,而是天使對人的憐憫。


    一瞬間所有人都認為斯卡蕾特公爵多年的禁欲人生如此果斷折戟沉沙在這個女孩的母親身上也是情有可原,連她的悲傷也那麽美。


    「即使不是您的女兒,您也可以考慮收養她。」心有不忍的律師謹慎地建議,「養女沒有繼承權,不會影響什麽。」


    他說完就後悔了,斯卡蕾特公爵的目光冷冷地掃了過來,仿佛刀劍。


    他忽然明白了斯卡蕾特公爵何以讓仆人盡快帶走這女孩,因為她的存在以威脅到了斯卡蕾特家族的繼承人們,她將是這一屋子裏其他人一生都憂心的風險,這樣的風險必須拔除。


    把莉茲趕到外麵的暴風雨中還能令她有一線生機,留下她則整個斯卡蕾特家族都會進入戰爭。


    「把她趕出去!把她趕出去!」


    繼承人們大聲地咆哮。


    男仆們衝進來粗魯地捏住莉茲柔弱的肩膀,撕裂了她單薄的白裙子,在她的肌膚上留下紅色的指印。


    斯卡蕾特公爵冷冷地旁觀著這一切,就像一具冰雕。


    莉茲被拖到門邊的時候,回頭看了病床上的斯卡蕾特公爵一眼,鬼使神差地,這個小女孩輕聲說:「你也好可憐。」


    她看著斯卡蕾特公爵的眼神,如看著死去的黑衣仆人般滿是悲傷和憐憫,她眼瞳裏巨大的溫柔撲麵,就像是母鳥在暴風雨中舒展羽翼,溫柔地為將死的雛鳥遮蔽寒風。


    「你說什麽?」


    斯卡蕾特公爵厲聲問。


    病房裏的每個人都跟斯卡蕾特公爵一樣覺得這話不可思議。


    她以為病床上那個骷髏般的老人是誰?那是雄獅,是餓狼,是席卷諸國的吞噬者。


    可憐與斯卡蕾特公爵是不沾邊的,他永遠高高在上,甚至不能仰視。


    即便在他生命的盡頭,兄弟們也不敢輕易走進病房麵對他。


    莉茲抱著她那沾了血的布娃娃,低著頭:「你和維特,有一樣的味道。」


    「你叫它維特麽?」


    斯卡蕾特公爵的目光落在她懷裏的娃娃身上,他走過大陸上無數的國家,也學過很多種語言。


    而「維特」在一種語言中,是父親的意思。


    「維特,是悲傷的。」


    莉茲輕聲說。


    布娃娃臉上,似乎歡笑,似乎哀愁。


    那種手工粗劣的玩具,誰能斷言它的表情?


    病房裏靜了很久,斯卡蕾特公爵衝莉茲招手:「這個布娃娃,是我為你縫的,那時候你還沒有生下來。」


    從律師到繼承人們,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一片死寂,隻聽見壁爐中的木柴燃燒著,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


    他們心裏都已經相信了莉茲的身份,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斯卡蕾特公爵願不願意在法律上承認她。


    「在我活著的時候,你沒有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一生沒有享受過女兒的愛,而在我將死的時候,你被帶來繼承我的遺產。」


    斯卡蕾特公爵冷冷地說:「你不該來。」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我這一生,就像是一場從不間斷的戰爭,攻打無數的要塞,最後成就了我的家族。」


    斯卡蕾特公爵又說:「這一切不是憑著一點點血緣就可以換走的,你還小,不會明白,但是男人會因為一夜的歡樂而交換他的國家麽?」


    繼承人們就差要鼓掌叫好了!是啊,浴血戰爭得來的東西,怎會為了一段豔遇而交出?


    從沒有謀麵的女兒,又有誰能證明她流著斯卡蕾特家族的血?


    「你若想繼承這一切,就要拿出與之相匹配的東西交換。」


    斯卡蕾特公爵最後說:「你的父親就要死了,你願意為這垂死的老人痛哭麽?」


    所有人都如遭雷擊。


    用眼淚交換一個堪比國家的財富麽?那將是曆史上最昂貴的眼淚!


    如果這場交易擺在繼承人們麵前,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抱著斯卡蕾特公爵的腿痛哭流涕,


    抱不到腿去抱床腿也無所謂,眼淚最後會淹沒這病房,如同貪欲可以化成大海淹沒維林諾。


    女兒和父親長久的對視,父親的眼裏是封凍的阿爾卑斯山,女兒的眼睛深不見底。.


    那一滴淚落下來的時間大約有一個世紀那麽長,落在名為維特的娃娃頭上。


    莉茲傷心的點點頭說,「你好可憐。」


    她把維特放進斯卡蕾特公爵手裏說:「維特會陪著你,每天晚上它都陪著我。」


    她完全沒有懂斯卡蕾特公爵的話,說完這些她就轉身走向了門口。


    她走過黑衣仆從身邊的時候把領口紮的手帕解下來蓋在他臉上。


    她將走入深夜,從此世界上屬於她的將隻有她的那身白色的布裙子。


    斯卡蕾特公爵沒有阻止,在他躺回床上之前他貼近律師的耳邊說,「為了履行我人生中最後的契約……聽著,我將發動戰爭。」


    就在當晚,斯卡蕾特家族的內部戰爭開始了。


    老斯卡蕾特公爵拖著垂死之身以驚人的意誌進攻他的繼承人們,他吞並他們的產業,截斷他們的金錢來源,向聖事部密報他們的違法行為,甚至以刺客威逼他們的家人。


    斯卡蕾特家族的人們這才明白那垂死的老獅子的真正爪牙,這一切的狂風暴雨在幾個月之類結束,重歸平靜之後,繼承人們老老實實地在斯卡蕾特家族的律師麵前簽署文件,認可莉茲?斯卡蕾特為家族的新任族長。


    莉茲被逮到床前最後一次見自己的父親,迎接她的是一隻洗淨的布娃娃。


    「我的女兒。」


    眼睛已經看不見的斯卡蕾特公爵撫摸著她的臉蛋,他最後的笑容像一頭雄獅多過像一個父親:「你要明白世界上的一切交易,感情也不例外。你為我痛苦,我為你掃平敵人,我們之間兩清了。」


    強大的律師團,管家團,侍衛團,以及數個斯卡蕾特家族的騎士團隊從此強很的守護著有史以來家族最年輕的族長。


    斯卡蕾特公爵留下來保護幼女的,幾乎是一支軍隊。


    那一年,維林諾的貴族們都在揣測這個被強大碉堡保護卻無比脆弱的少女的歸宿,她嫁給誰,誰就擁有維林諾最多的財富。


    整個維林諾都在等待她的長大,但每時每刻斯卡蕾特公爵留下的勢力都在她身邊窺視,任何試圖靠近她的人都被篩選,不合格的均被排除。


    她是所有人矚目的星辰,在神學園裏,每個人都嚐試著獲取她的青睞,但除了尤利烏斯都無一例外的失敗了。


    在遇見尤利烏斯之後,莉茲的愛情如種子遇到了雨露陽光肆意生長。


    他獲得這份愛戀隻是用了一個稱呼而已,在莉茲進入學園的那天,男孩女孩們都以貴族的理解稱呼她全名,隻有尤利烏斯淡淡地說:「哦,莉茲麽?像是妖精的名字。」


    從斯卡蕾特公爵和黑衣仆人死後再也沒有人這麽稱呼她。


    那一日,莉茲驚訝地回頭,看見黑色和白色的影子站在人群之外,仿佛故人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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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莉茲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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