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月末最後一天的晚上,星星是那麽低,閃耀著光芒。看著它們,申正煥心想作為社畜一樣生活的自己是沒有資格看到和感受那種美麗的。


    “今天就早點下班吧,夢裏出現一位美麗的指引天使把最近的煩心事都解決掉了。我現在心情非常亢奮。這段時間大家做得很好,實在是辛苦了。“


    崔仁赫心潮澎湃的說這些話的時候,大家的情緒似乎也有些起伏但卻不容易被人察覺。煜誠透過申正煥、孫美玉,咖啡搭檔臉上的表情,仿佛又看到了上一個時空裏的自己望著崔仁赫時的表情,那是一種在八麵玲瓏的笑容裏隱隱混雜著恐懼和厭惡的表情。


    “您千萬別這麽說,都是應該的,職責所在嘛。”


    孫美玉似乎覺得申正煥這樣說顯得很膚淺,便接著恭維道。


    “大家工作出色還是分行引導的好啊。再強的兵沒有強將的引導也是一盤散沙啊。”


    “既然你們大家都這麽亢奮,那今天晚上留下來一起吃個晚飯,是不是會更好啊。”


    崔仁赫誌得意滿的提議道,孫美玉的臉上迅速掠過驚慌的神情,她一時衝動將恭維話說得過火了,現在自己好像也嚇了一跳。申正煥冷冷的朝孫美玉翻了白眼,咖啡搭檔、敏荷與明曜努力的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但心髒又開始狂跳,感到一陣惡心。


    “分行長我今天有事,約了朋友打棒球。”


    智媛的聲音在自己聽來也有些不禮貌,分行長以及在座的同事們很長時間麵麵相覷著,沒有說話。


    “她以為她是誰啊,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這種情商低的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在人前說好聽的話,但在背後說不一樣的話,或是臉上帶著沒有任何惡意的笑容,實際上卻心懷鬼胎。這樣的人比比皆是,即便偌大的分部絕大多數也是這樣的人,也並不奇怪,畢竟這才是人類具有的普遍性格。承美和煜誠有些看不過去,便一起拎著包走到崔仁赫麵前。


    “真抱歉啊崔行長,我今晚有約,下次一定一起參加行嗎?”


    “我今天也有些不方便,我老婆打幾個電話來催了,好像要為後天的什麽活動做準備。”


    聽到承美和煜誠也這麽說,崔仁赫隻好大方的拱拱手。


    “好,那不行的人就先走,剩下的我們一起好好聚聚。”


    “分行長那我就先走了,大家周末愉快。”


    煜誠也就算了,承美的拒絕讓崔仁赫非常抵觸,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微笑著目送承美漸漸遠去的背影。申正煥小心翼翼的叫著孫美玉,本想讓妻子走近些和崔仁赫告別,但想到崔仁赫的臉色也許會更難堪,她便止步不前了,申正煥懷著激動和畏怯的心情又推了推孫美玉的手臂,甚至將嘴巴湊到她的耳邊,但孫美玉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似的,沉默了好一會兒,又皺著眉頭朝咖啡搭檔的方向看去。咖啡搭檔的視線恰好也停留在美玉和申正煥的臉上,兩撥人幾乎同時做出了離開的手勢。


    “這樣…我先給我夫人打個電話,她最近剛從海外回來。”


    回想著崔仁赫麵對承美和煜誠離開時的情形,大家隻好擠出相似又淒涼的微笑。


    “老婆,我今天會晚點回家…還能因為什麽啊?無非是想和久違的同事們享受一個愉快的晚餐,時間?當然得視情況而定…”


    在大家看來,崔仁赫既不是那種感情豐富的人,也不是善於表情自己感情的人。他工作的時候因為要集中精力,所以總是皺著眉頭,和妻子攀談的時候也是如此,而且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人們躲在他身後鬼鬼祟祟的說話、做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動作他根本覺察不到。就算申正煥暗戳戳的講著三局兩勝,誰輸誰去之類的話,大家都笑了,崔仁赫無意中撞見也隻是擺出嚴肅的表情。


    “如果你總是這樣管著我的話,我估計會跑得更遠哦。好,好,好,我知道了,會盡量早點回家的,掛了。”


    崔仁赫放下電話,慢慢轉過身。剪得很短的頭發下麵是黝黑且臃腫的臉,上麵是熟悉的五官,漸漸的,他的臉上帶著以前從未見過的滿意微笑。同事們小心翼翼的互相對視了一下,那表情仿佛見到了什麽令人驚懼的東西,崔仁赫果真如他的個人資料裏提到的那樣,是個讓人永遠忘不了的家夥。


    “你們剛剛在幹什麽?玩遊戲嗎?石頭剪刀布,得一起來才行啊。”


    在大家看來今天的崔仁赫樂觀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就像在雲端行走,嘴裏說著過度樂觀的話,描繪著接下來會在分部開啟怎樣的全新生活。這頓飯,大家吃得戰戰兢兢,臉都笑僵了,崔仁赫吃得很香,笑得也過分頻繁,尤其喜歡像酒醉的人一樣,不斷的抓著咖啡搭檔、美玉或是敏荷的手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來電提醒珠鉉、來電提醒珠鉉、未接電話珠鉉…


    深夜,煜誠並沒有回家,他坐在駕駛位上想著心事。也許是單純的因為不想離開這裏,不想離開有著高高圍牆的房子,不想離開有承美氣息的巷子。但又也許問題不在承美與珠鉉的身上,而在自己身上。的確,從偶然遇到承美的那一天開始,煜誠的心就出現了裂痕,或許這個時間遠比自己想象的更早,漸漸的,煜誠恍然記起自己其實是帶著裂痕來到這個嶄新的世界中的。直到承美來到分部,與他發生了一係列談不上故事的故事,一直在雲端行走的煜誠,突然像掉入泥潭一樣掙紮。


    承美除了家門走下斜坡,煜誠隻覺得心仿佛在燃燒,他停止發動車子,是因為怕被承美察覺,還是因為自己的心裏依然住著冷漠,總之,很多複雜的情愫闖進腦子,煜誠自己也說不清楚。


    因為車窗上的漬痕,煜誠看不清正在向自己揮手的承美的身影。也許無法看清彼此的表情反而更好。對煜誠來說,承美一直是離開的人,而自己是送行的人。煜誠又想起了在從前那個世界裏,自己站在這個相同的時間、這個相同的地點,戀戀不舍的看著承美回家時的情景。真沒有想到,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成了離開的人,而承美成了送行的人。“對不起,還有謝謝你,因為我…我對你…真的是那樣,但請你放心,以後不會了,也許時間會很久,但我會盡快找到我們原本的位置。”車子終於開動了,承美緊靠著牆,看著越來越小的雨和那個漸漸模糊的輪廓,直到燈光搖曳成雙…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將為您轉接至語音信箱…”


    珠鉉帶著焦急難耐的表情在客廳裏走來走去,耳朵上的寶石耳環閃閃發光。


    “怎麽回事?竟然不接我電話?”、“應該會平安無事吧,李承美事件不是已經結束了?!不會不會,宋珠鉉千萬不能自己嚇自己啊。”


    珠鉉的語氣漫不經心,像在自言自語一樣,但心髒卻砰砰砰的跳了起來。她的驚慌之處不在於嚴重攪亂了別人的生活會不會產生愧疚。她的意思應該是,這是自己平生第一次做壞事。做壞事真是太恐怖了,就像在感冒不如狗的盛夏患了熱傷風,即便穿著毛呢套裙、披著絨絨的披風仍覺得冷,那些有的沒有的事情再次閃進腦子裏,珠鉉的臉開始發燒,嗓子有些腫了,每咽一次口水都舉得耳膜疼,以至於起初並沒有留意到媽媽的來電。


    “喂!媽媽?!”


    接通電話的那一刻,珠鉉的額頭一直在冒冷汗。吳恩惠(珠鉉媽媽,宋晟民的夫人)直接用責備的口吻問道,那種感覺就像看到了稀裏糊塗的站在鏡子前的珠鉉。


    “珠鉉啊,剛剛怎麽不接媽媽電話?你沒有忘記後天是爸爸的新書發布日吧?”


    珠鉉微笑著說道。


    “那麽重要的事怎麽可能忘記,burjrab酒店是吧?”


    “沒錯,安城所有有身份的人士都會準時參加,分散在全國各地的企業合作方也會來很多人,你要多上點兒心,轉告鄭煜誠讓他注意分寸。”


    “知道了媽媽,我和我老公這兒你不用擔心。那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做皮膚護理呀?”


    放下電話的珠鉉看到鏡子裏自己臉上的妝都花了,新做的發型也亂成一團,表情就漸漸變得很僵硬。


    強打精神工作了一整天,承美終於筋疲力盡的坐在沙發上。衣服也沒換就趴在沙發上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承美被一陣推門的聲音吵醒。承美連忙站起身,隻見成妍把幼兒用的小推車踢到一邊,正雙眼無神的看著自己。


    “很晚了怎麽還不去睡覺?”


    吃過感冒藥的承美暈暈乎乎的責備成妍道,成妍砸了咂嘴走進房間,承美也緊隨其後,成妍把車裏的東西都拿出來堆在地板上,巨大的毛絨狗狗、毛絨小熊、娃娃還有一些精致的雕塑和卡片…推車裏已經空空蕩蕩的了,成妍將臉湊到推車裏麵仍然不知疲倦的在找著什麽。


    “聽話,姐姐哄你去睡覺啦。”


    “可我還沒玩夠呢。”


    不知不覺中承美的表情已是哀求。成妍看著她,樂嗬嗬的坐在地上。承美呼呼的吹著額頭上的碎發,做了個鬼臉,然後又衝成妍溫柔的笑了笑。


    “快點睡覺去,明天姐姐陪你玩,給你買娃娃好嗎?”


    房間裏承美和成妍對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裏麵終於安靜下來,天上又開始下起了小雨…


    “糟了,碗又讓我放哪兒了呢?奇怪,剛剛還在這裏呀。”


    看著媽媽暈暈乎乎的在廚房裏翻來翻去,承美將放在餐桌上的碗拿到媽媽的麵前。媽媽欣喜的接過去,用水衝了一下碗底,然後把保溫杯裏的東西倒了進去,廚房裏立刻彌漫著鮑魚粥的香氣。鵝黃色的燈光宛如夕陽拉長的餘暉落在尹慶善的手和粥上,饑餓的感覺迅速襲來,承美來不及等熱粥涼下來,就狼吞虎咽的喝起來。和媽媽做的其他食物一樣,粥的口味也是忽鹹忽淡,但是風味醇厚,比速食粥不知好喝多少倍。


    “真好喝,謝謝媽媽。”


    媽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是覺得吃藥之前應該吃飯的。”


    承美輕輕撫摸著媽媽亂糟糟的頭發。


    “那個,離得不遠的話把煜誠也叫過來吧。我還給他做了他最愛吃的東西。”


    說著,媽媽打開食盒,憨笑著遞給了承美。裏麵是辣炒黃蜆肉和涼拌黃瓜鹹菜。承美吃東西的時候,媽媽把食盒、橙子和生薑茶放進了塑料袋,然後走到陽台上,望著窗外。承美喝著粥,身體變得熱乎乎的,額頭出了汗,也有力氣了。喝完滿滿一大碗後,連保溫杯裏剩下的粥底都刮幹淨喝掉了,快吃完的時候,媽媽來到飯桌前,眼神溫柔且深邃的看著承美。


    “吃得好飽啊,媽媽的手藝真讚。”


    聽到承美這樣說,媽媽趕緊又把那個裝有食盒的大塑料袋抱了過來,放在承美麵前。


    “我想再吃個橙子。”


    承美的手即將夠到袋子的時候,媽媽將袋子緊緊的抱在懷裏,又笑吟吟的從一旁的水果籃子裏拿了一隻布滿瘢痕的橙子。


    “感冒以後吃點橙子,就不會覺得食物裏有苦味,嘴巴裏也不會那麽幹澀了。對了,你都吃過飯了,是不是準備吃藥了。”


    “藥,吃藥?!”


    媽媽站起身,繼續背對著承美站在陽台上看著外麵的風景。壺裏的水開了,期間承美和媽媽什麽話都沒有說。哪怕從廚房到陽台隻是狹小的空間,媽媽和承美一起待著,卻更像兩個孤單的人。


    “這個藥一般藥店沒有賣的,世麵上也很少見,但我感冒的時候隻有這種藥會起效。”、“我記得好像是鄭代理放進去的,你還是問他吧。”


    “承美,承美,你說煜誠什麽時候能來看我啊?”


    承美沒有說什麽,直到推著媽媽的後背回到房間,媽媽還是和往常一樣,“煜誠,煜誠,女婿,女婿”的念叨著,和往常一樣,那些天馬行空的東西媽媽想到什麽就說個不停,承美則麵帶微笑的默默聽她說話,一切都和平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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