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今天把話撂這兒了,這鄉她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建強,甜甜性子倔,讓她緩緩吧!”


    “緩什麽緩,老子好吃好喝養了她這麽多年,讓她下鄉當知青委屈她了?小小年紀不學好,在學校當賊娃子,不要臉的東西,把老子的臉都丟盡了。”


    薑甜是被屋外兩人給吵醒的,她疑惑地睜開了雙眼,映入眼中是灰撲撲的蚊帳,床頭陳舊的櫃子上放著一塊紅色的老式花邊圓鏡,以及印著“偉人語錄”的搪瓷缸子。


    薑甜還處於恍惚中,就有人推開房門進來了。


    “薑甜,你不是小孩子了,怎麽就做出了這種事情,你讓你爸以後在家屬院如何做人啊?”


    這聲音一入耳,薑甜身子一僵,順著聲音看了過去,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了視線中。


    趙秀梅,她的繼母。


    難不成閻王見她死後太孤單,把趙秀梅這種禍害也收了?


    “家裏沒少你吃穿,也沒少花銷,你竟在學校偷同學的雪花膏,唉……你爸讓你下鄉也是為了你好,如今你的名聲再待在家裏,我們全家都會受到流言蜚語的影響。”


    學校!


    偷雪花膏!


    薑甜頭腦瞬間清明起來,掃了眼屋裏的陳設,這分明是她少女時期,還未下鄉的房間。


    心裏一驚,垂下了眼,掩蓋在被子下的手狠狠地掐了下大腿。


    疼!真的疼!


    她回來了,回到了她十六歲這年,她命運轉折點的一年。


    這年,城裏每家每戶都需要讓沒有工作的子女報名去下鄉插隊。


    她那便宜老爸和後媽還在外人麵前糾結著到底讓她下鄉還是讓她繼妹薑靜下鄉時,這個關鍵的當口,卻鬧出了她在學校偷了同學的雪花膏。


    學校裏全是鄙夷與嘲諷,回到了大院裏是鄰居的指指點點,那段時間她幾乎連門都不敢出。


    理所當然的,這個下鄉的名額落到了她的身上。


    薑甜真的是覺得冤死了,於是在薑建強的麵前解釋,她沒有偷雪花膏。


    而她的行為於薑建強看來就是她在狡辯,直截了當的告訴她,下鄉的名字已經報上去了,讓她不要瞎折騰了。


    她的繼母趙秀梅則是一直在旁邊“勸解”。


    前世她覺得趙秀梅是真的在為她說話,心存感激。


    可後來才知道,趙秀梅不過是在火上澆油罷了。


    就連最後她的死,也是與趙秀梅脫不了幹係的。


    老天有眼!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前世那些牛鬼蛇神,她定要將他們清理得幹幹淨淨。


    一個也不會放過!


    “你爸作為機械廠一車間的車間主任,自然是作表率的,你身為他的女兒去插隊臉上有光啊……況且你爸也給你運作了關係的,你去下鄉插隊的地方不會太差的。”


    薑甜抬眼看了過去,眼前的趙秀梅年輕了不少,穿著隔壁棉紡廠的工作服,約莫三十多歲的樣子,對著她滿是關心與勸慰。


    但那對吊稍眉下的眼睛裏卻是市儈與算計,以及隱藏的嫌棄。


    薑甜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趙姨,既然下鄉有你說的那麽好,你為什麽不讓你的女兒薑靜去呢?”


    趙秀梅登時一愣,旋即說道:“那怎麽一樣呢!你偷東西的名聲已經傳出來了,不去下鄉避避風頭,我們一家子都會因為你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


    趙秀梅眉頭皺了起來,略帶責怪地看著薑甜。


    “有什麽不一樣的,都是薑家的女兒,憑什麽我去鄉下過苦日子,薑靜在城裏過好日子,難道就因為她是你的女兒?”薑甜大吵大鬧道。


    趙秀梅氣得翻了個白眼,這話要是讓外人聽到了,她這麽多年苦心經營的好名聲就毀了。


    現在薑甜因為下鄉的事情鬧騰得厲害,得趕緊將人安撫下來。


    “甜甜,你還不知道趙姨嗎?在趙姨心裏你和靜靜都是一樣的,都是趙姨的女兒。”趙秀梅違心地說道。


    “嗬!趙姨你還真是假呢!親生的非親生的能一樣?怕不是把我當傻子?”薑甜嗤笑了一聲道。


    趙秀梅頓柱,她沒想到薑甜竟會說出這種刺人的話。


    “怎麽?趙姨,這話說到你心坎去了?”薑甜接著說道。


    “甜甜,瞎說什麽,這些年我是怎麽對你的,你都看在眼裏,你咋能這麽冤枉趙姨呢?”趙秀梅臉上露出了被傷害的模樣。


    薑甜看著趙秀梅一臉的虛偽,直覺得惡心,懶得再與她虛與委蛇,她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趕緊去把偷東西的事情解決了。


    就算是要下鄉,她也要清清白白地下去,決不能在自己的檔案上留下處分。


    “趙姨我說了,我沒有偷雪花膏!”薑甜漆黑的雙眸,直愣愣地盯著趙秀梅一字一句地說道。


    隨即話鋒一轉:“趙姨都知道被人冤枉了難過,難道我就活該被人冤枉?”


    被薑甜這麽直白的目光看著,趙秀梅微驚,仿佛心中的想法都被給看透了一般。


    但一想到薑甜那軟弱的性子,趙秀梅又安下了心。


    想來是這次讓薑甜下鄉,是真的把她逼急了。


    “好了,好了,甜甜別嘴強了,無論如何給你爸認個錯總沒錯。”趙秀梅“循循善誘”道。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去下鄉,走得遠遠的,遠離這些流言,人們都是健忘的,過段時間就不記得這事兒了,你若是越鬧,反而讓人看了笑話,你說是嗎?”


    薑甜垂下了眼睫,掩住了眸底的光芒。


    “趙姨,你說的的確是有些道理,可是我真的沒有偷,聽說下鄉的日子特別苦,我這沒錢沒票的下去,恐怕……”


    趙秀梅要是這都聽不懂就是傻子了,反正薑甜已被說動,知曉她認錯隻是遲早的問題。


    隨即便從口袋裏摸出了五塊錢,遞給了薑甜。


    薑甜瞥了眼錢,並沒有接過來,“趙姨,我想出去逛逛散散心,聽說隔壁街新開的服裝店衣服十多塊一套呢!”


    趙秀梅明顯有些猶豫。


    “難不成在我下鄉之前,趙姨一套新衣服都舍不得給我買?這就是趙姨說的一樣對待?”薑甜聲音拔高了些。


    聞言,趙秀梅又拿出來了十塊錢。


    還未等趙秀梅反應過來,薑甜一把就將錢接了過來,“多謝趙姨。”


    然後翻身起床,動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直接出門了。


    趙秀梅盯著薑甜手裏的錢,一陣肉疼,那可是她大半個月的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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