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譎沉寂的氣氛,是被一聲微弱的求救打破的。


    “哈……救、救……”


    韓廬爛泥一樣癱在地上,雙目圓瞪。他捂著心口的血洞,一手徒勞地伸向韓家家主那邊,竟還沒徹底咽氣。


    慢慢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人群,爆發嘩然。甚至有些膽小的修士祭出法寶,唯恐霍忍冬暴走。


    原本還算態度從容的韓山直接變了臉色,他甚至不知道該先反駁紅丹的指控,還是先討要韓廬的命。


    他口中嗬嗬有聲,半晌竟說不出話來。韓廬再廢物,也是秋水鎮世家的子弟,也是修仙入了門的,更別提他身上還帶著幾件防禦的法器,法衣也算刀槍不入。


    修仙世家的子弟,竟然被一個半死不活、手無縛雞之力的凡女,用一根樹枝,以近乎玩笑的方式戳死了?


    茫然、驚懼、無措之後襲來的,是翻天覆地的憤怒。


    韓山顫抖著手,直指著霍忍冬:“妖女……妖女!”


    躲在人們身後的韓玉芝探出頭來,聲音尖利:“這妖女公然害人性命,殺我三哥,她必是魔修無疑!”


    “對,此女邪性,明明是沒有法力的凡人,怎麽可能越位殺人!”


    “妖女,伏誅吧!”


    他們忘記了剛才弱女子的控訴,隻記得此刻修仙者的名頭被凡人狠狠挫敗的憤怒。


    一刹那,各階符籙紛繁閃光,法器寶具衝天而起。


    咒術、陣法、手決、法寶。


    在一群修士的包圍圈下,霍忍冬纖細的身軀如同搖搖欲折的樹。


    胸口青霄玉的暖意已經淡去,剛才的一擊必殺仿佛回光返照,此刻的她置身冰窟,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反抗。


    紅丹的詛咒侵入肺腑,她努力眯起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境況,卻隻看到一個偉岸的背脊擋在自己身前。


    戚慈的鬥笠被風吹掉,一頭雪發隨風舞動,他從背後抽出一個漆黑的劍匣,狠狠摜在地上。


    “誰敢放肆——!”


    霎時間,以劍匣為圓心,熾烈凶猛的劍意變成猛獸,滌蕩寰宇,將那群烏合之眾衝散。


    韓玉芝起先叫得最凶,現在對上戚慈的眼神,直接縮回了長輩身後。


    這時,秋水鎮的一名有輩分的老者走出來,仗著身後人多大喝。


    “道友今天大鬧登仙門,又打傷千機閣掌事,是要與秋水鎮、與整個白玉京會盟為敵麽?”


    人群裏稀稀拉拉響起幫腔的聲音,但在戚慈恐怖的威壓下都不怎麽有底氣。


    戚慈看著對方,鳳眸微眯:“無名之人,莫要狂吠。”


    那老者也是某個世家的老祖,也有金丹修為,聞言氣得一口氣差點提不起來:“道友這是鐵了心要護著這妖女了!?”


    戚慈指著霍忍冬:“妖女?看你也一把年紀了,理應分得清是非曲直。你們不會真的蠢到連靈氣和魔氣都分不清吧?她到底是不是魔修妖女,你敢以心魔起誓麽?”


    他後天白發本就攝人心魄,再配上那張俊美的臉,和周身目中無人、狂妄不羈的架勢,赫然是修士最怕的那種狠角色。


    大家修煉不易,每一步都是辛辛苦苦而來,自然是最怕不要命的人。


    到底是不是妖女,修士心裏自然門兒清,隻是礙於麵子,誰也不想承認。


    被心魔誓一堵,方才那名開口的長老也閉了嘴。


    人群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


    “我剛才感覺到了磅礴的木係靈力,可那明明是根普通樹枝。”


    “什麽時候凡人也可調動天地靈氣了?”


    “休矣,此女古怪,反正死的不是我家人。莫要再管,明哲保身吧。”


    大概商量出了個結果,圍觀的修士們漸漸安靜下去,滿天亂飛的法寶飛劍也都被一個個收回,登仙門重歸寂靜。


    戚慈換了隻手握劍,他左手將霍忍冬攬住,連眼神都懶得施舍給地上的韓廬。


    “一個妄圖動用邪法,以活人煉丹修行的廢物罷了。這種人渣死就死了,哪怕她不動手,我也會出手。”


    “倒是韓家的帳,可要細細算一算。以人作丹,這種少見的邪法可不是大路貨,僅憑韓廬這個廢物是不可能的,他身後勢必有韓家人牽扯其中。”


    戚慈漂亮的鳳眸一轉,看向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韓山:“我倒是不知道,白玉京腳下的四大鎮,竟然有家族打著正道的幌子,采用歪門邪道修煉的法子!”


    “韓家家主,到底誰是魔修,你清楚了麽?”


    話音未落,一柄看不清模樣的長劍自戚慈手中的劍匣裏飛出,化為流光盤旋在天際,速度快到連眼睛也跟不上,隻能看見劍尾拉長的青白色雷光。


    剛才還晴朗的天空忽然烏雲彌漫、雷光隱隱,光線昏暗下來,刮起洶湧的冷風。


    韓山慌亂道:“胡說,你胡說!”


    他扯著周圍人的袖子辯白,“此時絕對和我沒有關係,韓家絕不會做魔道中事……”


    “哢嚓——”


    閃電劈下,好像天際裂開道血盆大口。刹那間照亮場上眾韓家人驚懼的臉。


    戚慈手一抬,一縷電光纏繞在他掌心,冒著滋滋的電弧,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猶如地上修羅。


    “天道雷法、司掌刑獄,在我麵前還敢說謊!”


    雷鞭如靈蛇出,一路勾起地動山搖,朝著韓家眾人兜頭抽去。見此陣仗,韓山、韓拓等幾人果斷祭出身上的防禦法器,有的掐訣召喚護盾,有的撕碎金剛不破護符,霎時,一層又一層的保護罩升起,將他們裹成一個光球。


    但戚慈手裏的雷鞭好像根本無法阻止,它就是天道劈下的雷劫,是法則之力。雷鞭一路無視眾多防禦,落在地上爆發刺目的白光。


    “啊!!!”


    明明沒有擊打中身體,韓山卻發出一聲痛叫,他捂住丹田,勉強站穩身體。


    而他身後的其他人就要狼狽的多了,小輩子弟們一個個跪伏在地,麵色慘白,像是被擊中了神魂。


    雷法不在五行之中,又自五行衍化而生。就像修士渡劫需要遭受天道雷劫一樣,雷係法術自帶驅邪鎮魔的效果,在同境界的修為中,雷法永遠是殺傷力最強的,甚至可以越階殺人。


    韓家人七倒八歪,戚慈眸色冷漠,仿佛看不見一樣,他抬手還要再抽,麵前卻是衝出來一個人。


    李掌事額頭冷汗直冒,最後還是迫不得已,走出來站到了前頭。


    中年男子對著比自己年輕許多的戚慈深深彎腰,恭敬行了個晚輩禮。


    “師叔祖……收手吧。”


    方才默不吭聲的天衍宗弟子們都魚貫而出,朝著這邊投來恐懼又敬畏的目光。


    戚慈挑挑眉:“李玉虛,你也要幫邪魔歪道麽?”


    李掌事實在是怕了那把雷刑劍,他不停擺手:“非也非也,隻是您身旁這位姑娘身中邪毒,病入膏肓,晚輩對醫術也有些研究,再不醫治恐命不久矣!”


    戚慈愣了下,他看向臂彎裏的女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霍忍冬竟然已經暈過去了。那張蒼白的小臉靠著他的肩膀,雙眸緊閉,被汗水打濕的發絲貼在額頭上,透露著可憐。


    李掌事見此,連忙再添把火:“既然她已親手手刃前夫,韓家又尚未釀成大禍,您就放過這一行人吧,雷刑鞭下他們也已受了懲罰。這次門派大選,恐怕韓家也不會有人入道。”


    “再者,韓山的兄長是千機閣供奉長老,也是金丹後期修為,如果千機閣硬是糾纏起來,恐怕會給您添許多事端,打擾您下山遊曆的興致。”


    戚慈回以一個涼颼颼的目光,李玉虛連忙閉了嘴,他小心翼翼拭去額上的汗水,陪著笑。


    但到底,戚慈還是將雷刑劍收回劍匣,霎時陰雲密布的天空又放出晴天,周圍的修士全都鬆了口氣。


    他瞥了眼不遠處地上半死不活的韓廬,張狂開口:“今日人我帶走了,有膽子的就跟上來。韓家賬目未清,日後再好好清算。”


    說罷將霍忍冬扛在肩上,轉身大步離去。這次,再沒人敢開口留人。


    眾人隻能眼看著那一男一女大鬧門派大選,後又大搖大擺離開。


    李玉虛和天衍宗一行人在後頭彎腰拱手:“恭送師叔祖——”


    他們顯然放鬆許多:好歹送走一尊大神,又製止了一番不必要的殺孽。


    韓家這邊則狼狽的多,幾個有天資的小輩都被雷法劍氣擊傷,韓山自己也受了神魂打擊,十分不好受。


    “快快帶回去,好生調養!”他放出一個飛行法器,卷了一家人,逃也似地飛下山去。


    其他家族和宗門的人看了這一場好戲,也沒興致再搞什麽門派大選,隻得三三兩兩散去,隻是韓家的名聲恐怕要臭很久。


    很快,空蕩蕩的廣場上隻剩下韓廬自己。


    他躺在地上,口中嘔出汩汩鮮血,眼裏布滿血絲。身下一大灘血跡濕透了真絲法衣,他口中隻有出去的氣,已經沒有進來的氣。


    韓廬的餘光看著毫不猶豫離去的家人,很想說:我還沒有死……


    隻是似乎並沒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他隻得在無邊孤冷裏,飽含唾罵地咽下最後一口氣。


    *


    霍忍冬趴在戚慈背上,被晃了許久後悠悠轉醒。


    “我們……要去哪?”她聲音嘶啞地問。


    戚慈:“去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秋水鎮作為白玉京下四大鎮之一,登仙門外就有一處公共傳送陣,隻要支付靈石就可以去到修仙大陸的任何地方。


    霍忍冬隻模糊感覺到他丟了一塊靈石出去,隨後周身的法陣閃現點點藍光,狂風四起,場景開始變換。


    她最後又回頭望了一眼,秋水鎮的青石小路逐漸模糊。韓廬是她前生的終點,以後會怎麽樣,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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