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嶺會找什麽人,她第一反應,這幾人一定是從秋水鎮跟來的仇家!


    是韓家派出來滅口的,還是那些刺客背後的金主?


    霍忍冬不敢放出神識探查,她緊緊靠著戚慈,縮在小小的泉水旁,祈禱她施下的隱匿咒足夠嚴密,不會被敵人發現。


    戚慈對此一無所覺,他剛剛熬過一次毒發,正是虛弱的時候,睡得很踏實。


    甚至還微微側過頭,朝著她的方向,神色平靜自然。


    霍忍冬心疼他身負重傷,非到要緊關頭不想打擾他。


    天空上各色靈力亂飛,大概是之前見過的禦劍或者飛行法器,從顏色分辨的話,隻有五人。


    上回埋伏他們的黑衣人足有十七八個,被戚慈一招電網逼退,這次卷土重來人數少了那麽多,不知道是不是實力更強之輩。


    霍忍冬死死盯著天空,不敢分神片刻。


    同時她又有些懷疑,她就算再是做紅丹的好材料,也隻有一個人,隻能做出九粒丹。


    值得他們這麽萬裏追蹤、不辭辛苦的跟來嗎?


    她心裏千回百轉想了很多,實際隻發生了幾秒鍾。


    好在這片泉水周圍樹林繁茂,戚慈教的隱匿咒又有幾分真神通,這些追蹤者在天上轉來轉去,似乎沒找到目標,最後一路往北麵飛去了。


    霍忍冬大大鬆了口氣,但也沒有立刻動彈,她靜靜等待著,手心裏出了細密的汗。


    等又過了半晌,確定沒有敵人殺個回馬槍,她才放心。


    躺在泉水裏的戚慈對此毫無反應,眉目間的痛苦已經消失了,他睡得很安穩。隻不過方才毒發時肩頭的舊傷被扯開,血絲滲透了白色中衣。


    霍忍冬用帕子替他擦了擦汗,又輕手輕腳提起竹籃子。


    之前備下的止血草藥都用完了,她打算再去采些藥,泉水附近就有處山坳,依據她多年的經驗,山裏應該有需要的藥材。


    藍衣女子提著籃子、小鋤頭,背著落日劍,獨自行走在鬱鬱蔥蔥的山林間。


    她走過的地方,原本含苞的野花悄悄盛開,綠油油的葉芯主動吐露,連枯樹下的菌子也生機勃勃地伸展開,等待采掘。


    戚慈曾說她的自然親和力很高。


    霍忍冬對此不以為意。


    她從小長在山裏,沒有春天發芽的野菜、夏天湖裏的蓮花、秋天累累碩果、冬天挖出來的山芋,她早就已經餓死在幼年了。


    大自然是她第二個母親,養育她長大。


    她感激天地間的一切,獨愛這片寬厚溫柔的土地。


    霍忍冬坐在草坪上,慢吞吞用小鋤頭刨土。


    土中灰不溜秋的植物叫地脈子,雖然其貌不揚,但其根莖是極好的療傷藥材,而且不好找,藥鋪裏收十顆下品靈石一錢。


    她今日的運氣依然很好,隨手挖出來的地脈子都是二十年份以上的天級品質。要是有別人在這裏,恐怕會大呼離譜。


    霍忍冬漆黑的長發在腦後挽起,隻簪著一朵和衣裳同色的絨花,典雅清麗。


    平平無奇的小山坡,因為她長久待在這裏,從草屑中開出許多星星點點的小野花,又有蝴蝶仿佛被吸引,從遠方徐徐飛來。


    霍忍冬專心致誌幹活,斑斕的蝴蝶就繞著她上下盤旋飛舞,一派寧靜祥和的氣氛。


    這場景美輪美奐。


    她剛挖了小半簍的草藥,還沒收拾小土坑,這片平靜的山坳裏忽然熱鬧了起來。


    因為地勢原因,遠處的聲音能被放大幾倍傳過來。霍忍冬就聽到從遠處傳來的馬蹄聲音,應該不止一駕,正往自己這邊飛速奔來。


    剛剛才放鬆的警惕再度提起。


    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走了嗎!


    霍忍冬慌亂了片刻,想到自己現在距離戚慈起碼有兩三裏路,當即給自己施了一個隱匿咒。


    這種咒術可以讓人看不見,也是百姓口中的隱身術。但隻是幻覺層麵上的隱匿,並不能完全消失。


    霍忍冬剛剛施展完畢,那些馬蹄聲就接近了。


    他們應該是要橫穿山坳,所以勢必會從她麵前的小土坡經過。不知道是這幾人運氣好還是巧合,他們途徑的位置離霍忍冬很近很近。


    她這個位置,已經可以將他們看得很清楚。


    那根本不是什麽馬匹,而是一頭頭妖獸。


    領頭的是一隻龍頭鹿角馬蹄的獸,口噴烈焰,背上騎著一名約莫三十歲的男子;其後又有三匹青牛狀的妖獸,她曾經見過的,生有兩根尾巴三隻眼,背上都騎著人。


    霍忍冬入門不久,法力低微,看不出這些人的修為。


    但她知道,他們應該是同屬一家,因為那些妖獸脖子上的韁繩都是差不多製式,還掛著銘牌。


    這些人和剛才那些找人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霍忍冬直覺他們是兩撥勢力。


    但她始終沒出聲,不抱有什麽僥幸心理。


    戚慈在帶她入門第一天的時候就囑咐過了。


    “在修真界,遇見惡人的幾率比遇見好人多上十倍。”


    對陌生人抱有期待,隻會死得更快。


    當孤身一人時,對誰都可以多幾分惡念。


    隨著妖獸隊伍逐漸接近,霍忍冬暗暗祈禱隱匿咒足夠有用,這些人不要看出端倪,快快離開這裏。


    奈何天不隨人願,隊伍忽然放慢了步伐,好像要在這休息。


    一頭青牛妖獸被青草吸引,停下腳步,緩慢進食。領頭的那麒麟狀的妖獸也湊過來,飲葉片上的露水。


    那幾個男人下來,竟然在附近細細探查起來。


    麒麟獸背上的男人是穿著最華貴的一個,他很瘦,生得一雙吊梢眼。身上是件繡滿符文的紫色道袍,搭配一條鑲寶石的金腰帶。


    整個人宛如俗世富貴和修仙世界的古怪集合體。


    隨著他幾乎走到了隱匿咒的範圍旁邊,霍忍冬越來越緊張,她握緊了劍柄、屏住呼吸。


    瘦子在周圍逡巡,似乎發現了什麽,低低“咦”了一聲。


    隨後,那三個騎青牛的人也湊了過來,呈半包圍靠近。


    她並不知道,壞事就壞在剛才采的草藥上。


    隱匿咒把她的竹籃子、鋤頭和人都遮蔽了,但剛才草坡上刨出來的坑還在,旁邊還散落著幾根來不及收拾的地脈子。


    這痕跡根本不是動物,荒郊野嶺,附近連凡人村落也沒有,誰會來特意挖草藥。


    此刻霍忍冬心煩意亂,她雖然不知道胖子發現了什麽,但已經察覺出不妥,對方圍著繞圈子的路線走,分明就是她隱匿咒外麵的一圈。


    而瘦子什麽話也沒說,他摸了摸腰間的金腰帶,取出一物,對著霍忍冬麵門就當頭砸了過來!


    她下意識舉劍格擋,隻聞“鏘——”的一聲金屬撞擊。


    那被撞飛的東西又轉了個彎,飛回了他手中。赫然是一枚四角星形狀的金色飛鏢。


    隱匿咒應聲瓦解。


    霍忍冬徐徐站起身,將落日劍橫在身前。


    瘦子哈哈笑著,眼神上下打量她:“我當有什麽老鼠悄悄躲著不肯現身,以為是散修劫道的,沒想到是個貌美的小嬌娘。”


    霍忍冬不卑不亢:“在下於此采藥,道友二話不說忽然出手,意欲何為。”


    這幾人不是韓廬那樣的雜魚菜鳥,即使是手無寸鐵的自己誤打誤撞也能殺死。


    就憑剛才瘦子的出手,他們不管修為如何,也比自己遠遠強得多。


    她絕非對手。


    瘦子嘿嘿笑了笑,語氣輕慢,完全忽略了她“道友”的敬稱。


    “你一個花容月貌的小娘子,獨自在深山老林不怕被妖獸吃麽,采什麽草藥,不如跟我回周城逍遙快活。”


    說罷招呼那三人:“周良,把她綁在你的牛背上帶回去。”


    言語間竟然就這麽定了她的生死性命。


    霍忍冬心頭咯噔一聲,忍下驚懼強裝鎮定,左手背在身後悄悄掐訣。


    一人將青牛牽過來,咽著口水:“大哥,此等顏色兄弟們多久沒見過了,家主定會高興的。”


    “看她靈氣波動,竟還是個煉氣修士!”


    “咱們這趟運氣可太好了,這額外收獲可不小。”


    瘦子捏著下巴上一縷小胡子,目光迷離,仿佛沉浸在霍忍冬的美貌中,他連連擺手:“別廢話了,美人沒你享用的份,趕快綁了帶走……”


    話未說完,忽然他麵前湧出一陣滔天火光!


    瘦子瞪大了眼睛連退幾步,就算如此,他的眉毛頭發也被灼焦了一些,發出燒糊的臭味。


    霍忍冬眉目冷肅,她一計禦火訣施展出,右手長劍立刻跟上,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直指瘦子胸腹。


    這是她第一次對人實戰使用劍招,對方不是會謙讓她的戚慈,不是一動不動的木人樁,而是要把她擄走欺辱的惡人!


    那一刻,霍忍冬睜眼。


    草坡上的微風變成她的助力,吹拂著、卷著草屑沙土滾滾而來,變成沉重的鎖鏈。


    落日劍的第一次變式——風劍!


    霍忍冬周身靈氣運轉到極致,她以身形搭配步法,狠狠往前刺出一劍。


    隻見一道刺目金光乍現,劍尖仿佛撞擊到什麽極硬的東西,巨大的反彈力將她狠狠往後推去。


    霍忍冬踉蹌了幾步,用劍撐住身體,丹田氣血翻湧,眼中寫滿不可置信。


    那瘦子男人竟然分毫不傷,他身上那件紫色的道袍符文耀眼,有不同尋常的閃光。


    “失望了吧?老子我有地級護體法寶,築基圓滿都砍不破。”


    “你區區煉氣一階,還想破我的防?”


    霍忍冬咬牙欲要站起,忽然鼻尖嗅到一股甜膩的花香,她急中生智憋住呼吸。


    但這香氣顯然是某種毒,她感覺身體以極快的速度失去力氣,變得軟綿綿的,頭腦反應也變慢。


    麵前,是那幾人的猙獰笑意。


    在最後關頭,霍忍冬悄悄用靈力勾下了頭上的藍色絨花,扔在了草葉間。


    等女人到手,三人忙著將人綁上牛背。


    瘦子四處逡巡了一圈。


    奇怪,剛才怎麽感覺到這附近有高階修士的氣息,莫不是錯覺……


    “算了,不管了。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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