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忍冬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她回到了十歲那年。


    小草村遭遇了幾十年難遇的瘟疫,不少家庭的青壯都一病不起,家裏失去了頂梁柱,若是有餘糧還好,若是沒有餘糧,便是連看病抓藥的銅板都拿不出來。


    霍家自家祖故去後已經漸漸沒落,維持到現在也不過靠著幾畝薄田。父母雙雙感染瘟疫,撒手人寰後,才十歲的霍忍冬就變成了孤兒。


    連挑水砍柴都費勁的小小人兒,她甚至還沒有籬笆高。為了不餓死,霍忍冬忍著嚴寒去挖野菜、掏鳥蛋、摸魚蝦,往往為了一口吃的摔得渾身是傷,手指滿是凍瘡,一瘸一拐地走回茅草房。


    看她可憐,也有心善的村民們偶爾施舍一口飯吃,但在那個家家戶戶都難吃飽的災年,這種情況很少見。


    小霍忍冬天天饑一頓飽一頓,就那麽掙紮著活了下來,連村裏人也嘖嘖稱奇。


    七大姑八大姨們的流言蜚語也沒有停過:“家中大人死絕,那麽小的一個丫頭竟然能活下來,她都在吃什麽?連我都吃不飽!”


    “這丫頭命硬,克死了父母。我家本來想討她當個童養媳,現在也不敢了。”


    “嘖嘖……”


    小霍忍冬對這些話置若罔聞,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破爛麻衣蹲在小溪邊,趁著雨後泥土濕潤,摸著蹦上溪邊的泥鰍和田螺,雖說吃不飽,但也能果腹一二。


    她身後的背簍裏還有些挖到的野菜根莖,不出意外的話,這些東西夠她今天吃的了。


    霍忍冬表情堅定,根本沒注意自己臉上有道泥巴汙漬。


    “嘩啦——”


    溪水清澈流淌,順著上流的方向,有人的腳步聲傳來,踩水的聲音打破了安靜,小霍忍冬回頭看去。


    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走來,他背後背著一把長劍,頭戴鬥笠,正懶懶散散地歪頭看著她。


    那時的霍忍冬不過十一歲,她從小在村子裏長大,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男人,傻呆呆的看愣了眼。


    男人雖然麵容俊美、五官挺拔,但卻有一頭雪白的長發,讓人一看就知道非比尋常。


    戚慈麵無表情地低頭看著隻到自己腰的女娃娃:“哪來的小孩。”


    霍忍冬兩隻小手抓著田螺,仰起頭看他,眼睛濕漉漉的,大大的眼珠裏寫滿了惶恐。她身上的破麻衣都濕了,邊角還因為長期磨損破破爛爛的,腳上的草鞋露出腳趾,顯得很可憐。


    戚慈原本想繞路過去,見此忽然有些於心不忍,他隨手抓了兩把頭發,蹲下身去無奈地看著這小女娃招手。


    “過來,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小心落入水中。你爹娘呢?”


    霍忍冬沒多想,她隻是覺得麵前的哥哥那麽好看,絕不會是壞人:“爹娘得疫病都死了,我肚子餓,來找吃的。”


    眼前的小姑娘乖的不像話,又可憐兮兮的,戚慈瞧了她一會,知道她定是個孤兒,於是歎息一聲,從儲物袋裏找了找,找出一顆仙果蟠桃。


    又伸手,用柔軟指腹摸了摸她嫩嫩的臉頰,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泥巴印。


    “謝謝哥哥……”


    小霍忍冬抬頭望了他一眼,低著頭有些局促地立在原地,手裏還抓著那顆桃子不舍得吃。


    戚慈的目光在她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繞了個來回,覺得有些熟悉,忽然掐指算了幾下,驚訝道:“你是霍秀才的後人?”


    霍忍冬沒大聽懂,半天才點點頭:“我姓霍,爹爹姓霍,家祖也姓霍的。”


    戚慈見她呆呆的有些笨拙,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家祖上於我有恩,這說明你我有緣。”


    他略思考了一會,站起來將小姑娘抱著,讓她橫坐在自己手臂上:“叫什麽名?”


    “……霍忍冬。”


    “哪兩個字?”


    霍忍冬歪腦袋認真回想,最終苦惱地說不會寫。


    戚慈嘖了一聲,順手提上她的背簍,轉身就走:“帶我去你家看看。”


    小姑娘點頭。她根本沒有懷疑他的意思,同時也因為她家裏的茅草房空無一物,家徒四壁確實也不遭賊惦記。


    戚慈腳步飛快,很快就在村子裏找到了那間格外寒酸破敗的茅草屋。


    臥室裏的被褥已經發黴,薄的根本就不保暖。小姑娘太矮,連晾衣繩都夠不到,但衣服都洗得很幹淨,用麻繩串了掛在窗前。


    廚房是個臨時搭的棚子,灶膛下的柴火也都是撿來的枯枝,並沒有木炭和劈好的柴,想來她也是劈不動的。


    米缸米缸肯定是空的,隻有晾曬在竹篦裏的一些野菜,除此之外真是一點家當也沒有了。


    戚慈皺眉:“你就一個人住在這?住了多久了?”


    “一、一年了……”


    茅草屋裏昏暗的光線照亮了男人的側影,霍忍冬看著他一瞬不瞬。她見他眯著眼,高挺的鼻梁下一雙薄唇,好像低低咒罵了一聲什麽,眉頭擰緊。


    他不高興的表情讓霍忍冬覺得有些不安,她溢出哭腔,雙手緊緊抓著褲子,身子微微顫抖。


    見她這副表情,戚慈就知道這小丫頭是想岔了:“別怕,哥哥沒有生氣,也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他招招手,擼起她的麻布衣服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傷口,有些是被樹枝劃的,有些是跌倒後摔的,更別提一雙小手上的各種陳年疤痕。


    戚慈深吸口氣,抬手用靈力緩緩拂過她身上的傷處,問:“疼不疼?”


    霍忍冬聽著他溫柔的聲音,不知道怎麽就哭了,她抬手抹過眼角的淚滴,倔強地吸吸鼻子哽咽道:“不疼。”


    “小騙子,明明很疼。”戚慈有些遲疑,他自己也在猶豫,但想了半天還是說,“你……要不要跟哥哥走。”


    霍忍冬眨巴著濕噠噠的眼睛,小心翼翼看他,臉上滿是驚訝的表情。


    戚慈自認不是什麽好人,更別提他現在處境微妙,帶著個小女娃在身邊是很不方便,但他也不能就這麽把救命恩人家的獨苗扔在破屋裏等死。


    戚慈又捏了捏她泛紅的鼻尖,催促著:“說呀,想不想跟我走?”


    霍忍冬反應過來,遲疑道:“會不會給哥哥添麻煩,我什麽也不會……”


    “小笨蛋,我需要你做什麽?挑水洗衣服?”


    霍忍冬眼睛一亮:“我可以挑水,我也會洗衣服!我還能幫哥哥打掃院子!”


    戚慈俯身,按住她的頭頂:“行了,不用你幹這些粗活。哥哥居無定所,但肯定能讓你吃飽。像這樣的桃子,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男人是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模樣,唇邊是洋洋灑灑的懶笑,有點痞氣,卻別有一番肆意灑脫的迷人味道。


    霍忍冬看了看手裏捧著的蟠桃,又撲扇著小鹿眼直勾勾盯著他瞧。長得這麽好看的人,她隻見過兩個,但是完全不一樣。


    娘親的美是光風霽月,是溫柔的,暖洋洋的;他的美卻是寒冰山峰,高不可攀的,悠遠神秘的。


    於是小丫頭下了決心,堅定點頭:“我要!”


    這下換成戚慈驚訝了,雖說邀請也是他發出的。


    “我們才第一次見麵,你怎麽就敢跟我走?”他難以理解般盯著她的眼睛。


    小女娃想了想,抬頭回視他,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水光盈盈:“因為哥哥是好人。”


    戚慈聽了都笑了,他指著自己:“你覺得我是好人?”


    霍忍冬頷首點頭,糯嘰嘰的:“恩!”


    “小傻瓜,你見過哪個好人穿一身漆黑的?話本子裏我這打扮的都是絕世惡霸!你再看看我這頭發,少年白頭,你都不覺得害怕麽?”戚慈估計嚇唬人家,但卻沒多說,他要是說他一個人殺了一百多個修士,估計小姑娘會嚇暈。


    誰料小姑娘十分不好糊弄,她搖搖頭:“好人和穿什麽顏色衣服沒關係。惡霸不一定穿黑衣,有些穿白衣的也不是好人。而且哥哥的頭發很美,像落在湖麵的雪。”


    麵對她純質的目光,戚慈詞窮了。他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一把將她抱起,坐在手臂上站起了身。


    小霍忍冬被迫摟住他的脖子。


    戚慈斜睨她一眼,刻意沉聲道:“以後都得聽我的話,不許相信陌生人,知道麽?”


    雖然麵前的哥哥看起來也不過十八九歲,不知道怎麽總老氣橫秋的,但就是感覺十分穩重可靠,至少當時十一歲的霍忍冬是這麽覺得的。


    她眉眼一彎,高興地重重點頭:“恩!”


    這是兩人相遇以來,戚慈第一次見她笑。小姑娘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月牙兒一樣彎彎的,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戚慈歎了口氣,心道就這樣吧,算是回報霍秀才救命之恩了,就當多個妹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仙後,我把前夫骨灰揚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涯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涯餘並收藏修仙後,我把前夫骨灰揚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