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是個有能為的。”


    大明宮內。


    太上皇望著門外紛飛的小雪。


    身後的桌上壓著甄家的急報。


    雖有真龍遲暮之姿,眉眼開合間,卻也盡顯威嚴。


    誰也不知道這位帝王此刻所想。


    就連揣摩,也都是小心翼翼的。


    也許……


    “是老了……”


    太上皇身披黑金色的大氅,走到這大明宮的門前,抬起手,在萬籟俱寂之下接住了一片雪花,目視這片雪花三四秒,這片雪花才漸漸融於掌中,有心無力之感,再次湧上心頭:“守忠?”


    “奴婢在。”


    一旁,時任六宮都太監的夏守忠,連忙伏跪上前,腰板躬成了六十五度,眉眼低垂毫無鋒芒。


    “甄家一事,你怎麽看?”


    太上皇扔過來了一個送命題。


    夏守忠嚇的肩膀一抖,艱澀道:“太祖曾立規,後宮及宦官等,不得妄議朝政,更不可幹政!”


    “你這慫貨。”


    太上皇笑罵一句,輕輕踹了夏守忠小腿一腳,語氣裏滿是堅決如鐵的味道:“讓你說你就說,那甄家也不過是出了一個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的甄應嘉,我問的是甄家,又於幹政有何關係?”


    懂了。


    甄家是甄家。


    甄應嘉是甄應嘉。


    太上皇您是會玩的。


    夏守忠在心裏奉承了一句,也不敢說什麽模棱兩可的話,雖說不粘鍋是在這宮裏活下去的方法,可是,太不粘鍋,那就是牆頭草了!


    人嘛,總要有立場。


    立場可以靈活,卻絕不能沒有。


    故此,眼見太上皇真想聽實話,也就連忙躬身,先把抗性疊滿了,這才開口,斟酌道:“奴婢自小伴您左右,也隨您下過江南見過甄家,不過,也隻是淺薄所見,不能鞭辟入裏,在此也就冒昧直言了——於公,甄家肯定是罔顧國恩的,明知朝廷命令,卻還敢販賣私鹽,知法犯法,理應罪加一等,可如此等惡事,這曆代勳貴也沒少幹,有的草菅人命,有的發放印子錢,還有的大飽私囊貪腐成風,與這些要人命的大事相比,甄家雖不幹淨,卻也沒到萬死莫辭的地步,再說於私,老太太是個仁慈敦厚的,待您如視親子,四下江南,哪一次不是傾家蕩產,盡力為之,故此,便是奴婢鬥膽直言,也理不清這越理越亂的關係啊!”


    話音已落。


    小雪仍在飄落。


    太上皇眯著眼,沉吟良久。


    足足過了一時三刻。


    才開口,打破了這陣恍若令人心髒驟停的安靜:“朕……四下江南,皆為甄家招待的,每次皆傾家蕩產,卻又能很快積累起財富,靠的也許就是這私鹽的買賣,而朕卻直到今日才知,回望過往,百感交集,讓朕想起了漢武帝的那句話——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冷汗“唰”的一下就從夏守忠的額頭上冒出來了。


    那一時三刻的等待都沒此刻嚇人。


    他自稱沒文化,可不是真的沒文化。


    這是啥?


    這特麽是罪已詔的模板啊!


    您老人家究竟想幹啥?


    我是接好呢,還是不接好呢?


    接著話說吧,生還率渺茫。


    不接著話說吧,沒眼力見。


    咋滴?


    人家太上皇都在自省。


    你一個貼身太監莫非還沒有責任了?


    沒有也得有!


    這個鍋必須分攤!


    不過,夏守忠提心吊膽,太上皇卻沒有為難夏守忠的意思,感慨也隻是感慨,便是那心若鐵石的帝王,也會在某一刻流露出脆弱的一麵。


    就像那前所未有的始皇帝。


    他的脆弱麵就是他的母親。


    不過,不是後來不要他的母親,而是那個曾在趙國,忍辱負重,在牢中與其相依為命的趙姬。


    然,帝王卻不會沉浸於傷痛之中。


    世事易變,可這人還是要活著的。


    話音剛落不到一秒,這位垂垂老矣的太上皇就收起了自己的脆弱一麵,遮住眼中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的精光,意味深長的語氣令人深思:“守忠啊,當今聖人還算是個有能為的,隻是,這甄家也是因我之過,才落的如此下場,又怎忍心讓他家女兒入宮呢,留一個妾室的身份,賜給這位林先生吧,王家那小子不錯,恩侯那孩子也閑置太久了,著實可惜,既然他身為這天下之主,就一定要敢於用人,京營節度使常年空缺,兵戎大事不可輕視……稍後你去一趟皇後那邊,後宮大事,本應由她掌管,不過,她應恪守婦人本分,萬萬不可因聖人之憐惜,獨享聖人之恩寵,就說是太皇太後的叮囑,你聽明白了嗎?”


    “陛下!”


    夏守忠痛哭流涕。


    他跟了眼前這位太上皇一輩子,又如何能聽不懂?


    當今聖上算是個有能為的——老子認可你這個兒子的實力了;甄家因我之過落的如此下場——老子已經知道錯了,兒子你別揪著不放;留個妾室的身份賜給林先生——我認輸,但我送要給甄家一條後路,算是我允許甄家投靠你的條件;王家那小子與恩侯那孩子不錯——王子騰與賈赦你可以啟用,我不會幫你,卻也不會使絆子,你能拉走四王八公這邊的多少人,看你自己的能力;京營節度使常年空缺——京營中的十萬大軍我給你了,具體是誰指揮,你自己看著辦,換上你的人也都無所謂;後宮大事本應由皇後掌管——把後宮的權力交接一下,將那些太監與宮女都管好,如司禮監、內宮監、禦用監等內務部門,把實權給皇後,反正皇帝與皇後是一家人,這些位置究竟安排給皇後的人還是皇帝的人,沒啥區別,讓這小兩口自己去商量就是了。


    這是要放權啊!


    也是要趕他走啊!


    夏守忠沒想到自己的職業生涯就這樣走到了頭。


    惶恐之下,哭的真情實意。


    並非為權力而哭泣。


    而是為小命不保而哭。


    在這宮裏,若無權,那簡直活的連條狗都不如!


    更別提他還是六宮都太監。


    都不知道自己得罪過什麽人。


    不過,也是這夏守忠想多了,太上皇可沒有卸磨殺驢的意思,嫌棄的瞅了一眼哭的鼻涕直流的夏守忠,也懶的逗他玩了,擺手直言:“聖人還年輕,須知——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去完皇後那邊,你就去聖人那邊當值吧。”


    夏守忠哭哭啼啼的點點頭,鼻涕還在流著,能看出動了真情:“奴婢若是走了,您該怎麽辦啊?”


    “合著你死了,朕還不活了?”


    太上皇翻了個白眼,抬腳踹了一下夏守忠的屁股:“滾滾滾,你個老貨,莫非還能有那些年輕力壯的小太監手腳靈活?”


    夏守忠連哭帶笑的走了。


    這是太上皇扔給他的一條活路。


    也是後漢王朝天有二日的格局變化。


    求收藏,求評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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