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的折騰,桌邊喝空的啤酒罐放成了堆,外賣包裝也隨意至於邊上,酒酣飯飽的,蘇哲睿陷進沙發裏,眼皮重的快闔著。


    他覷了眼於皓俊,後者目光如炬,神色凜冽,誓不找出那人下落不善罷罷休似的。


    蘇哲睿知道,他就是討厭被人玩弄在手心,現在不肯罷休,也一定是沒麵子,非要勝過她。


    他突然有點期待,不知道於皓俊會怎麽對付那位……管她金絲雀還老鷹。


    然而那女人很聰明,玩的好一手虛晃一招,每當於皓俊以為她要就這站直達住處時,她又下了車,進了車站。


    那日大雨滂沱,看了時間顯,又才十點半,不少人都進車站商場,她這一混進人群裏,要找就更難了。


    於皓俊知道是錯覺,但她進站時,好像特地往鏡頭看了眼,露出了自得的笑——像在衝他挑釁一樣。


    於皓俊忽地轉頭,咬牙切齒:「車站……」


    蘇哲睿抬手製止:「兄弟,冷靜點,現在已經一點,我們的年紀,經不起如此熬夜。」


    「經不起個頭,當我沒拍過夜戲嗎,當時和我一起的也是你好嗎。」


    蘇哲睿實在昏昏欲睡了:「車站人多啊,她混淆視聽了,你覺得自己火眼金睛能從人群中找到她嗎?」


    「我知道你現在聽不進去,但我還是條分縷析給你聽啊。」


    蘇哲睿伸展了筋骨,比了個一:「一呢,雖然我們門路多,看看這偏郊的道路監視是沒什麽難度。但這時已經來到車站,蘭北市的車站欸,你膝蓋想想也知道蘭北車站的人流量多少,更別說除了火車還有高鐵,捷運以及客運。這種地方的監視,是我們撥通電話給點錢就能拿到的嗎?」


    他換比了個剪刀手:「二,我們就想想啊,你進車站,知道有人盯著自己行蹤,商家都還沒打烊,你會先做什麽?」


    於皓俊神色陰鬱:「……改頭換麵一番,把身上這套全換掉,最好買個假發或帽子,完全隱藏容貌。」


    蘇哲睿彈了響指:「所以呢,這條線,徹底斷了。」


    於皓俊心頭堵的慌,急躁難耐的點了菸,抽了好大口,才冷靜了些。


    他怒目切齒:「老子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麽大的鱉,被揍到昏過去,尋仇還尋不到人。」


    蘇哲睿幸災樂禍:「呦,終於有人能讓於老師吃上一敗了啊。」


    他就是典型站著說話腰不疼,於皓俊走到酒櫃前,開了瓶法國拉菲紅酒,軟木塞啵的一聲彈開掉落在地,他覺得不順心,又怒目瞪著電視熒幕。


    蘇哲睿納悶:「我說句實話,她出現在馮姐家,該查的應該是馮蕊,而不是我們。」


    於皓俊淺嚐紅酒,歛了怒色:「那天她聽了不該聽的。」


    頓時蘇哲睿呼吸提了起來:「姚采瑩說了什麽?」


    於皓俊捏了捏緊鎖許久的眉心,疲乏的歎了氣,再睜眼時,眼神漸趨陰冷:「對。」


    蘇哲睿大氣都不敢喘:「什麽事啊?」


    「我不是說過,那天馮薇的狀況不太對勁?」於皓俊遲疑了下,掃了蘇哲睿一眼,四周都確認了一遍,搞的蘇哲睿也緊張的要命,還幫忙他看著門口監視。


    「那天,我讓你和馮蕊離開後,我看到姚鴻帶著姚采瑩過來給馮薇敬酒,立刻離開。」已經確認到這個地步了,於皓俊卻好像仍覺得不安,壓低了聲音:「但是後來馮薇還是追了過來。」


    「就是網絡上傳的你們激烈爭執?」


    「對,但沒有激烈爭執,我們的情況其實還蠻和平的。」


    於皓俊回想,那天馮薇追著他準備離開的腳步而來,兩人進了走道,當時馮薇還穿著禮服,提著裙襬跑過來的樣子實在笨重,難得讓於皓俊想笑——有點可愛,像隻熟透的大花枝。


    馮薇走近跟前,平心而論,於皓俊覺得她今天確實比往日更美,許是因為拿到了盼望許久的影後,加上這套大紅色禮服襯她膚色,顯得更加儀態萬千,秋波帶柔。


    麵對如此美人,於皓俊走了會神,心跳快了些,但馬上又收回目光——現下這情況,不容他動搖。


    馮薇說想和他聊聊,還意有所指的暗示:「我今天晚上就一個人住這。」


    於皓俊不以為然,分手是倉促了點,但會提這個,絕對是有它的必要——他們之所以分開,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而且他知道,今天他拒絕了馮薇,她也不會多難過,轉個頭,手機裏是大把大把的小鮮肉等著她。


    他正想拒絕馮薇,誰知這個時候,於皓俊注意到了馮薇的呼吸不正常——她雙手撐著牆壁,臉色發白。


    於皓俊知道這刻他不能袖手旁觀,人命關天,就算兩人過往如何,就算這背後牽扯到什麽,他都得救馮薇一把。


    此刻正是生死交睫,刻不容緩,不容他細細思索,於皓俊當機立斷:「妳等我,我去找——」


    馮薇一個踉蹌翻在地上,爬過去抓著他的褲管求他——恐懼是正常的,瀕死階段,誰不害怕,她才30歲,她還很年輕啊。


    她蜷曲著抖嗦的手,痙攣的十指難受的直往地上摳,無意識地蹬著雙腿,把方才吃下喝下的食物都吐出口。


    眼前馮薇抽搐,翻著眼白,於皓俊頭皮發炸,脫下西裝外套攏在她身上,長腿一跨急奔找醫護人員。


    *


    說完這個故事,於皓俊像被抽幹了一樣,無力的倚進沙發裏:「你知道嗎,親眼看到那幕,然後沒多久新聞出來,居然告訴我,她是出車禍死的,我信嗎?」


    那這事就不是他耍耍嘴皮子而已了,知道於皓俊窮追不舍的理由,蘇哲睿也跟著擔憂,背靠進沙發,歎了口氣,抬手扶額:「但是就我剛剛跟你說的那些……」


    說不下去了,一來是真黔驢技窮,二來也覺得多說一句就掃人興致。


    「我知道。」


    兩人都心有鬱結,謀劃多年,如今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忍氣吞聲,小心翼翼在那幫人眼皮子底下臥薪嚐膽走出來的。


    若真因這個變量毀於一旦,任誰都不好受。


    果然,當個普通人才好,煩惱都那麽簡單,不過午餐吃什麽,晚餐吃炒飯好嗎。


    沉吟了半晌,於皓俊低低的說了句:「udjat。」


    蘇哲睿愣了一下:「那兒的消息可都價值不斐。」


    菸已燃盡,於皓俊卻好似完全沒察覺,他依然將那根菸夾在指縫中,定定凝視著熒幕上酒紅風衣的女人,煙灰落在手背上也無所謂。


    「這事需要我鋌而走險。」


    做出這個決定,有幾分孤注一擲的衝動,但事到如今,似乎也隻剩下udjat酒吧這條路可行。


    「我這人是不是掃把星啊?姐姐外甥都出事了,現在連前女友都在我麵前也無法幸免。」於皓俊自嘲,調侃蘇哲睿:「現在就看你命硬不硬,鎮不鎮得住囉。」


    「去你的,我命超硬好嗎。」蘇哲睿以肘搗他,頓了一下,聲音很輕:「後悔嗎?」


    於皓俊吐霧:「啊?」


    「如果知道她這麽年輕就過世,會不會後悔這樣就跟她分手了?」蘇哲睿問他:「我聽說,你私下去上過香。」


    於皓俊昂首,全身都沒什麽力氣,癱在沙發上看天花板,菸都是拿到嘴邊抽的。他古怪的看了眼蘇哲睿:「聽馮蕊說的?好家夥,你們根本私底下有聯絡,那你還說什麽——現在不是她談戀愛的時機,說的可真是冠冕堂皇啊。」


    他陰陽怪氣的說的蘇哲睿都生氣了,拿手裏的遙控器敲了於皓俊一下:「不是她說看你那天情緒很不穩,特地打來要我多注意你的嗎?」


    據馮蕊的說法,那天的於皓俊抱了一束白玫瑰放在靈堂,馮蕊往外看了一眼,狗仔媒體都不在,特地挑這個拍不到的時機來,那就是真的想來悼念的。


    於皓俊和她打了招呼後,就把花束放在桌上,她打量著眼前俊朗的男人,眼眶沒紅、眼睛沒腫、臉部沒有憔悴、身形沒有消瘦——跟她公司的陸祺寒比那悲傷程度差多了呢。


    本來馮蕊也撇了撇嘴,但人家都分手了還私下來一趟,也算有心,也不好多說。


    「這張照片選得很好。」就見於皓俊帶著笑,隻是微微的笑著,凝視著馮薇遺照。


    沒有因為忌諱白事而選了穿白衣的照片,反而是選了張她身穿大紅色旗袍的畫報,在她最後這一刻,要讓她美麗的在世人眼裏走。


    馮蕊和他又不算太熟,就是喊過一陣子姐夫而已,此刻獨處時在尷尬:「選照片也是個難點,每一張照片都很美,根本選不到最美的那一張。」


    於皓俊還是笑,但那笑裏似乎有什麽說不出的情緒:「妳選的這張很美。」


    然後,沒有說話,隻是站著,這一站,就站了一小時。


    其實會哭會說都是好事,至少有把情緒宣泄,但於皓俊這種,沒哭沒說,隻是笑,還笑得特別溫柔的,看著才是最讓人擔心的。


    所以事後,馮蕊才特地打電話要蘇哲睿好好關心於皓俊。


    「後悔嗎……」於皓俊重複,拿菸抽了一口,煙隨著笑吐了一聲:「我跟你說,人生啊,其實不管做什麽決定,都會後悔的。」


    「當時分手,現在就是後悔為什麽要提分開,如果知道她隻剩這幾年能活,那不如能相伴幾年是幾年。但若我沒提分手,現在後悔的就是——今天這結果,很可能是我連累了她。」


    這個理論其實很哲學,蘇哲睿低語:「做什麽決定都會後悔……」


    「是啊,」於皓俊說:「人生就是要經曆什麽才會學到什麽,沒吃過一次虧沒碰過一次壁,誰也學不到什麽。」


    「我的人生,有很多後悔的事。」他疲憊的笑了下:「但這還是我的人生啊,我與其後悔,不如想著,我到底該怎麽把接下來的人生扭轉成好的。」


    蘇哲睿其實挺心疼的:「兄弟,我真的不知道該——」


    「你也不用說什麽啊,其實你的人生也跟我差不多,咱們就算難兄難弟吧。」


    「切,」蘇哲睿白他一眼,但終究還是憐憫:「別硬撐著啊。」


    「我沒硬撐著啊。」於皓俊擠了個笑給他看:「我如果真不行,哪可能還把你找來看監視器畫麵,嗯?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勞碌命是吧?」


    「我沒事的,都分手那麽久了,都已經發生了,都……」


    眼睛像進了被什麽燻著了,突然發酸,於皓俊頓了下,模糊霧光裏,他看見蘇哲睿滿臉擔憂的看著他。


    都,都什麽,他本來想說什麽來著?


    「……哲睿,」於皓俊聲音低了下去,扯出了個難看的笑:「她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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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於也不容易啊……


    人生,既然做什麽決定都會後悔,那就去做吧!就像小於說的,隻有經曆過了,才能學到什麽,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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