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你不要?


    林家的馬車寬大的很,外頭車頂角上還墜著幾隻銅鈴,一走起來,叮當叮當的,悅耳極了。


    林蘅哭喪個臉,溫桃蹊反倒拉著她笑。


    她一眼白過去:“你到底哪裏學來的無賴模樣?”


    原是方才她不肯穿那條裙,溫桃蹊偏不幹,賴在她的美人榻上不挪動,大有她不穿,她今日便一步也不離的架勢。


    林蘅又是個做不來跋扈模樣的人,總不能找了人來把溫桃蹊抬著扔出去,拗不過她,隻能照著她的心意,換了那條裙子上身。


    溫桃蹊衝她扮鬼臉,索性把腰間的荷包都摘下來了:“鬆子糖都是你的了,別生氣呀?”


    林蘅卻不接,扯著裙子擺弄了好半天,渾身不自在。


    溫桃蹊仔細想來,前世她見林蘅的時候,已然是哀莫大於心死之人,那時她眼中根本不辨顏色的,紅也是灰,灰也是灰,入了眼的,皆是灰茫茫,天地萬物,皆失顏色。


    如果一定要叫她說,還能想起來的,林蘅身上的顏色……素淨。


    她從來都是個最素淨的姑娘。


    其實林蘅生的好看,而她的美又是內斂溫順的,這樣明豔的顏色上了身,反倒襯出別樣的風情,天地萬物都比不過一個她。


    她去抓林蘅的手:“別弄了,從出了門,你就一直在擺弄它,橫豎一會兒都是要見人的。”


    “我也不是那麽別扭的人……就是覺得古怪得很,給人看著……”她收了手,又往外抽兩下,“這不是你在這兒嗎?你看著,我老是渾身都不自在,真到了外頭,旁人又不認得我,我反而不覺得有什麽了。”


    她一句話把溫桃蹊逗笑了,挪了身子跟她坐到了一起去,拿肩膀去撞她的肩膀:“那你一輩子不穿紅?將來要嫁人,可怎麽說?多少相知相熟的人,要看你穿著大紅嫁衣出門子,還不把你別扭死?再說了,這歙州城雖大,可往常我們逛的多的,也無非就是玉井胡同跟楊柳長街,一會兒要見了熟人怎麽辦?”


    那時候溫桃蹊可沒想著,她一句玩笑話,還能成了真的。


    雖說見的這個熟人,同她,同林蘅,其實都沒有那麽熟稔……


    彼時溫桃蹊拉著林蘅先去了玉井胡同,可逛了半個時辰都沒有,也是她先喊著累,又拉了林蘅回到馬車上去,吩咐了車夫徑直往青雀樓來。


    東西她們是沒買幾樣的,且都有丫頭們收著,也用不著她們來操心。


    是以馬車將將停穩,溫桃蹊頭先下了車來,略等了林蘅一會兒,看她慢吞吞的下來,才又去挽她的胳膊,拉著她進了樓裏去。


    青雀樓她是不常來的。


    雖然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青雀樓的點心是一絕,但她很少自己跑出來買,倘或想吃了,自有她兄長們買了給她帶回去,再不然,她爹一時不忙,也會來一趟,專程買了她愛吃的,給她帶回家去,原也是為著,從小她大哥就教過她,茶肆還好,酒樓這樣的地方,卻是輕易不要自己去的,哪怕是青雀樓,也總有那貪杯吃多了酒的醉漢,要真是一時冒犯了,還不夠惡心的。


    她把這話牢牢地記在心裏了,故而十分的乖巧,從不自己跑到外頭的酒樓去吃東西。


    樓裏的小二見她兩個錦衣華服的,又生的天仙一樣,陪著笑就迎上前來,剛問了沒兩句話,都還沒等溫桃蹊回答她呢,身後又飄來一道聲音——


    “三姑娘,好巧。”


    這聲音他聽著耳熟的很,還沒等聽到第二句,就已經認了出來,於是他連忙往一旁退了退,把路給讓開了。


    溫桃蹊在看見陸景明那張笑臉時,臉登時就黑了。


    她覺得她這張嘴,可能是開過了光的。


    林蘅不認得陸景明,她來歙州這些日子,沒少聽人說起陸景明這個人,卻從來都沒見過。


    這會兒看那男人一派熟稔模樣上前來,可溫桃蹊卻分明不待見他。


    不待見?


    她眉心一動,越發往溫桃蹊耳邊湊過去,壓低了聲兒:“這就是陸掌櫃嗎?”


    溫桃蹊不動聲色的點頭,也不知她是怎麽猜出來的,不過八成陸景明這人,傳言太多了,林蘅一時聽得多,稍稍聰明些,蒙對了,也未可知。


    但要緊的不是這個——


    陸景明笑著走過來,溫桃蹊卻是沉著臉退了半步:“不巧。”


    她意思再明顯不過,連林蘅一時都覺得尷尬極了,輕輕扯著她衣袖,見她側目過來,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溫桃蹊收回目光,思忖須臾,一側身,把路讓開了:“陸掌櫃請。”


    “我沒說要走。”陸景明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我是在樓上看見了三姑娘進門,專程下來打個招呼的。”


    溫桃蹊恨得牙根兒癢。


    這個人是聽不懂人說話嗎?


    上一回她分明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招呼打過了,我不妨礙陸掌櫃吃飯,陸掌櫃還是請。”


    往哪裏請?往大門口請嗎?


    陸景明越發想笑。


    這樣瞧她,才像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生起悶起來,糊裏糊塗的,可愛的緊。


    他從前在家的時候,也常逗他妹妹來著,不過那丫頭急了是要打人的,眼前這一個嘛……畢竟不是骨肉至親,氣急了,也還是要端著規矩,就隻能生悶氣。


    陸景明手上有一把折扇,扇骨沒開,合著握在手上,這會兒他右手持扇,左手掌心攤開來,那扇子一下下的敲著自個兒的掌心。


    他有半天沒說話,溫桃蹊本來想幹脆錯身繞過去算了的,他卻突然又開了口:“我送三姑娘的桃花簪,三姑娘不喜歡?”


    他不提簪子倒罷了,他還敢提簪子。


    溫桃蹊幾乎冷笑出聲來:“說起簪子,頭前我便同我大哥說,無功不受祿,隻是他說,他隻是受人之托,便是要還,也要尋了機會,見了陸掌櫃,叫我自己還給你——我今日是出門吃飯的,沒想著在這兒還能碰上陸掌櫃,簪子我沒有隨身帶著,等什麽時候陸掌櫃到我們家裏去找我大哥,我再還你吧。”


    陸景明越發眯起眼來,透著一股子危險,卻不為外人知,他幾乎一字一頓的問她:“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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