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林月泉出事了


    杭州城近來出了件了不得的事。


    天寶大街上的周家老鋪,據說早在半年前就已經被一位姓林的年輕公子給盤去,那時候起,就改頭換麵,不再姓周了。


    這兩日知府衙門接了不少狀子,而那香料鋪子門口更是每日都被城中百姓圍的水泄不通。


    卻原來是,各家紛紛買了他家香料回去,最近卻也不知是因為什麽,好些人用完了香料,出現各種不適的症狀。


    有些是買了敷麵的香粉,臉上起了好多紅疹子,出個門都得取了麵巾來遮麵,見不了人的。


    有些是買了熏香回去,平日裏點了,倒沒什麽,最近這兩日,要麽頭疼,要麽胸悶,請了大夫看,也看不出所以然,後來就查到那些香,熏香餘下的香灰中,總多出些不合時宜的東西,致使人身體不適的。


    諸如此類,這林家的香料鋪,自然就成了眾矢之的。


    倒也有明眼人,覺著這事兒是林家叫人陷害了,但身受其害的城中百姓可不管這些,出了事,他們是苦主,當然要找上林月泉。


    更何況,當初也沒人知道這鋪子易主,早不是周家產業,看著周家老匾的名號,城中富貴人戶,也不少到這兒來買香的。


    林月泉被逼無奈,出麵處理了一天,就躲了,隻是交代了櫃上,但凡有來鬧事的,便一應退銀子,該賠多少就賠多少,若再有趁機尋事的,就告訴知府衙門,請衙門來處理。


    溫桃蹊拉了林蘅出來湊熱鬧,看著外頭真是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一大圈兒的人。


    她還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麵,咂舌驚歎:“這不跟捅了馬蜂窩一樣嗎?這麽多的人呀,這要是見了林月泉,還不活剝了他,我看他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陸景明站在她兩個身後,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聽她驚奇的語氣,唇邊不免就有了弧度。


    林蘅正要開口附和時,呀了聲:“那是知府衙門的官差。”


    陸景明順勢望去,眼就眯了起來。


    一旁謝喻白也倒吸口氣:“出了這麽大的事,衙門不傳了林月泉過堂,反倒派了一班的衙役,這是來幫林月泉的?”


    陸景明背著手,不自覺攥了拳:“也許隻是為了維持秩序,免得鬧得太大,再節外生枝。”


    溫桃蹊嗤了聲:“你瞧著生意攤子鋪的這麽大,有什麽好處,現下鬧出這樣的事情,我倒看他怎麽善了。不過……”


    她抿唇,悶了半晌:“在歙州的時候,我買過林月泉的香,每一樣都不錯,也都蠻精致的,看得出,是用了心的,說實話,我對林月泉這個人雖然沒什麽好感,但他家的香料,確實不錯。”


    她一麵說著,拿手肘戳了林蘅一把:“你上回不是還跟我說,他們家的香料蠻對你胃口嗎?”


    林蘅下意識的就去看謝喻白的,見謝喻白麵上仍舊掛著淡淡笑意,竟又暗鬆了口氣:“香料嘛,我也跟你講周家的香料不錯的呀。”


    陸景明瞧著那一班衙役把圍在鋪子前頭的百姓分開,又盡力的去安撫他們的情緒,便歎了口氣:“沒什麽熱鬧可看了,去吃茶嗎?”


    溫桃蹊一撇嘴:“真沒勁。”


    他眼神寵溺,四個人便離了此處。


    天寶大街臨著昌源巷的,巷中有一家餛飩鋪子,左側就有個茶寮。


    林蘅是知道這個餛飩攤兒的,是出了名的好吃。


    以前在家的時候,林薰就很喜歡叫小廝出門來買,買回去給她吃。


    是以眾人臨時又選擇吃餛飩,放棄了吃茶。


    謝喻白是細心的人,在林蘅落座之前,在長凳上鋪了一方素淨的帕子。


    溫桃蹊目瞪口呆,側目去看林蘅。


    林蘅也別別扭扭的,想側身坐到一旁,但又怕太過於拂了謝喻白的麵子:“二公子,你不必……”


    “坐唄,不是要吃餛飩嗎?”謝喻白笑嘻嘻的,根本沒當回事兒似的。


    溫桃蹊扯了扯林蘅的袖口,拉著她坐了下來。


    陸景明和謝喻白兩個是坐在她們兩個對麵的,這會兒小攤兒的主人端了一碗餛飩上來,他兩個倒收斂很多,沒再把視線定格在姑娘們身上。


    一碗餛飩熱氣騰騰,林蘅往溫桃蹊麵前推了推。


    她是習慣了林蘅的謙讓的,便順勢把幹幹淨淨的小白碗拉到了自己麵前,略一低頭:“好香呀。”


    林蘅麵露寵溺,揉了她一把:“我大姐姐嘴巴蠻挑的,但這家小攤子的餛飩,她吃了好多年,一向很喜歡,這家店的餛飩相當不錯的,而且新鮮的很,每天都是現做現賣的。”


    陸景明說了聲慢點兒吃:“今天的熱鬧也看過了,這幾天就別再老想著往外跑了?”


    “那可不行。”溫桃蹊驕傲的下巴往上一抬,“這熱鬧一定沒完的,你沒瞧著這些人,要把林月泉的店給拆了似的,這能輕描淡寫就過去了的?”


    謝喻白點了點桌子:“我倒覺得,這事兒挺奇怪的。”


    陸景明側目過去,目光沉沉,顯然讚同他的說法。


    林蘅猶豫須臾:“我沒接觸過林掌櫃,隻是從桃蹊口中聽到過一些,但你說這麽要緊的事兒……他要在杭州做生意的呀,這口碑信譽一概不要了不成?又或者,他是衝著周家去的嗎?”


    謝喻白從來就沒想過,遇上了事兒,林蘅能開口說話的。


    她一向都是悶悶的,守著謹慎二字,一刻都不敢忘。


    現如今這樣多好,也可見這段時間以來,她雖然也經曆了磨難,經曆了風浪,可和從前比起來,仍舊是開朗了許多的。


    或許是他的功勞,又或者是溫桃蹊的功勞。


    但不管這功勞歸誰,他都喜歡看林蘅這樣。


    “衝著周家倒未必。”謝喻白噙著笑,“周家就算這兩年不濟了,連祖上留下的老宅都給了別人了,可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不至於輕易就真的叫他占了便宜去的。


    這老鋪給了他,老匾也留給了他,周家對他林月泉,說是仁至義盡都不為過的。


    結果一轉臉,林月泉以怨報德,恩將仇報,仗著老匾掛在他店鋪外,做這種下作事情,毀他周家的聲譽,你說周家人能忍得了?”


    林蘅啊了聲,旋即又哦了一嗓子:“也是,畢竟那鋪子現在是林掌櫃的,就算想對周家做些什麽,這樣子做,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實在不上算,況且給人家發現了,還將周家徹底得罪幹淨,是挺傻的。”


    溫桃蹊撲哧一聲笑出來。


    林月泉和傻這個詞兒,實在是不搭邊的,莫名的聽到了,就覺得怪有意思的。


    她這一笑,手上就抖了抖,湯就灑出來了些。


    陸景明在她動作之前,就先替她把灑出來的餛飩湯給擦了去:“你笑什麽?”


    “沒,覺得姐姐說的挺有道理,是挺傻的。”


    他無奈搖頭,這丫頭分明不是這樣想的。


    她也不以為意,又往嘴裏送了一隻小餛飩:“從頭到尾,倒像是陷害。”


    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倏爾就把目光放在了陸景明身上。


    陸景明咦了聲:“怎麽說,你這樣子,是想著,我陷害他坑他的?”


    溫桃蹊手上小瓷勺一放,衝他擺手:“我可沒說這個啊。”


    真是可愛。


    連謝喻白看著,都覺得她是個可愛嬌俏的姑娘。


    怪不得陸景明對她傾心。


    他是不太吃這一套的,但要是吃這一套的男人,見了溫桃蹊這樣的女孩兒,確實是會為之傾心,一輩子都被她吃的死死的。


    “的確像是被人陷害,就算說要賺銀子,他最多偷工減料,這香料的東西,我沒經手過,也不太清楚,至於怎麽能省一筆銀子,就不太知道,但總歸不至於在裏頭摻雜進去對人有損傷的東西。”


    陸景明手肘撐在桌案上,手掌心兒又朝上,托著臉:“鋪子在那兒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像眼下這樣。林月泉能一兩日躲著不見,總不能躲一輩子,一出了事,眾人不就都知道,那鋪子早不是周家產業了嗎?”


    “這麽說起來也是,出了事兒,周家定然是不肯替林月泉扛下這些的,鋪子是誰的產業,不就一目了然嗎?”


    溫桃蹊拿勺子攪弄著碗裏的小餛飩,低頭看了看,她心裏有事兒,手上就沒個輕重的有些亂,這家攤兒的餛飩皮薄餡兒多,就已經被她弄破了兩三個。


    原本清淡的湯,因破了皮的餛飩餡兒散開,就有些濁了。


    她手上動作一頓:“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誰,現在這麽一來,半個杭州城都被惹毛了,我看府衙還派衙役替他收拾爛攤子,要麽是他使了銀子,要麽這位知府大人英明的很,也曉得他大概被人陷害,所以沒把他傳上堂去,還替他維持呢。”


    杭州知府啊——


    謝喻白但笑不語。


    要說英明,真不至於。


    這銀子使沒使的,恐怕也隻有林月泉和他本人最清楚。


    但這事兒他幹的實在不太對。


    也就是他在知府的位置上,又是在京城裏做過官兒的人,人家忌憚他,怕他有些人脈門路,輕易不願意在官場上得罪人罷了。


    不然憑他不將林月泉收押,還替林月泉收拾爛攤子,絲毫不怕激起民憤民怨,堂堂的知府,就這麽辦事兒的?


    “不管得罪了誰,杭州近些時日都要熱鬧了。”


    主家又端了兩碗餛飩上來,正好是從謝喻白坐的方向送過來的,謝喻白正說話,眼角餘光瞥見了,連想都沒想,伸手就接了。


    這種小攤子的白瓷小碗瓷胎都很薄,熱湯盛進去,是極燙的。


    小攤兒的主人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欸兩聲,笑著想接回來,就看謝喻白把手上的餛飩放到了林蘅的麵前去。


    來他這兒吃餛飩的,每天形形色色的,什麽人都有,是以察言觀色,他做的極好,見了這情形,哪裏還多事兒,匆匆把另一碗餛飩放到桌上,就趕著去做另一碗了。


    林蘅小臉兒又是一紅,悶頭去攪碗裏的餛飩。


    陸景明看看他,又看看林蘅,最後還是把目光投向了溫桃蹊。


    小姑娘的一碗餛飩見了底,吃的心滿意足的,眼神一個勁兒的往林蘅的碗裏瞟。


    他把自己麵前的碗推出去:“再吃一碗?”


    謝喻白猛地回頭看她,溫桃蹊的臉一下就紅了:“我吃飽了!”


    她還作勢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極力的證明自己真的吃飽了,吃不下那麽多。


    陸景明笑出聲來,也不逗她,把碗再拉回來:“是挺香的,怪不得看你吃起來那樣好吃的樣子。”


    還是取笑她!


    溫桃蹊小嘴一撇。


    陸景明這人真挺壞的。


    她這些日子看著謝喻白對林蘅,覺得真好。


    謝喻白什麽都順著林蘅,什麽都向著林蘅,護著林蘅。


    陸景明怎麽有事兒沒事兒就要調侃她兩句呀?


    溫桃蹊白了他一眼。


    陸景明隻會覺得這丫頭真可愛,他吃了個餛飩:“我隻好奇,如果真的是被人陷害,是什麽人出的手。”


    他把目光定格在謝喻白身上。


    謝喻白隱隱明白一些什麽事。


    章家嗎?


    應該是不會的。


    “要是那件事是他也摻和進去的,章延禮見我那天,矢口否認,那他必是有什麽能拿捏得住章延禮的,既然是這樣,章家還敢陷害他嗎?”


    就像當初他想著周家鋪子的事情是一個道理的。


    陸景明點著鼻尖想了會兒:“說實話,他這大半年的時間吧,也的確是聽招人恨的。”


    溫桃蹊又想笑,忍住了:“不知道從哪裏突然竄出來的一個人,攤子鋪開的這樣大,能不招人恨嗎?比他有權有勢的,恨不得弄死他,好把他手上的這些產業全都吃了去呢。”


    就是這個道理的。


    林月泉如今手上的產業,實在很難讓人不心動的。


    “可是……”林蘅一直低沉的小腦袋抬起來,“我一直覺得,如果敢把攤子鋪的這樣大,他背後無人可倚仗,難道就沒想過,會有今天這樣的情形啊?”


    眾人便又麵麵相覷。


    所以這事兒才不會輕易了結的。


    有人要害林月泉,就一定會有人保著他長長久久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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