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是我不配


    溫桃蹊知道他多心,也不多問,沈媽媽怎麽樣,是不是個人物,同她是沒有關係的。


    將來林蘅要是認回齊明遠,隻要齊明遠夫婦兩個對她足夠好,那她就什麽都不愁了。


    底下的丫頭婆子們,倘或有了不好的,自然有徐月如替她做主出頭,操那份兒心就實在沒必要。


    她眼下為難的……


    溫桃蹊欸了聲,把為難和尷尬全都寫在了臉上。


    陸景明扭臉兒看她,看了半天,小姑娘就那麽直愣愣的盯著他,一個字都不帶說的。


    他低歎:“不知道怎麽跟林姑娘開口?”


    她頻頻點頭。


    “林姑娘是個很機敏的人,又一向通透,你倒不妨與她實話實說。”


    有什麽說什麽可還行?


    溫桃蹊覺得這樣極其不可行:“叫我跑到她跟前,跟她說,你不是林家的女孩兒,你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人家找上門來要認回你,我才剛已經替你見過了,你兄嫂是很不錯的人,你嫂嫂出身高貴,人又賢婉?”


    陸景明搖頭:“既然早晚都要說,與其拐彎抹角,還不如有一說一。林姑娘也不是經不住事兒的心性,她若是個嬌滴滴的小女孩兒,我肯定不叫你實話實說的。”


    她在家中受了十五年冷待,心性早就磨平了。


    等進了內院去,陸景明卻腳尖兒明顯的調轉了個方向的。


    溫桃蹊心裏緊張,張口就叫住他:“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真是急的糊塗了。


    陸景明站定住,眼中噙著笑,抬手揉她頭頂:“你們姑娘家說體己話,我怎麽好陪著?”


    她小嘴一撇,顯然不滿意。


    陸景明無奈:“那我陪你過去,在林姑娘院子外頭等著,要是有什麽事,你叫白翹出來叫我?”


    這麽著就成。


    她本也沒指望陸景明去跟林蘅說這事兒,他也說不著。


    可他不在,她就是心裏不安寧。


    想想他在外頭陪著,她就已經安心不少了。


    於是二人又一路往林蘅住的東院而去。


    陸景明果然是停在了月洞門外就不再往前,溫桃蹊與他說了兩句什麽話,領了白翹匆匆進門去了不提。


    林蘅手上捧了一卷書,但是她心神不寧,一早上過去了,那書愣是一頁都沒翻動過。


    沅枝引著她進屋裏,悄悄地衝著她擺手,指尖兒方向正是林蘅手上那卷書冊,而後又搖頭。


    溫桃蹊抿唇,叫她退出去,自個兒步上前,小手往前一伸,抽走了林蘅手裏的書卷。


    林蘅出神,猛然嚇了一跳,回過神,見是她,麵上才有了些顏色的:“你是去見過陸掌櫃嗎?他怎麽說?”


    剛才見著陸景明,她有心提這事兒的,但齊明遠夫婦突然地出現,她倒有了別的想法。


    林蘅正經八百的親哥哥專程到杭州來替她撐腰出頭,她和楚家的婚事,八成就成不了,謝喻白白丟了個英雄救美的機會。


    是以這事兒倒不急,也解了林蘅眼下的困境。


    她本來還想呢,胡盈袖的二哥有心上人,這事兒到底要怎麽辦才好,現在可不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不管林蘅肯不肯認齊明遠,林家,齊明遠都是一定會去的。


    溫桃蹊揉著鼻尖兒:“不是說交給我處理嗎?姐姐就是老想著這事兒,才一早上都心神不寧的,這一卷書,你倒說說,看了幾行進去?”


    林蘅苦笑:“我怎麽能安心呢?我知道你一向都有本事,也很有主意,但這事兒我實在是……”


    溫桃蹊拍她手背:“我絕不會叫姐姐陷入那樣的困境之中,姐姐信我就不要問了嘛。”


    她撒嬌,林蘅一向都是吃這一套的。


    也知道為了她的事情,溫桃蹊一定費了不少精力,於是她笑著說聲好,倒果真不再問了。


    溫桃蹊眼珠子一滾:“姐姐有沒有想過,要是你不是林家的女兒,會怎麽樣呢?”


    “不是林家的女兒啊——”


    林蘅揚了唇角:“也許吃穿用度比現在會差很多,但我應該會活的很快樂吧。”


    她也很少說這樣的話。


    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一直都不敢宣之於口,就怕哪天說順嘴了,回了家裏,口無遮攔的說出這樣的話來,她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且祖母若聽了,也勢必寒心難過的。


    溫桃蹊卻眼中一亮,興許有門兒呢?


    她又欸了聲,拉著林蘅的手,握在手心兒裏,低著頭,玩兒著林蘅手指:“要是有一天,有個人突然出現,說他才是你的親人,是你的兄長,你願不願意跟他走呀?”


    林蘅聽她說這些實在沒頭沒腦,倒是她那指尖兒劃過她掌心時,有些癢。


    她略躲一把,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手:“淨說些沒影兒的話,哪有這樣的事情。”


    她一麵說,一麵笑著揉她:“你這丫頭,魔怔了不成?”


    溫桃蹊有些無奈。


    她本想循循善誘,循序漸進的,奈何林蘅根本就不接招啊。


    “姐姐是不是有半塊兒玉佩?從小就有的。”


    林蘅眉心一攏。


    她的確有,三歲那年父親親手交給她的,隻說是極珍貴之物,絕不可能丟了,務必仔細收好,一輩子珍之重之。


    她不曉得那玉佩是何來曆,隻是年紀大一些後,父親特意叮囑過,不能讓母親知道她的那半塊兒玉佩,最好是對誰都不要說,隻管自己收好就是了。


    所以她從不與外人提,也隻有貼身伺候她的幾個大丫頭,才知道她有那樣一件東西。


    她不記得,從同桃蹊說起過……


    林蘅喉嚨一緊:“你怎麽知道我有半塊兒玉佩?”


    “我今日,見著了另外半塊兒。”


    溫桃蹊目不轉睛,不敢錯過她麵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林蘅果然愣怔住,她越發放輕柔嗓音:“姐姐想知道這東西的來曆嗎?”


    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半對上一半,該是一整塊兒的才對。


    溫桃蹊重把手覆在林蘅的手背上,挨著她做,把頭一偏,就靠在了林蘅肩窩上去:“我給姐姐講個故事,姐姐聽不聽?”


    林蘅渾身都有些僵硬。


    直覺告訴她,桃蹊今日所有的古怪,都與她有關,要講的故事,也與她有關。


    可到底是什麽……


    她捏著溫桃蹊的手緊了緊,沒吭聲。


    溫桃蹊低呼了口氣,全然一副局外人的姿態,將林誌鴻與白氏的事情,與林蘅娓娓道來。


    她聲音本就好聽,講起故事來,就更好聽,連這故事,都有些令人動容。


    原是最該為人所不齒的一段隱秘之事,從她嘴裏說出來,倒有了幾分深情在裏頭。


    林蘅卻沒由來心口一疼,一抬手,竟在臉頰上摸到了淚珠。


    隻是個故事而已……


    “許是深情從不知,這原該是郎情妾意的一段好姻緣的。”她聲兒都有些哽咽,勉強平複了須臾,“隻是不該招惹,不該糾纏,既是癡情一片,當初又何必放開彼此的手。桃蹊,你這故事是從哪裏聽來的?這樣的故事不好,以後不要聽這些,免得亂了心神。”


    溫桃蹊這才坐正了,又從懷中掏了帕子,替她擦幹淨那些淚痕。


    果然是母女連心嗎?


    林蘅的悲傷,是為白氏嗎?


    “姐姐覺得,這位夫人可憐嗎?”


    林蘅抿唇,想了很久:“可憐,卻也可恨。所以你看,世人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是一點錯也沒有的。”


    溫桃蹊倒是沒想到她會說這個,呼吸一滯,也不好再問:“姐姐就不想知道,這位夫人留下的小女兒,後來怎麽樣嗎?”


    林蘅手上一緊:“桃蹊?”


    “姐姐,那個男人,姓林名誌鴻,杭州人士,娶妻張氏,家中亦有美妾,那位夫人,她姓白,也是杭州人士,隻是天命作弄,嫁往蘇州與人做了填房,至於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兒——”


    溫桃蹊定定然望向了她:“你的玉佩,是一對兒,一半在你手上,另外一半,在你親哥哥手裏。”


    親……哥哥?


    林蘅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卻是茫然無措的。


    桃蹊從進門起,說起那些沒頭沒腦的話,隻是為了後麵的這樁事情而已!


    她一時連退數步,同溫桃蹊拉開了距離:“桃蹊,你從哪裏聽來這樣混賬的話,竟也要說給我聽嗎?這簡直就是荒謬!”


    於她而言,自是荒謬的。


    她的親生母親,是與她父親通奸,生下的她。


    林蘅冰清玉潔,如何受得了這樣的出身!


    所以對沈媽媽來說,林家待她無論如何不濟,卻總歸給了她錦衣玉食的生活,給了她林家嫡女的名分,如果不是張氏一定要拿她的婚事來做文章,她的身世,恐怕沈媽媽這一輩子都不會說破,那本就該是帶進棺材裏的秘密。


    溫桃蹊緩緩起身,慢慢上前,唯恐驚了她:“姐姐,有玉佩為證,你也不願意信嗎?”


    她試探著去拉林蘅的手:“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什麽都沒有做錯,就算有錯,也是上一輩人的事情了,你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那一個。”


    她安撫著,一遞一下的,拍著林蘅的手:“你親兄長,是朝廷新貴,你的嫂嫂,是樞密使大人家的獨女,姐姐,齊公子跟我說,隻要你願意,他早為你想好了一切,隻要你願意,從今以後,你就是蘇州齊家的嫡出女,是他齊六郎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什麽蘇州齊家,什麽齊家六郎!”林蘅猛然掙開她的手,一雙眼猩紅的,“齊公子出身再好,與我何幹?什麽樞密使家的獨女,又與我什麽相幹的呢?桃蹊,我們相交一場,你知我不是這樣淺薄之人的!”


    “我當然知道!”溫桃蹊想再上手,卻怕她情緒激動時做出過激的行為來,弄傷彼此,於是掖著手,“他是為了你和楚家的婚事,才到杭州來的。沈媽媽是你母親陪嫁的媽媽,她從沒打算將你的身世說給齊公子知道,要不是張氏拿捏你的婚事,又挑的淨是這樣的人家……”


    溫桃蹊沒敢說完,收了聲,轉了話鋒:“姐姐,你靜下心來,仔細想想,你在林家這十五年,可感受到一絲一毫家的溫暖了嗎?


    我原也想不明白,都是親生的孩子,怎的厚此薄彼到了這樣的地步,你是家中嫡女,可在張氏眼中,卻竟連林縈這個庶女都不如,如今,卻什麽都明白了。”


    因為她不是母親的孩子,甚至為母親所憎恨,因為她的存在,對母親來說,就是莫大的羞辱,那意味著丈夫無愛不寵,甚至心心念念昔年小青梅,曾險些拋棄妻子。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她的親生母親,是白氏……


    林蘅合上眼,拿手遮擋在眼前。


    她鼻尖泛酸,卻哭不出來。


    原來是這樣的嗎?


    她震驚之餘,很難冷靜思考。


    可是桃蹊一番話,委實又點醒了她。


    那玉佩是實打實存在的,她若不認,便是那位沈媽媽去與父親對質,恐怕也是敢的。


    齊家的六郎,她不認識,可樞密使家的獨女,她卻曉得。


    那樣高高在上的姑娘,天之驕女一般的人物,徐娘子成了她嫡親的嫂嫂,人家做什麽要來誆騙她?她有什麽是值得人家來騙的不成?


    單是這兩樣,她就再難欺騙自己……


    “原來,我的出身,竟是如此不堪的。”


    苦笑從林蘅的唇畔溢出:“你三嬸嬸當初嫌惡我,覺得我商賈出身,幫不上你四哥,也配不上你四哥,我雖從來不說,心中卻也是惱過的,現在看來,我竟果然是該被人嫌棄,也果然是不配的。”


    壞了。


    林蘅是個心眼兒小的人,一時鑽牛角尖兒,能把自己給逼瘋。


    溫桃蹊經曆過那樣的人生,也經曆過那樣的困頓,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黑壓壓的,她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她有些慌張,一把把林蘅攬入懷中:“胡說胡說,什麽不配,你是齊六郎的親妹妹,他年紀輕輕就做了吏部主事,將來是要做宰相的人,原是我四哥配不上你才對!你少胡說了,你這樣的出身怎麽了?你要這樣胡思亂想,我這就叫陸景明去把齊公子尋了來,他是你哥哥,很該叫他教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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