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死訊


    林舟死在大獄裏的消息送到林家去時,張氏便兩眼一黑,一頭栽倒下去,等轉醒過來,又哭死過去兩三回。


    整個林家上下,陷入了恐慌和悲痛之中。


    先前為著月底要給老太太做壽,便把老太太從家廟接了回來,彼時還瞞著林舟的事情,後來瞞不住了,扯了謊,說是些別的緣故,才被傳去府衙,可如今,人死在大獄裏,這是長孫,老太太一時聽說,一口氣沒倒上來,越發弄得一家上下手忙腳亂起來。


    可張氏大概是從來身體底子好的,一直到了這一日下午時,進了兩三次湯藥後,竟也能吊著一口氣,撐著起身來。


    林放去了老太太跟前伺候,林薰和林縈留在她屋裏。


    這會兒她從床上掀了被子掙起身來,鞋都隻是趿拉在腳上,尚沒穿好的,就已經匆匆要出門。


    林薰一時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人都已經到了門口了。


    兩個姑娘小跑著追出去,在門口總算是把人給攔下了。


    林縈怕挨罵,不敢吭聲,隻是跟著林薰而已。


    林薰拽著張氏的手:“母親,您身上不好,大夫說您要靜養,您這是要去哪兒?”


    張氏手腕一轉,掙脫出來:“薰姐兒,你去叫人給我備車!”


    林薰哪裏敢由著她:“母親,您要什麽,吩咐我,我去給您置辦來。”


    “你別管,給我備車!”


    林縈眉心一跳,隱隱猜測出來……


    她怯怯的叫母親:“您要去找林蘅嗎?”


    林薰心下咯噔一聲,果然張氏沉默下去,瞪了林縈一眼。


    林縈知道這位嫡母從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脾氣上來,動手都是有的,她打人又沒個下手輕重,真打起來,連女孩兒都不顧著的。


    林薰當然想攔著。


    她就是再無知,也知道家裏如今變成這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林蘅。


    齊明遠是她哥哥,前些日子鬧得不可開交的,後來林蘅離開林家了,可是沒過多久,大哥就被知府衙門抓去了,再沒幾日,就定了罪,一輩子都要在牢獄之中,這又沒幾日,就死在了大牢之中。


    消息傳回家裏,她很擔心,也很怕,她很想問一問,大哥真的是暴斃嗎?真的是在牢裏不堪其苦嗎?


    人死了,屍體卻要送回家來的,可是衙門裏隻把消息送了回來,屍體卻還留在知府衙門,這算什麽?怕他們發現什麽嗎?


    但是她不敢問。


    家裏一團亂麻,誰還顧得上她。


    然則母親眼下還要去找林蘅,這不是往人家手上送嗎?


    她艱難的吞口水:“母親,您現在要養身體的,等過些日子……”


    “你不要管!”


    張氏麵目猙獰,聲嘶力竭的:“你不去,我自己去,我今天一定要見林蘅!”


    她想問問,為什麽要害死她的大郎!


    林薰一向是個沒主見的人,以往什麽都是聽張氏的,現在叫張氏拔高了聲音一嗬斥,哪裏還有什麽話好說的。


    林縈卻怕極了。


    隻是兩個小姑娘,誰也沒能攔下張氏。


    家裏四處亂糟糟,老太太到現在還沒有轉醒,林誌鴻又要操持外頭的事,又要照看老太太,根本就顧不到張氏這頭,而且這陣子以來,他和張氏的感情,幾乎走到了盡頭,既沒有了情分,那就連場麵上的事兒都懶得過了,何況林舟橫死,說到底,也有她的錯。


    至於他的那個妾,林誌鴻都不把張氏這個主母放在眼裏了,她叫張氏壓著二十多年,到如今巴不得張氏沒好日子,更不會到張氏跟前來侍疾。


    是以張氏就這麽悄沒聲的,出了府。


    林縈覺得要壞事兒。


    她一向更聰明些,知道林舟的死,一定大有內情的,現在還去招惹林蘅,難道真要把一家人都害死了才算完嗎?


    她眼見著攔不住人,張氏匆匆離去,她一跺腳,轉頭要跑著去找林誌鴻。


    林薰追上去,跑得也快,一把抓了她:“你要幹什麽?”


    林縈擰眉:“我要去告訴父親!”


    林薰知道。


    父親和母親如今感情疏離,恐怕將來要壞事兒。


    母親這個時候還要惹事,給父親知道……


    她死死地拽著林縈:“你不能去!”


    林縈猛的在手上上了力道,也是實在著急了,一把推開了她:“你不要攔著我!”


    反了!真是反了!


    林縈一個庶女,如今也敢與她動手了!


    林薰踉蹌過後,勉強站穩,就又要去抓林縈。


    林縈隻得跑的更快,兩個女孩兒就這樣一路你追我趕的,後話暫且不提罷了。


    ·


    張氏隻身往溫桃蹊的宅子去,麵色慘白,其實也有些……衣冠不整。


    她也算是高門大婦了,林家富庶,林誌鴻從前又事事都順著她,她人前人後又端著,何曾有過這樣慘的時候。


    門上當值的小廝乍然見了這樣的張氏,無不吃驚。


    可也正因為如此,誰也不敢放她進府,更不願意為她進去傳話。


    張氏發了狠,也發了瘋,絲毫不顧形象的往裏衝。


    她一時又是拉拉扯扯,又是張牙舞爪,要吃人的樣兒。


    一個圓臉兒的小廝實在是怕了,其實誰也不敢真的傷了她,弄得這樣,他們做奴才的,隻好商量著,還是得進去回一聲。


    張氏這才肯稍稍安靜下來,一雙猩紅的眼,死死地盯著大門口。


    卻又說那小廝急匆匆的進府去回話時,徐月如一聽張氏這般不顧體麵的衝到此處,臉色登時難看。


    林蘅隻知道林舟被下了大獄,可是因為什麽,她是一概不知的,也沒有人敢把真相告訴她,而她沒追問,畢竟林家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今早嫂嫂登門,就說了,林舟昨夜死在了牢裏,今天一早,府衙就要給林家送信兒去,隻怕林家有的鬧了。


    可她們都想不到,張氏這時候來登溫桃蹊的門。


    她來做什麽?


    林蘅擰眉,下意識的捏了手心兒:“她這時候不在家裏忙,跑到這兒來做什麽?”


    溫桃蹊與徐月如眼神交換,立時有了主意。


    徐月如按了她一把:“你們都別去,我去打發了她。”


    溫桃蹊卻有別的想頭。


    這事兒畢竟是齊明遠下的手,張氏找過來,自然也是猜到了,人家又不是傻子。


    叫徐月如出去見她,她隻怕有說不完的話等著。


    徐月如自然是不怕的,可在她府門前鬧起來,張氏不依不饒,她不顧體麵,難道徐月如陪著她不體麵嗎?


    僵持不下,再驚動了林蘅挪動,一時叫林蘅知道了當時被擄劫的真相,那還了得?


    於是她在徐月如邁開步子準備出門前,一聲阿嫂叫住人。


    徐月如回頭看她:“怎麽?”


    “阿嫂還是在這兒陪著姐姐,我去應付了張氏,打發她走吧。”


    徐月如眯眼:“隻怕你應付不……”


    “我又不近她的身,她能拿我怎麽樣?這是我的宅子,她要在此處撒野,大不了我差人報官去。林家如今這樣子,她還敢驚動官府不成?”


    她深吸口氣:“不曉得她是發什麽瘋,又要來鬧,但總是為了姐姐才來到,見了阿嫂,隻怕有許多的話,阿嫂是體麵的人,難道在府門口與她理論去?”


    徐月如往回走了幾步,揉了她頭頂一把:“那你去,隻是自己千萬小心,若應付不來,便不要理會她,隻管回來,吩咐了門上的小廝,攔著不許她進,再有厲害的,叫人來告訴我,我來應付也成,或是依著你說,隻管去報官,且看她要如何。”


    溫桃蹊欸的一聲應了,就要出門,林蘅嘴角動了動,隻是她走得快,轉眼的工夫,就隻餘一道背影了。


    林蘅抿唇:“怎麽就是不肯放過我呢?”


    徐月如聽她歎氣,不免又要安慰:“有些人是這樣的,你從前還做林家的女兒,事情沒鬧開,她好歹有個避諱,如今都說開了,各自撒開手,她豈不越發要發瘋。林舟死了,那是她的長子,是林家的嫡長子,從前又很出息,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咽不下這口氣,自然要找人撒氣——”


    她頓了頓,做深呼吸狀:“咱們在杭州留了許久,她恐怕以為,是你哥哥秋後算賬,在與林家清算,將你的出身與林家徹底切割之後,打擊報複,才致使林舟下獄,又橫死在大牢之中。”


    林蘅眼皮一跳:“可不是說,是他夥同章延禮算計人家林掌櫃,鬧出了人命的嗎?”


    “知府衙門是這樣定罪的,可信或是不信,是張氏的事兒,她一味覺得是我們設計陷害,難道咱們還去與她理論,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不成?”


    她拍了拍林蘅手背:“你不要想這些了,橫豎我瞧著,林舟這一出事,這月底林家老太太的大壽也未必做的起來了,嫡長子沒了,一家子都沒那個心思,老太太隻怕也不好……”


    她又頓聲:“還是等你哥哥從外頭回來,商量一下,定個日子,咱們準備動身,杭州是不能再留了,張氏如今沒了兒子,發了瘋,你又不是天天待在府裏,萬一哪一日叫她給撞見,再弄傷了,劃不來。等定好了日子,我陪你去見一回林家老太太,往後……往後就各過各的吧。”


    林蘅卻搖頭:“嫂嫂既然決定了,那咱們商量著啟程便好,祖母……我不去見了……”


    她聲兒嗡嗡的:“大……林大公子沒了,祖母一定很傷心,見了我,想著來日便是生離,白叫她老人家更添一份兒傷心罷了。等去了京城,一切安置妥當,托人給祖母送個信兒,也就是了。”


    徐月如怔了怔,倒沒料到她這樣想,不過見她不再追問張氏為什麽此時出現在這裏,又暗暗的鬆了口氣,心下想著,真的要早日啟程了。


    ·


    溫桃蹊一路出府,張氏還呆呆的站在府門口,見是她出來,眉目一凜,就要衝上前去的。


    白翹和連翹先就往她身前護,門上的小廝們有了上一次張氏來廝鬧的經驗後,這回倒是學乖了許多,張氏剛一挪動,他們就攔住了。


    張氏勢單力薄,再近不了前去,隻能咬牙切齒,憤恨的盯著溫桃蹊:“林蘅呢?林蘅為什麽不出來見我!她心虛——養不熟的白眼狼,是她害死我的大郎的!”


    “張夫人,我勸你慎言。”


    溫桃蹊淡然一眼瞥過去,不含溫度:“林大公子是死在牢獄之中的,今早我聽聞此事,也為林家而可惜,可你紅口白牙要誣陷我姐姐,那咱們不妨到知府衙門的大堂上去分說分說。”


    “大郎沒了,消息是衙門裏的人送回林家的,你怎麽會知道!還敢說不是你們?”


    張氏急的直跺腳:“你不要得意,天道輪回,你們害死我的大郎,早晚——”


    “是,天道有輪回,人在做,天自然在看的。”


    溫桃蹊沒容她叫囂出後頭的話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林大公子從前種惡因,如今自然得惡果,張夫人,他因何入獄,你心裏沒數嗎?還是說,非要叫我把話說明白,叫世人都瞧一瞧,你林家的嫡長子,都做過什麽樣的齷齪事?”


    張氏起先叫她的氣勢給唬住了的,旋即反應過來,冷笑一聲:“你敢嗎?”


    “你覺得我敢不敢?”


    她是冷靜的,與十四歲的年紀,顯然不符的冷靜。


    就那樣靜靜的站在府門口,張氏卻猶豫了。


    她一時擰眉:“你當然不敢!”


    “那你可以試試。”


    溫桃蹊咂舌:“你安生家去,我當你今日沒來過,可你還要在我府門口丟人現眼,胡攪蠻纏的纏鬧,卻要想想清楚,林舟做過的那些事,鬧開了,你林家還怎麽在杭州立足,林放和林齊,將來還怎麽人前行走,至於林薰和林縈——你們家裏教子無方,連嫡長子都是個齷齪卑鄙的無恥之徒,更何況底下的這些弟妹們,自然更沒有一個是好的!”


    “你——”


    張氏指尖兒顫抖著:“你用不著威脅我,溫桃蹊,你叫林蘅滾出來見我!大郎死了,我還有什麽可怕的?大不了的,魚死網破,你們不讓我好過,害死我的大郎,就是要逼死我,你們也別想有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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