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那是我妹妹


    齊家三兄弟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要怎麽應付眼下這個局麵了。


    饒是齊明遇這些年支撐家業,一時之間竟也麵露為難之色。


    當初齊明遠和徐月如成婚,齊家是沒有人進京的。


    為這個,連齊明遠的老師都看不過眼,寫了書信送到蘇州,把他這個當家做主的,痛罵了一頓。


    文人之怒,其實也是蠻可怕的。


    而齊明遇心裏更清楚的是,從那之後,齊明遠和齊家,就真的不會再有什麽瓜葛了。


    下聘的時候,鬧過一場,他成婚,一家子沒有一個到場的,顯然就沒拿他當齊家人看。


    從幼年,一直到如今,鬧到這個地步,還怎麽做一家人呢?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


    他就說不能讓著小兔崽子娶徐氏女!


    他知道徐月如出身高貴,若不為齊明遠前途無量,就憑商賈之家出身的齊明遠,怎麽與徐氏女匹配?


    然而徐月如出嫁,連宮裏頭皇後都驚動看重,這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三郎叫囂著,說徐月如不配為齊家婦,這話倘或傳回京城去……


    齊明遇劍眉蹙攏:“你的意思,不分了家產給你,你要把我告上公堂去,請知府大人來判一判,是不是?”


    其實齊明遠也沒想過這一宗。


    這隻是無可奈何時的下下之策,眼下不過拿來嚇唬嚇唬齊明遇而已。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自古如此。


    真的鬧上了公堂,他自不怕,原就是他占理,那是他該得的,隻是這名聲可就太難聽了。


    他不怕這些,卻不願叫月如跟著他一起背負罵名。


    月如這麽護短,這會兒的工夫,她因見不得齊家眾人慢待於他,言辭之間,便已經十分的不客氣,若要鬧上公堂去,她還不氣瘋了。


    齊明遠一時無話。


    齊明遇心念微動:“嚇唬我?”


    一直沒有開口的二奶奶錢氏,這會兒一抿唇,叫了聲大哥。


    齊明遇側目過去,挑眉問她:“怎麽?”


    “我能問六郎幾句話嗎?”


    她一貫是少言寡語的性子,人也總淡淡的,齊明遇從前對這個弟妹,也沒多留意過。


    這會兒雲氏和小雲氏都在徐月如手上吃了虧,方才她一直不吭聲,這會兒……


    齊明遇眯眼,沒吭聲,算是默許了。


    徐月如的氣勢便又端了端。


    齊明遠站在她身前護著,聽見錢氏開口時,就先下意識回頭看她了,果然見她又是先前那樣的姿態,便無聲的笑了笑,眼底越發柔和,更把人護在身後,擋了個嚴嚴實實。


    錢氏冷眼看著:“六郎,自打進門以來,便是弟妹咄咄逼人,我們沒有人能欺了她,你大可不必這番姿態。”


    齊明遠根本不理她:“二嫂想是聽錯了,月如嘴笨,性子又直爽,最不會說話,最容易受欺負了。”


    齊明遇在心裏暗罵了句不要臉,一旁雲氏也是捏緊了手中帕子。


    徐月如要是個嘴笨的,天下的人嘴就都白長了。


    錢氏一撇嘴,不承認就算了,給了台階人家不肯下,這事兒就沒法子說和了。


    然則不管怎麽樣,別把他們二房牽扯進來就行。


    二郎是個沒成算的傻子,還跟著他們兩兄弟上躥下跳,殊不知,人家才是一條心,從來跟他們就無關。


    不然當年雲氏眼巴巴的攛掇著,叫齊明達娶小雲氏,是為哪般?


    錢氏深吸口氣:“六郎你今次家來,單是為了要你應得的那份兒家產嗎?”


    “二嫂——”


    齊明達一咬牙,聲兒也有些厲。


    錢氏看都沒看他,齊明遙先攏了眉:“你嚇唬你嫂子?”


    徐月如聽來覺得好笑。


    就這麽一家子,能成什麽氣候,這光景下,還要窩裏鬥一場呢。


    錢氏拍了拍齊明遙的手背,示意他無妨,才去看齊明達:“我有話問六郎,回過大哥的,三郎,你有什麽意見?”


    齊明達訕訕的閉上了嘴。


    徐月如側耳聽著,一時又覺得,齊家門裏,竟難得的還有個明白人。


    但這明白人,恐怕和齊明遇齊明達兩兄弟,不是一個路子上的人。


    內宅門裏的那些彎彎繞繞,徐月如沒見識過。


    他們徐家門裏幹幹淨淨的,其他幾個房頭又不中用,從來都依附著父親而已,示意這兄弟之間勾心鬥角,你搶我奪,他們家沒有。


    然則m他家沒有,別家卻層出不窮。


    從小在京城長大,沒見過,卻聽的不少。


    她年歲漸長後,祖母和母親又從沒想過把她養成嬌滴滴的小白花,什麽也不懂的就等著要嫁人,故而平日裏,誰家若遇上這樣的事情,倒也會同她說上幾句。


    徐月如這時才明白了,為什麽齊明達會娶小雲氏。


    看樣子,雲氏也不像是表麵看起來那樣無害的。


    她正想的出神,齊明遠已經說了句不是了。


    齊明遇眉心一跳:“你還想幹什麽?”


    錢氏噙著淡淡的笑意:“六郎,我聽說了一件事,能問問你嗎?”


    和錢氏談起話來,氣氛沒有先前那樣劍拔弩張,齊明遠就坐了回去:“二嫂請問。”


    “我聽說,你從杭州來,還聽說,你從杭州林家,帶了個姑娘一道,是嗎?”


    齊明遠好徐月如對視一眼,而後側目去看齊明遇,卻見齊明遇正茫然望向雲氏,夫婦二人對視過後,皆困頓不解。


    於是齊明遠心下了然。


    他的這位好二嫂,麵上看來是雲淡風輕的做派,好似出水的芙蓉,清雅無爭,實則怕未必。


    內宅的婦人,外間事,卻門兒清。


    他倒忘了,錢氏原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


    這些年,窩在齊家,恐怕還挺屈才的。


    他掩唇笑了:“瞞不過二嫂。”


    齊明遇眉心便擰的更厲害了:“你帶個姑娘回家來,又要分家產,你想幹什麽?”


    納妾二字,是入了他腦海中的。


    可那念頭一閃而過罷了。


    齊明遠要納妾,也不會回來同他們商量。


    再說了,就徐月如這個脾氣性子,方才那做派,他敢納妾?


    可錢氏說,他從杭州林家帶了個姑娘來……


    林家,便是林誌鴻的那個林。


    他那個窮酸的繼母白氏,年少時,不就與人家青梅竹馬的嗎?


    那些破事兒,打量著瞞誰呢?


    那這姑娘……


    齊明遇嘖聲:“看來你也是個挺念舊的人,你母親不在了,你回來一趟,還要替她轉道杭州,去探望故人,怎麽樣,你的那位世伯,可安好嗎?”


    齊明遠登時變了臉。


    錢氏暗道不好:“大哥,你這話,未免太難聽,大伯母還葬在齊家的祖墳裏,還是大伯明媒正娶的妻,你說這話,豈不連整個齊家門楣,一並羞辱了嗎?”


    齊明遇略一愣怔。


    這女人胳膊肘是朝著哪邊兒拐的?


    徐月如卻一早看明白了。


    錢氏悶不吭聲的,是在等。


    她想看看,他們夫婦與齊家眾人,究竟誰會占了上風。


    好聰明的女人。


    徐月如眼底閃過一抹欣賞:“二嫂這話不錯,虧得大哥如今當家做主,便是這樣做一家之主的,我婆母身後名,你也要來踩上兩腳,天底下竟還有這樣做兒子的,真是不知所謂!”


    她一麵說,一麵在齊明遠手背上按了一把。


    齊明遇在故意激怒他,人在盛怒之下,往往容易失了分寸的。


    齊明遠做深呼吸狀,一時難以平複。


    徐月如麵沉如水:“我們是從林家接了個女孩兒出來,二嫂既然也知道了,我們夫婦也不瞞著你們——那女孩兒,的確是我婆母的骨肉,便是在大哥將我婆母趕去莊子之後的事。”


    她此話一出,眾人無不倒吸涼氣。


    這……這是通奸!她還敢認!


    齊明遇眉眼間染上喜氣,自以為拿住了齊明遠的把柄來。


    徐月如看著,越發心疼齊明遠,在他開口之前,冷聲截斷他的話:“我們敢認,就不怕你們聲張。大哥,是誰夥同家中兄弟,欺負我婆母孤兒寡母,無所依仗,把她趕去莊子裏?又是誰,把持家中一切,苛待幼弟,叫六郎與我婆母母子生離,一麵都不得見的?


    婆母在莊上,為奸人蒙蔽,我們從杭州來,自然料理了林家,也自然要接回妹妹,至於齊家一切——”


    她聲兒一沉,擲地有聲:“你們要將昔年舊事拿出去說嘴,隻管說去,二嫂剛才不是說了嗎?婆母還葬在齊家祖墳裏,還是齊家明媒正娶的大太太,要丟人,一家子一起,一個也別想跑!”


    “你好伶俐的一張嘴——”齊明遇冷笑,眼底閃過陰鷙,“可到底,白氏非我生身之母,與二房三房更不相幹,她隻生了六郎,還有你們接回身邊的小孽障……”


    “啪——”


    茶盞應聲而碎,碎片散落在齊明遇的腳邊,茶水灑了一地,水漬一灘,就在他腳下,連他的長袍下擺,也沾了些茶水,顏色重了些。


    齊明遠一眼橫去:“那是我妹妹,你嘴裏幹淨些。”


    “你……你,你好樣的,為了白氏與人私通生下的孽障,敢跟長兄動手了!”


    “你是想讓我與你動手嗎?”


    齊明遠目不轉睛,一雙眼深邃,麵色鐵青。


    雲氏見狀不好,忙扯了齊明遇一把:“這會子,說這個做什麽。”


    她勸了句,才攏眉去問徐月如:“那你們把她帶回來,又是想要做什麽的?”


    徐月如把目光轉投向錢氏。


    錢氏幾不可聞歎了口氣,把話接了過來:“你們夫婦眼下是想叫那女孩兒認回齊家,做齊家長房的嫡女,是嗎?”


    一眾人自是呆若木雞的。


    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一個私生的女孩兒,憑什麽名入齊家族譜,做齊家女?


    白氏當初是被趕到莊上去的,她與人無媒苟合,生下個孽障,十幾年後,倒要他們笑著接納?


    “開什麽玩笑……”


    齊明達艱難的吞了口口水:“她要是白……大伯母與大伯的遺腹女,我們自什麽也不說,可你們自己都說了,她不是……你們別太過分了!”


    過分?


    這十數年來,過分的究竟是誰呢?


    齊明遠的耐心有限,點了點桌案:“我的妹妹,我便要天下最好的來配她,我若不出身齊家,自不會叫她認在齊家門下。”


    言外之意,他看不上齊家門楣。


    齊明遇鬢邊青筋凸起:“你帶了個小畜生回來,你母親與你私通,你還敢大放厥詞,看不起齊家門楣,齊明遠,你適才問我,忤逆不孝,這罪名誰擔,我倒問你,你擔是不擔?”


    “父親在世時,我從未忤逆,從無不孝。”


    齊明遠睇過去一眼:“你不要與我這諸多廢話,我今天回來,自然也不是與你們講道理的。她要做齊家女,名入族譜,堂堂正正的認到齊家,往後便是齊家長房嫡女,唯一的嫡女,你答不答應,給句痛快話。”


    當然不答應!


    齊明遇腦子一熱,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了。


    錢氏眼明的很,先一開口:“六郎,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能不能叫我問一句,大哥答應又如何?若不答應,你又待要如何呢?”


    齊明遠叫了聲二嫂:“你們點了頭,應了這樁事,且日後絕不走漏風聲,壞我妹妹名聲,那該我的家產,我便隻拿走一半,餘下一半,這輩子,我都不會再來要一文,不過來日我妹妹出嫁,她既是齊家嫡女,你們就該為按長房嫡女,齊家宗女的份兒,為她備下嫁妝,未免將來旁生枝節,這次我就要把她的嫁妝一並帶走。”


    齊明遇嗬了聲:“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你們若不答應,該我的家產,一文不少,還給我,我母親在莊上過身時,我尚年幼,不知事,如今卻也知道,我母親是主母,本該風光大葬,該給她辦喪儀的那筆銀子,也要還給我。”


    齊明遠側目看去,幾乎一字一頓的:“齊明遇,算完了這兩筆,其他的賬,未來歲月,我自慢慢的,與你清算。”


    齊明遇心下一沉。


    他說得出,做得到。


    這早不是當年那個可任他揉搓拿捏的齊明遠了。


    他要清算,便不留情麵……


    齊明遇有一瞬動搖:“你要我們認下那小孽障……”


    “你可以試著再罵我妹妹一句。”


    錢氏眼見又僵持住,一攏眉:“大哥,何苦要逞口舌之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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