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晚秋見薑善看過來的目光,忽然有些飄忽。張晚秋還以為終於打動了她,結果發現,她看的是自己身後。


    張晚秋一轉頭,看到魏遠不知何時推著輪椅“坐在”門口。


    “我也想和阿善聊一聊,可以嗎?”魏遠抬頭看著她微笑。


    張晚秋:“……”


    反正她該說的話也都說了,她相信薑善能明白。張晚秋看了一眼薑善,離開了房間。


    魏遠聽到張晚秋的腳步聲走遠,終於把目光投向了薑善。


    薑善保持之前談話的姿勢沒變,臉色也平靜地看著這第二位“說客”。


    魏遠開篇的話語像是問候一個老朋友:“你還好嗎?”


    這話讓薑善都沒法答,薑善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拖鞋,還是張晚秋讓給她穿的,“如你所見,挺好的。”


    魏遠:“……”


    薑善直接問道:“你想跟我聊什麽?”想給她開什麽條件?


    魏遠望著薑善:“跟我走吧。”


    薑善說道:“去哪裏?”


    魏遠片刻:“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薑善頓了頓:“不是你把我送來這的嗎?”


    這句話讓雙方都對視了幾秒,魏遠說道:“也是,也不是。”


    薑善看著他:“什麽意思?”


    魏遠似乎在斟酌:“剛才那位張護士長,應該已經告訴了你這裏是什麽地方。以及你所在的旅行團都發生了什麽事……”


    薑善不置可否,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魏遠說道:“鬆山病院成立之後,主要用於收容出現‘侵蝕’征狀的人,我們在洞穴酒店外的山區發現了你,所以本就應該送來鬆山病院。”既符合流程,也符合規定。


    洞穴區域早就被定義為最先受侵蝕的區域,即使當時他們發現的薑善看起來“一切如常”,也不可能讓她直接流入外麵的世界。


    薑善耳內聽著魏遠的話,魏遠臉上的神情,一派坦蕩。


    “那把我弄昏迷送進來,也是應該的?”薑善問的還真不客氣。


    魏遠卻沒有被這個逼問弄得尷尬,他有一絲好脾氣的耐心:“確實考慮過你會不同意反抗的情況,因為出現侵蝕的患者很危險,不知道會做出什麽反應,所以都是在麻醉的情況下送入院。這也是出於雙方都安全的考量,特殊時候,隻能行非常手段。”


    總不能是哄一哄,勸一勸,說乖,你應該入院治療了?


    似乎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就是薑善不懂事一樣。


    “那現在呢,”薑善問道:“你要我跟你去哪?”


    魏遠難得頓了頓,半晌道:“你不是想看看外麵的世界嗎?”


    有些東西不管別人怎麽說,都不如自己親眼一看來的信服。而且畢竟曾經卡車裏相處過半個月,魏遠知道薑善的目光從來沒有停止過觀察。


    既有好奇心,又怎麽可能甘於在無窗的病房裏。


    薑善早就知道魏遠和張晚秋都在“開條件”,現在就看誰的條件更誘人。


    對於薑善來說,自由更可貴。


    但是她看著魏遠:“你說的可能是真的,但我不打算


    魏遠眼裏終於流露一絲詫異:“你覺得我在騙你?”


    薑善看著他:“不是,隻是單純不喜歡。”


    從前那些孤兒院的小孩欺負薑善,也有很多理由,甭管你有千萬個理由,也不會改變一件事情的性質。這個理由聽起來多麽正當,偉大,對當事人來講都一樣是欺負。


    薑善目光不動:“在後車廂的那段時間,我曾經信任過你。”


    哪怕隻有一刻,也是信任過。比如她喝下的那杯水,可是魏遠辜負了這種信任。


    魏遠久久沒有說話,他似乎第一次產生一種真正的錯愕,薑善的目光一目了然,甚至不加任何的遮掩。


    這樣的坦蕩,才是真的坦蕩。


    魏遠良久才回過神來,薑善卻已經打算走了。


    “阿善。”


    魏遠搖動輪椅,轉向已經走到門口的薑善。他似乎再次斟酌詞句:“我沒有放棄你。”


    薑善其實挺詫異魏遠這麽說的,因為她和魏遠最多就是萍水之交,遠遠還談不上什麽放不放棄。


    可是魏遠說道:“你過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薑善轉過身,有點疑惑。


    魏遠下意識掃了一圈這個房間,這個時候真的很安全,所有電子儀器監控設備全都失靈,不必擔心暗處會有什麽眼睛再盯著。


    魏遠的雙腿一直蓋著毛毯,此時他在毯子裏似乎拿到了什麽東西。


    他攤開手,送到薑善麵前。


    在魏遠的掌心裏,放著一隻小小的藥瓶,和一卷黑色的膠卷。


    那藥瓶薑善一眼就認出來了,眼裏閃過微光。


    “我並沒有把所有東西交給他們。”魏遠望著薑善,音色低沉的說,“我想,你也不希望被人看見這些?”


    這次換薑善很久沒說話,那泛舊的藥瓶,裏麵裝的藥曾經是薑善這十幾年來每天都要吃的東西。這藥在外麵買不到,因為藥片上沒有任何的標記或者刻印,甚至藥瓶身上貼的標簽都隻剩一半、剩的那一半字也模糊的看不清,除了“科凡生物”幾個字還能辨認,其餘什麽信息都沒有。


    實際上薑善自己都不知道,她這些年來每天吃的是什麽。但是,薑善的唯二兩次斷藥經曆,都幾乎讓她沒了命。


    從那以後,薑善都乖乖吃藥,她不需要知道這是什麽,隻要可以續命即可。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薑善望著魏遠。


    薑善一直把藥瓶放在背包的夾層空間裏,因為老護工死前說過,不能讓孤兒院以外的人,看到薑善有這個藥瓶。


    那撕掉的半邊標簽,薑善甚至懷疑就是老護工幹的。


    “很簡單,”魏遠視線和薑善相碰許久,“如果這兩樣東西被鬆山病院看見的話,你這輩子……可能都沒辦法離開這裏了。”


    薑善一言不發。


    除了那隻藥瓶,膠卷是魏遠從那隻舊相機上拆下來的,留給了鬆山病院一個空相機。魏遠扣下的這兩樣東西,可能比薑善背包裏所有剩下的那些都要有價值。


    而那相機拍下的東西薑善自己是看到過的,所以她明白魏遠說的什麽意思。


    薑善知道自己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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