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關於侵蝕的那條“鐵律”,也就是所有被侵蝕的人,都會最開始瘋顛,變成正常人眼中的瘋子。


    可是,曾經有一本書寫到過,一個病人蹲在角落裏,把自己當成一朵蘑菇。


    在精神病人自己的視角裏,自己就是很正常。


    所謂的不正常,隻是在他們這些“正常人”的視角裏。


    ……


    此時對講機的聲音明顯刺激到了薑善,那恐懼的,一段一段的聲音,“回……回~回答滋滋滋~~回答……”


    甚至還有嘻嘻嘻嘻,吱吱吱吱,電波聲甚至像是扭曲的尖笑聲。


    薑善覺得荒誕地拿起對講機,裏麵是誰,要她回答?回答什麽?


    薑善顫抖著想關閉對講機,可是直到薑善發現,對講機上的通話指示燈,根本就是不亮的。對講機根本就沒有在通話狀態,也沒有信號,可是卻在持續不斷發出聲波。


    “滋滋滋~~~回答我!”


    被音波拉扯變形的嘶吼聲,仿佛是個怪物一樣,薑善的手在不斷發抖,如今對講機不聽她的使喚,她甚至有一股衝動要把它雜碎!


    鏡子裏的那張臉,仿佛在嘲笑她。


    對講機沒有亮燈,真的是有人在說話嗎,還是……隻是你腦子裏自己的聲音?顯示你瘋了的聲音哈哈哈哈哈哈哈。


    薑善尖叫一聲,她高高舉起對講機,想要把它砸碎掉。


    而就在薑善要付諸行動的時候,“裏啊~裏麵~滋滋滋,有沒有人?”


    這聲音,薑善有一點點熟悉。在最後關頭薑善仿佛一絲理智被拉扯住了。


    “誰?到底是誰?”


    薑善高舉的手慢慢放了下來,她盯著對講機,顫抖把全頻道打開,“不管是誰,告訴我。”


    張政趙穎高文武魏遠,不管是誰,回答她。


    薑善不會擺弄對講機,隻能拽一拽天線,晃一晃機身,裏麵的聲音仿佛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有、沒有人……”


    “回回回、答答答我。”


    “回回回回回……”


    裏麵仿佛就在重複這兩句,裏麵有沒有人,回答我。


    可是無論薑善這邊回答了什麽,對麵也還是反複追問這兩句話。根本就無從溝通。


    薑善捏著對講機,鏡子裏的她,呆滯,蒼白,沒有生機,甚至還有一點癡傻,隻會僵硬地重複舉起和放下對講機。


    這樣的薑善讓人覺得已經成為了木偶人,放棄了掙紮和希望,有些神經質地抱著對講機,對著裏麵的聲音魔怔了一樣。


    “到底是誰,為什麽不回答?”


    裏麵的聲音似乎從撕裂的電流,變得逐漸清晰,已經能明顯聽出是個女聲:“裏麵有人嗎?”


    薑善果斷回答:“有人。”


    對講機裏又是嘶嘶啦啦一句:“裏麵,有人嗎?”


    薑善都已經回答累了,有人嗎,有人,有人嗎,有人,她一直在說有人,可這個仿佛複讀機一樣不斷重複說。


    聲音又清晰了一點:“回,回答我。”


    薑善快瘋了,鏡子裏她的臉也在不斷扭曲,扭曲,布滿懷疑和猙獰的神色,手裏的對講機泛舊陳灰,仿佛已經幾十年了。


    可薑善卻拿著這樣一個破舊的對講機,瘋狂地和裏麵的聲音“對話”。


    薑善此刻像是鬆山病院住著的那些病人。


    “裏麵有人嗎?”


    “回答我。”


    這個聲音如此的清晰,清晰到聽出了焦急的語氣,一個很年輕的女聲還伴隨著不斷拍打什麽的響聲。


    咚咚咚。


    咚咚咚。


    “裏麵有人嗎,回答我!”有些淒厲撕裂的喊聲,似乎迫切希望得到回答。


    薑善呆呆看著對講機,現在沒有了電流和噪音對聲音的異化,如此清晰的聲音突兀地傳出來,薑善竟然被打的有點措手不及。


    聲音清晰了反而讓薑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這聲音,真的不是趙穎的。


    好陌生,為什麽如此陌生?


    唯一的女聲,卻根本不是趙穎在呼叫,薑善現在整個人都陷入到憤怒和麻木中。


    是誰,是誰!是誰?


    也許是你瘋了呢。


    你出現了幻覺。


    承認吧,你已經開始不清醒了……


    看看你手裏的對講機,還能發出聲音嗎。


    薑善看著手裏的機器,她沒有把它砸碎,要驗證這一切似乎很簡單,隻要薑善毀了對講機,如果她還能聽得到聲音,那就是她瘋了。


    薑善眼裏的神色很癲,她的手在微顫。


    砸了它,砸了它。


    薑善的腦子和身體都在鼓動著。


    她緊緊握著對講機,好像下一刻就會被她給捏碎掉。砸了它,砸了它。


    “裏麵有人嗎?”


    “回答我……”


    又重新開始變得扭曲變形的聲音,咚咚咚,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薑善腦子嗡嗡嗡嗡的疼,兩側太陽穴的劇烈痛感仿佛要把她刺穿了,她的大腦裏仿佛有一個攪拌機在瘋狂攪動。


    裏麵有人嗎?


    有人嗎?


    有人嗎?


    薑善把對講機高高舉起,本來就老化陳舊的對講機,要毀掉很容易,砸一下就會碎開了。


    但是當薑善把對講機舉到了最高處的時候,裏麵那個女聲又焦急了一句:“有人嗎?”


    薑善忽然就意識到了什麽東西,她臉上狂亂的情緒在逐漸平複下來。


    咚咚咚。


    這個敲擊聲薑善很熟。


    “回答我!”幾乎是在這聲吼之後咚咚的敲擊聲仿佛悶雷。好像是誰被困在裏麵絕望的敲擊。


    可是她說的是“裏麵”有人嗎。


    這個人在外麵,而她要問裏麵有沒有人。


    這個台詞和場景都莫名很熟悉。


    薑善開了對講機的錄音按鈕,輕輕移到嘴邊,“裏麵有人嗎,回答我。”


    很輕的聲音,跟傳出來的急迫吼聲完全不同。


    可是薑善按下了播放鍵,裏麵傳來她之前以為很陌生的聲線:“裏麵有人嗎,回答我。”


    裏麵有人嗎,回答我。


    語氣和情緒都不一樣,但是聲音完全是一個人。


    薑善一言不發,她覺得荒誕又可笑,割裂而魔幻。


    她終於鬆開了緊握的對講機,任由它從掌心滾落,原來——這都是她自己的聲音。


    從頭到尾,對講機裏麵播放的,是她自己說過的話,裏麵有人嗎,回答我。


    對講機裏播放了她之前在裝甲車焦急呼喚的話,一遍又一遍,重複來去,周而複始,所以代表通話的那盞燈一直沒有亮起。


    是她自己與自己的對話。


    她沒有認出自己的臉,也沒有認出自己的聲音。


    大家猜到了沒有。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種經曆,就是平時聽見的自己的說話聲,跟你錄下來之後播放出來的,是很不一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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