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衛景的妻子嶽氏剛被診出有兩月身孕,近日都臥床修養,甚少出門,故而每日見得最多的人就是自己的丈夫,所以她很快發現自己的丈夫近一個月都很沉默。


    那種沉默不像是遇著普通煩心事,卻又不能與她說,沒兩天就會自動消解的沉默。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因為與丈夫一母同胞的二叔又在外頭惹是生非了,他疲於替二叔操心,可後來她發現,便是她從中調和好了丈夫與二叔的齟齬,丈夫還是不開心。


    但是,丈夫對二叔的管教居然沒先頭不假辭色,甚至他還關心起二叔來,仿若二叔是他親子一般,反到弄得二叔惴惴不安好幾日,在學堂裏格外勤勉。


    嶽氏正要給甘衛景煮一盞茶,讓他解解乏氣,外頭忽然有人來報,“爺,咱們郎主和大姑娘在府庫門口吵起來了,好像是為著堰國公府送來的聘禮吵起來的。”


    甘衛景心中一驚,連妻子都顧不上等就飛奔出屋子,嶽氏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甘衛景和嶽氏飛奔到府庫時,正聽到甘棠言辭犀利,氣勢全開的問甘二叔這些年做甘氏族長,給甘家做了什麽好事,然後甘二叔底氣不足的怒吼一句胡說八道。


    嶽氏看著甘棠如今的模樣,感覺她有些陌生,當年因為自己姐姐和甘棠兄長早早締結婚約,兩家多有來往,她又和甘棠年齡相仿,兩人便常一處玩笑。


    那時候的甘棠生的可愛,人又聰慧靈敏,凡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故而性子也溫軟和善。


    如今的甘棠,生的還是比之當年還優越的好容色,人也更加聰慧靈敏,凡想要的東西仍是伸手即取,可她的性子變了,尖利凶狠,像被惹急了的大貓。


    她在甘家二房的所有人前,能一個字交代清楚一件事,就不兩個字與甘家二房的人討論。


    嶽氏還記得當初聽聞甘棠從西川回來,她心裏還隱隱高興,丈夫讓她為甘棠灑掃出一間庭院時,她尤為上心,可是甘棠回閆隆後,竟數月不登甘府門。


    緊跟著就去查賬,對甘家族親們也不留半點餘地,後來好容易回甘府了,一個接待之處,一個住處也被她再三挑剔,那架勢,好像他們甘府中人都是洪水猛獸一般。


    “爹,你與幾位族親們攔著棠兒妹妹做什麽?”甘衛景急促問。


    “衛景,你怎麽跟父親說話?行禮了嗎?”那位奸詐小人叔祖父對甘衛景不悅詢問。


    甘衛景忍著脾氣給各位族親和自己父親行了禮,然後就要拉走甘二叔。


    甘二叔不肯走,一把甩開甘衛景,“逆子,這個家還不是你做主的時候,想差使你老子,等你成了家主再說。”甘二叔把從甘棠那裏吃到的憋屈發泄到甘衛景身上。


    甘衛景這個人脾氣很好,甚至有些綿軟,從前他一被甘二叔訓斥,立刻就會滑跪認錯。


    如果不是知道了一件事,他這次也會與以前的每一次滑跪認錯一般——無論麵前有誰,立刻跟親生父親下跪道歉。


    但是如今他聽了親生父親的話,心裏有恐懼有心虛,獨獨沒有覺得自己此事做的不妥當,應該立刻滑跪道歉的歉疚。


    “爹,當初您以甘氏族長的身份與棠兒妹妹外婆定下了契書,如今堰國公府送來的聘禮都分屬棠兒妹妹,無論別人如何挑撥,您都不該帶人來逼迫棠兒妹妹。”


    挑撥之人其實是被甘二叔慫恿之人——叔祖父,一臉傲氣,“衛景,你說什麽呢,此事如今有了變化,自然不能照從前契書來論,既然事情還有定論,那這些聘禮先入甘家府庫又怎樣?甘家這麽多人還能丟了不成?”


    “棠兒妹妹的娘親,亭宜鄉主當年的嫁妝不就丟了?如今甘家為著棠兒妹妹的婚事,忙的腳不沾地,情況一如當年伯父伯母,珵美大哥的葬禮,叔祖父怎知不會再有偷雞摸狗之輩?難道屆時東西丟了,叔祖父給補齊嗎?


    棠兒妹妹……她如今怎麽做都不為過,那契書定下了就是定下了,誰都不許置喙。”甘衛景硬氣回懟。


    叔祖父吹胡子瞪眼,“衛景,你胡說什麽,難不成你想說是這府上的人故意貪墨先族長夫人的私產?這裏都是你的長輩,你想指代誰,叔祖父勸你慎言。


    再說啊,你們這些小輩,個個年紀不大,卻都以為自己本事不小,堰國公府送來的聘財本就該入甘府,若讓棠兒日後帶入堰國公府,外頭那些嘴碎的還不知道會如何編排堰國公府,隻怕他們會說才剛送出來的東西,沒兩日就又回了堰國公府,不花錢就娶了新婦,堰國公府怕是日後要靠新婦的嫁妝過活咯。


    你去問問堰國公府可願擔這樣的名聲,若是他們願意,那衛景,你就讓棠兒把這些聘禮帶走吧。”


    甘衛景看向甘棠,眼中透出歉意。


    甘棠心裏默默添兩分失望,她正要說話,就聽那對她露出歉意的人神色凝重說,“既然把聘財讓棠兒妹妹帶走會折辱堰國公府臉麵,那就把聘禮單子拿出來,堰國公府送來一千金聘財,甘府就從公中給棠兒妹妹一千金做陪嫁,堰國公府送來一件天家禦賜之物,甘府就從公中拿出一件天家的禦賜之物給棠兒妹妹做陪嫁,若甘府的禦賜之物不夠,就折算為銀錢讓棠兒妹妹帶走。”


    甘衛景如是說完,再次歉疚看向甘棠,低聲說,“妹妹,我們家底不如堰國公府豐厚,隻怕一時間湊不齊足夠的兌換之物,還請你多寬宥些時日。”


    “逆子,你可是要把甘府一次搬空!”怒吼聲伴隨啪的一聲,甘衛景被甘二叔打的好半晌腦袋都是懵的。


    嶽氏心疼又恐慌的來扶甘衛景,“別打了,爹……”嶽氏到底不敢對公爹說狠話,可她瞧著自己丈夫如今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了,隻能求助看著甘棠。


    “棠兒妹妹,嫂子求你,快說兩句話,這些聘財是你的,誰也拿不走,隻是叔祖父說的也有理,這事太麻煩了,今日說不清楚,你寬宥寬宥,咱們回去再慢慢商量,可好?”嶽氏哀求。


    甘棠現在是一個出離憤怒,然後又內心無措的呆滯模樣,她剛剛忽而聽到甘衛景給她說話,心裏就覺得亂七八糟的,看到甘衛景露出歉意,她雖失望但人也輕鬆了許多。


    她本就不對甘家二房抱希望,屬於她的東西,她自己無論如何都會討回來,可是就是這個時候,甘衛景又為她據理力爭了。


    甘棠和自己大哥差了足足七歲,她幾乎是被自己大哥當半個女兒帶大的,所以她和自己大哥關係向來親密,今兒……她不能否認,她在甘衛景身上感受到了那種和她大哥很相像的維護之情。


    “大堂哥的這個法子我接受。”甘棠鬆口了。


    其實這段時日,甘呂兩家雖來往甚多,可每次凡甘家送出禮物於呂家,呂家也會回贈略勝甘家一籌的禮物回來,那些禮物自也是歸了甘家公中,甘棠從未置喙過。


    在退一步來講,若非聘禮和嫁妝歸屬一事,當年外祖母和甘家族親已經談過,白紙黑字的落了契書,便是明知甘家會占便宜,甘棠也不是不能忍。


    可是,如今甘家太咄咄逼人,太無理取鬧,加之甘棠又知道了自己家破人亡的真相,她就越發厭惡甘氏,厭惡自己的血親,不想他們扒著自己肆意無度的吸自己的血。


    “都夠了。”甘二叔嚴厲製止了還要說話的奸詐小人叔祖父,“我甘家也不是小門小戶,那會拿不出如堰國公府一般的東西來,隻是從沒有那家嫁女會讓女兒把所有聘財帶走的,棠兒你想要這些聘財自可帶走,隻是甘家給你的嫁妝就要有變動了,鳳凰縣的所有酒樓田莊田地都歸還甘家,你不可帶去堰國公府。”


    甘棠可算明白甘二叔鬧這處的用意了,甘二叔有酗酒習慣,且他隻喝鳳凰城名屬甘棠嫁妝的酒樓的酒。


    往日裏他若是喝醉了,就三五天不出門,隻托詞身體不舒服,一應事務說甩手不管就甩手不管。


    反正甘衛景自十四歲,成了甘家新少家主後就開始接手管理甘家一應事務,甘家有人撐著,而且——就像甘棠剛剛說的,甘二叔做族長這幾年,就沒幹過利好甘氏一族的事,他巴不得甘衛景出錯呢。


    “休想,白紙黑字落了契文的,我絕不退讓。”甘棠直視甘二叔,一雙璀璨動人的眸子裏有蓄勢待發的攻擊氣息,她看向了甘二叔的脖子,那裏的血管因為剛剛他教訓自己兒子而凸起了,隻要一擊,那凸起的血管一定會爆裂開,而他也會立刻死掉。


    “放肆,我乃甘家族長,此事隻有這個解決法子,不然這些聘財,你一樣都別想帶走。”甘二叔目眥盡裂,呼吸也開始急促無序,他對視上甘棠時,眸中也有殺意。


    “來人,郎主他病了,把郎主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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