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那道聲音。


    蕭清雨嬌軀一顫,猛地轉過身去,眼中帶著濃濃的不可思議和驚喜。


    崖畔的流雲散了。


    高處的風席卷亭子旁的幾株蒼天大樹。


    枝葉搖曳。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少年的臉上,無比明媚。


    他站在網狀的光斑下和樹葉的陰影裏。


    看起來朦朦朧朧。


    就像無數次她夢裏的模樣。


    蕭清雨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王秀微微一笑:“蕭師姐,我回來了!”


    蕭清雨這才醒悟過來,這並非幻覺,也不是夢境,連忙衝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王秀。


    “你還知道回來?這些年去哪了你?”


    她輕輕拍打著王秀,狀若責怪。


    王秀輕輕抱住蕭清雨的背,沒有扭過頭,卻也知道師姐已經紅了眼睛。


    他輕撫師姐的背,柔聲道:“對不起師姐,讓你擔心了!”


    蕭清雨沒有再說話,趴在王秀懷裏待了好一會,才緩緩起身,微紅著眼破涕為笑:“沒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


    崖畔很安靜。


    不論王秀還是蕭清雨的聲音都很輕,極其平淡地講述著這些年的過往。


    “我師尊還有掌門師伯他們,去九天了?”


    “是啊!洛師叔猜測,伱是墜入了一方極其古老的虛空秘境之中,無法脫困,她用盡了一切手段都無法尋到,所以想去九天尋找其他辦法!師尊和獨孤師叔不放心她一個人,於是也跟著去了……”


    蕭清雨緩緩講述道。


    王秀有些訝然,怪不得沒找到他們,原來早已不在蒼元界了。


    王秀微微沉默,說道:“是我讓師尊他們擔心了!”


    蕭清雨眸眼中柔光閃爍,輕聲細語道:“也不能這樣說,洛師叔他們離開,也不全是為了你!他們的修為已經到了瓶頸,在蒼元界很難提升,九天是更廣袤的世界,有更多的機會,如今魔族的威脅已除,他們早晚要去闖蕩一番的!”


    “就像雪祖前輩!”


    “師尊他們離開後,約莫三十年,她老人家感覺到自己的天劫將近,於是也離開了蒼元界,意圖尋找機緣,安然渡劫!”


    王秀知道,蕭清雨溫柔體貼,這是在安慰自己,緩緩一笑。


    蕭清雨看著王秀,美目滿是溫柔:“若是洛師叔他們知道你好好地回來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王秀問道:“難道,聯係不到他們嗎?”


    蕭清雨柳眉微蹙,說道:“原本倒是可以,我與師尊他們每隔五年都會聯係一次,但這次不知怎的,已經整整十年,沒有收到他們的消息了!”


    聞言,王秀眼中浮現出一抹憂色。


    蕭清雨善解人意,忙道:“不過師弟你也別太擔心,以師尊他們的實力,即便到了九天,也絕非弱者,不會輕易出事!我想,也許是與你的情況差不多,暫時無法聯係外界罷了!”


    王秀將思慮藏進心底,微微一笑點頭。


    隨後,他又想起什麽,問道:“那李師兄他們呢?怎麽也沒看到人?”


    提起李醉月等人,蕭清雨絕美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無奈苦笑之色。


    在王秀追問下。


    她終於講述出來。


    原來李醉月、項天戈等人,二十年前突破到出竅境界,便瞞著眾人,偷偷摸摸離開了三清仙門,也去到九天了。


    王秀麵色微變:“他們怎麽也去了?”


    蕭清雨歎息道:“你一天沒回來,他們心裏一天記掛著,偏偏又幫不上忙,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的修為停滯不前,甚至還有幾次走火入魔!後來終於想通了,專心修煉,比以往更刻苦無數倍,隻為擁有自保之力,去九天曆練,提升自身!”


    王秀微微遲疑,又道:“姬師妹呢?還有靈兒,她們總不可能也去了九天吧?”


    蕭清雨望向王秀,翻了一個好看的白眼:“你走了六十年,還當她們兩個是當初的小丫頭呢?”


    蕭清雨講述,王秀下落不明後,最傷心的就屬這倆小丫頭了。


    天天吃也吃不下,修煉也沒心思。


    險些心血都熬枯了。


    一天比一天憔悴,看得姬衍、薑有容等長輩那叫一個心疼。


    後來。


    蜀山聖女李玄奇得到消息,特意來了一趟,跟她們聊了許久。


    也是那天後。


    兩個小丫頭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完完全全成了道癡。


    除了修煉,她們什麽也不管。


    不斷地閉關,下山曆練,再閉關,循環往複。


    短短幾十年時間,在整個南域闖下了極大的名聲,被稱為三清雙姝!


    她們倆,一個先天雷霆聖體,一個身負九黎洞天萬年氣運,走在路上都能撿到寶貝。


    兩人組隊,可謂是所向睥睨。


    竟然後來居上,比李醉月他們還要更快突破到出竅境界。


    在當時被傳為一片佳話。


    最後的結果,便是與李玄奇等人一同離開了蒼元界。


    “最開始,姬師伯是不準的!”蕭清雨說道,“但卻實在拗不過姬師妹,又擔心她再發生之前那樣的事,也隻好答應了!”


    聽完。


    王秀摸了摸下巴,失笑道:“好家夥,敢情我離開這段時間,認識的人都走光了!”


    蕭清雨白了他一眼道:“誰讓你玩失蹤的?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不是所有的回頭,都有人在原地等你!”


    這句話裏頗有幾分幽怨意味。


    活像一個被丈夫丟在家裏幾十年不管的怨婦。


    王秀連忙道歉討饒。


    蕭清雨才被哄得開心了幾分,緩緩說道:“其實,也不是所有人都走了!”


    王秀眨了眨眼睛:“哦?”


    ……


    音脈。


    “師尊,我練完琴了!”


    風景秀麗的園子裏。


    一個粉雕玉琢的童子怯生生地站在一位儒雅青年麵前,小聲道。


    琴廣陵容顏如昨,依舊儒雅平和,隻是神情間,多了幾分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


    他手裏捧著一碗茶,輕輕吹了一口氣,淡淡說道:“這才幾個時辰?繼續練!”


    童子有些委屈,低下頭擺弄自己的衣角:“可是,您教我的曲子我已經會彈了,再練多少遍都是一樣的!”


    琴廣陵眉頭微挑,一股威勢散發而出。


    童子當即噤聲,不敢說話了。


    琴廣陵放下茶,帶著幾分怒意道:“跟你說了多少次,音道博大精深,並非隻是簡單的曲調而已,你不要將其當作是任務,要用心去悟,去鑽研,去理解……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能以音蘊形了,再看你……”


    【叮!】


    【檢測到附近有人吹牛逼,恭喜宿主獲得法力+555!】


    童子正低著頭,打算如往常一般,迎接師尊的狂風暴雨。


    忽然發現師尊沒有說話。


    不解地抬起頭。


    竟看到平日裏向來淡定自若,無論遇到什麽事都溫文爾雅,麵色不變的師尊,竟然一副怔然模樣,張大著嘴,像是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他順著師尊的視線望去。


    石階彎彎曲曲,穿過兩座假山,盡頭處有一扇巨大的圓窗。


    那裏佳木橫生,長勢極好,在陽光下燦燦生輝。


    窗下站著一位白衣青年。


    笑容平靜而溫和,猶如天空上灑落的陽光,無比醒目,卻不刺眼,給人一種發自內心想要靠近的衝動。


    最重要的是。


    他覺得師尊已經很好看了,但在那個男人麵前卻顯得有些暗淡無光。


    一時竟看癡了。


    “少師!”


    琴廣陵忽然喊他,說道:“你先去玩吧,今天……先不學琴了!”


    名為少師的童子愣了愣,隨後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歡喜,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


    對於孩子來說。


    沒有什麽是比“去玩吧”三個字更有誘惑的。


    ……


    園裏寂然無聲。


    湖麵上的風不停穿過園裏的草木,變成密密的、淩亂的點,讓琴廣陵紅了眼眶,呼吸有些急促。


    “琴師兄,許久不見!”圓窗下,王秀負手而立,白衣微動,輕笑著望向這邊。


    “許久不見!”


    琴廣陵張了張嘴,有些哽咽,半天也隻說出這四個字。


    四個字已經夠了。


    最洶湧的情緒,往往未必要最強烈的方式來表達。


    沉默也有洶湧的力量。


    園中的風緩和下來。


    安靜的環境中出現了茶水汩汩的聲音。


    琴廣陵親自煮茶,將一杯茶推到了王秀麵前,望著他,不無感慨地說道:“說實話,我已經做好了永遠也見不到你的準備!”


    相比於李醉月、姬紫電那些年輕人。


    琴廣陵是真切體會過最重要的人離開自己的那種感覺。


    曾經以為永遠不會離開的人,也有離開的那一天。


    那種感覺嚐過一次之後。


    對於任何事,任何結局,好像都有了一種更豁達的心態去麵對。


    王秀舉起手中的茶,帶著玩味笑意:“那看來是師弟的不是,讓師兄你的準備落空了!”


    琴廣陵哈哈一笑,舉起茶,一飲而盡,隨後發出滿意的嘖嘖聲:“落空好啊!這樣的準備,落空越多越好!”


    兩人起身。


    並肩站在門口處,望著園裏的景觀。


    琴廣陵說道:“李師弟他們離開後,我這心裏總是空落落的,有時候想找人喝個酒,說說話,都沒有人!現在師弟你回來了,晚上我們可要多喝幾杯!”


    王秀笑道:“一定!”


    他頓了頓,望向園裏某處,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師兄你這位弟子,看著可是有點眼熟啊!眉宇間,與宮師伯頗有幾分相像!不會是……”


    聞言。


    琴廣陵微微一愣,搖頭輕笑:“師弟你這雙眼睛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毒辣……你沒猜錯!”


    王秀恍然。


    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琴廣陵說道:“這還要感謝王秀師弟你,否則我們師徒此生,恐怕再也見不到了!”


    園子裏的童子在嬉戲,追著一隻蝴蝶到處跑。


    他那充滿稚氣的臉上滿是童真。


    看起來不過三四歲。


    誰能猜到,這竟是一位地仙強者轉世之身?


    王秀說道:“這是命定的緣分,命中注定……你們的師徒情分未了,才會安排你們再度相見!”


    當初,十萬英靈回歸南州。


    投入無數百姓家。


    卻不是所有人都出生在三清境內。


    也並非同一時間投生。


    即便是,也不是每一個有天分的修行者,都能入得了三清仙門,因緣際會拜入別的仙門也是常有的事。


    這其中無關資質和天賦。


    需要冥冥之中的一種緣分。


    琴廣陵說道:“他命苦,投到了一對尋常農人家,卻不巧遇到了魔修餘孽,一位弟子趕到那裏的時候,人已經死光了,是在屍體堆裏發現的他!”


    王秀安慰道:“先苦後甜,這也是命!”


    琴廣陵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


    王秀忽然說道:“對了,那你們倆平時……怎麽稱呼?是你喊他師尊呢?還是他喊你師尊呢?”


    琴廣陵臉色變得有些不自在,咳嗽兩聲道:“前世他傳授我技藝,我稱他師尊!這一世我傳他本事,自然是他喊我師尊,這很公平!哪怕是師尊此刻恢複了記憶,我也毫不畏懼,敢說這話!”


    【叮!】


    【檢測到附近有人吹牛逼,恭喜宿主獲得法力+555!】


    王秀若所有思地點點頭:“有道理,但……這畢竟是英靈轉世,不僅記憶恢複快,實力的恢複應該也遠勝尋常天驕,到時候……”


    想到那幅畫麵,琴廣陵不禁有些蛋疼:“那怎麽辦?總不可能現在就讓我喊他師尊吧。”


    王秀提議說道:“要不,你們各論各的?互為師尊?”


    琴廣陵臉色一黑,額頭上滑下幾道黑線。


    那像什麽話?


    就在這時,王秀忽然咦了一聲,說道:“琴師兄,你不仗義啊,成家了也不告訴我?娶的哪位仙子?”


    琴廣陵聽得一臉懵:“成家?我沒有啊!”


    王秀指著遠處,說道:“還不承認,你看宮師伯身上披著的,不是嫂子的衣服麽?”


    琴廣陵順著王秀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瞬間瞳孔一縮,都快炸毛了。


    隻見那如今名為少師的童子,正披著一件無比豔麗的長裙,在草地上瘋跑,長裙拖著地,像是被其當成了披風玩。


    琴廣陵怒吼道:“小兔崽子,跟你說多少次了,又動為師的箱子!過來挨打!”


    此話一出。


    王秀嘴角微抽,露出古怪神情。


    還以為琴師兄當年是生活所迫。


    現在看來。


    未必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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