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穿戴整齊的薑嫵推著沈縛的輪椅走出來。


    從柳綠身側經過時,眸光似漫不經心從她身上掠過一眼。


    就這一眼,便讓柳綠覺得後背寒浸浸的,仿佛整個人在瞬間被她徹底看穿,一絲不剩。


    柳綠眼眸閃了閃,忽然叫住將要離去的兩人:“少爺,國公爺隻說讓薑娘子一人前去,深夜露寒霜重,您白天處理公事已經夠辛苦了,奴婢擔心您如此操勞會傷了身子。”


    她捏著嬌滴滴的嗓音,小女兒作態般忸怩,說到最後心裏羞怯又緊張不敢去看沈縛。


    但卻暗含挑釁的對著薑嫵道:“想必薑娘子也不會忍心讓少爺如此勞累吧?”


    薑嫵笑了笑,她好像忘了,沈縛一向不喜下人多話。


    她在沈縛身側彎下身子,溫言軟語:“那殿下先休息,我獨自前去也可。”


    沈縛眼皮微掀,不緊不慢地睨了柳綠一眼,像在俯視一隻螻蟻。


    柳綠瞬間隻覺喉嚨像被人扼住,一股近似死亡的恐懼感油然而生,驚懼地跪了下來:“奴婢多嘴!”


    “走。”沈縛低沉清冷的聲色在燈籠搖晃的簷下響起,不容人忤逆,這話是對薑嫵說的。


    木輪軋在地上發出沉悶聲響,推著輪椅的纖細身影越過柳綠離去。


    柳綠幾乎要將下唇咬出血,濃烈的不甘在心底彌漫。


    世子殿下甚至不肯跟她說上一句話,她到底比薑嫵那個賤人差在哪裏?


    ……


    夜已深了,前院花廳仍舊燈火通明,聚集了不少人,都是為著這件事。


    沈夫人和蕭姨娘鬧得不可開交,互相視若死敵,被國公爺嗬斥了好幾次才消停。


    “世子到——”


    國公爺沈年煜臉色一沉,他特地吩咐去通傳的人別驚動沈縛,難道是那個妾特地去找了沈縛?


    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倒是心機不淺。


    薑嫵向麵前嚴肅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屈膝福身,“參見國公爺。”


    行禮的隻有薑嫵,而她身旁的沈縛甚至連表麵功夫都沒做,也沒人敢有異議。


    府上人人皆知,國公爺與世子不和已久。


    當年國公爺為了利益毫不留情,不惜毀掉沈縛。


    但沈縛活了下來,還從腥風血雨中爬到權力頂點,父子從此成仇。


    沈年煜的心虛日漸扭曲成惱怒厭煩,和抓心撓肝的嫉妒,恨不得沈縛能從這個世界消失,好無人知道他那段卑劣不堪的往事。


    “大半夜的,你來做什麽?”沈年煜口氣不善。


    “怎麽,父親做賊心虛,不想我過來?”


    燈火映在他輪廓深邃的冷峻臉龐上,明暗交錯,另半邊臉隱匿在陰影裏,透著極度危險乖戾又神秘的氣息。


    隻靜靜坐在那裏,便令人望而生畏,花廳裏無人敢苛責他半句。


    沈年煜額角狂跳,早晚會被沈縛氣死。


    “薑娘子,你來的正好,”蕭姨娘眼睛都快哭腫了,見到她來就迎上去抓著她的手,“你快幫我說說,你也覺得此事隻有夫人嫌疑最大是不是?”


    一瞬間無數不善或淩厲的視線都投向了薑嫵。


    薑嫵聽到頭都大了,隻覺無語至極,真是想作死攔都攔不住,還要拉別人下水。


    “蕭姨娘您先冷靜,沒有證據之前不可妄下定論。”


    沈夫人甩手冷笑,“我院裏所有下人可都被老爺親自派人仔細查過了,今日無一人往後廚去過,更別提下毒了。”


    沈夫人被查的最嚴,但半天下來,並沒有找到任何證據。


    “若是夫人想,將痕跡抹去也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吧?這府上最想除掉我和薑娘子的可就隻有您一人。”蕭姨娘不甘地咬牙。


    “蕭氏,給我注意你說話的態度!難道你覺得老爺還比不上你聰明嗎?你無非是嫉恨我已久,自導自演打定了主意要往我身上潑髒水!”


    沈夫人朝國公爺欠身,句句懇切:“老爺,蕭氏無端汙蔑妾身,其心可誅,還請老爺做主!”


    蕭姨娘也哭哭啼啼地跪在沈年煜腳邊,“老爺明鑒,妾身這麽多年對夫人從來都是恭敬有加,夫人卻處處容不下妾身要置妾身於死地,妾身不如不活了。”


    “都給我閉嘴!”


    沈年煜被吵得頭疼,叱罵完兩人,廳內終於安靜下來。


    他陰沉的問薑嫵:“你怎麽看此事?”


    “若無證據,那妾身不知。”薑嫵思忖了一下,“敢問可驗出燕窩裏是什麽毒了嗎?”


    旁邊站著的大夫出來回話道:“燕窩裏下的是鴆毒。”


    “鴆毒?”薑嫵蹙眉,“可我看那燕窩裏的並不像是鴆毒。”


    大夫是周氏的人,他對薑嫵看起來不怎麽耐煩,“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燕窩內呈現輕微的淡黃色,給家畜吃過後中毒症狀和鴆毒一模一樣,不是鴆毒是什麽?”


    薑嫵很清醒,“和鴆毒症狀一樣的毒藥多了,當時燕窩散發出來的氣味隱隱發苦,可鴆毒一向不會有氣味。”


    “鴆毒若是儲存不當,沾染異味也不是不可能。”大夫鄙夷的上下打量著薑嫵,譏哂道:“你一介養在深閨的女子能有什麽見識?少在這裏妄加議論,惹人笑話。”


    除了沈縛,花廳裏的人都拿譏誚目光去看薑嫵。


    薑嫵依舊從容不迫,隻看著大夫道:“若我驗出這裏麵不是鴆毒,你當如何?”


    他壓根沒把薑嫵放在眼裏,極為不屑的嗤了聲,不經腦子的脫口而出:“若不是鴆毒那我便退出醫壇,此生再不行醫!”


    “好啊,記住你說的話。”


    沈年煜打斷兩人,“行了,為著一個妾鬧得雞飛狗跳,瞧著都可笑。”


    如果不是這次把周氏和蕭氏牽扯了進去,薑嫵的死活在他看來什麽也算不上。


    “此事無論怎麽說都因你而起,鬧得現在家宅不寧,我限你三日期限查明真相,否則一並治罪!”


    他隨手就將這樁麻煩全部甩給薑嫵,左右一個出身低微的妾,任由他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更重要的,這也是在間接給沈縛添堵。


    沈縛嘴角翹著譏誚的冷意,“父親要在朝堂上也有這種本事,就不會常被陛下斥責庸碌無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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